民报专栏 杨惠君
http://www.peoplenews.tw/news/3d8a6671-fdcc-476e-83c5-b737114d338e
If it takes a village to raise a child,it takes a village to abuse one.
如果抚养一个孩子靠的是整个城巿的力量,那么孩子的遭遇(性侵)也是整个城巿所给
予的。
电影《惊爆焦点》(Spotlight),改编自2003年普立兹新闻奖揭露神父性侵儿童事件,
在今(29)日揭晓的88届奥斯卡金像奖拿下最佳影片。由锲而不舍揭发天主教丑闻的媒体
切入,欲揭露或者自白的其实是:一个地方的黑暗深潭是集体遮蔽掩护而成。
这宗震憾全球的真实事件,年代并不遥远,就发生在这个世纪初;地点也非第三世界,
就在民主之地美国。2001年,《波士顿环球报》新任主编由一则“神父卷入性侵儿童疑
云”法律专栏的小稿件,指示焦点小组成员进行深度调查,由原先个案、到挖掘出教会
掩盖、最后直指社会结构式犯罪,罗马教会不仅知情、长年花大钱找律师为涉案神父脱
罪、甚至施压各地法院包庇,涉案神父仅以病假或各种名目调由他区,继续染指各处孩
童。
2002年《波士顿环球报》进行了一整年的相关新闻追踪报导,光波士顿当地即有260名
神父涉案、542起案件,估计1940年来受害孩童逾千人,压力迫使罗马天主教波士顿大主
教区公布神职人员不当行为档案、伯纳德劳红衣主教请辞。此事件随即由波士顿延烧到
全美、至全球天主教国家,神父性侵案接二连三曝光,总计教会和解金额超过20亿美元,
被形容几乎引发对天主教会“动摇国本”的信仰危机,教宗方济两年前公开道歉、梵蒂冈
也成立了防止儿童性侵委员会。
不为批判、而问:“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惊》片导演汤玛斯.麦卡锡(Tomas McCarthy)本身即是波士顿中学校友,强调拍这部片
的目的不在批判教会,而是想点出“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神父性侵事件多年来一直有风声传出,却一而再而三被大众、媒体与法律机关忽视,人们
照常上教堂、做礼拜;记者依然与当地政商名流打高尔夫球、做关系;律师为了事业名声
替那些卷入丑闻的教会开罪;法院继续昧于良知为教会“服务”。
波士顿,一个由欧洲清教徒建立的城市,教育程度全美最高、平均收入数一数二,拥有职
棒名门红袜队,信仰虔诚、重视家庭、热爱运动的标准美国中产城巿。明亮进步的表像底
下却一直暗藏着道德上的腐败恶臭,孩子们失去童真哭泣时,教堂圣歌正高唱、棒球比赛
正炽热。
《波士顿环球报》主编这句“If it takes a village to raise a child,it takes
a village to abuse one.”是导演抛出的思考轴心:
为什么发生这样的事?因为教会包庇了犯罪的神父!
为什么发生这样的事而无人警省?因为社会(法律、媒体、大众)包庇了教会!
这样的服膺组织的社会氛围与价值,最终教导出孩子、即社会每一个成员都成为强化组织
犯罪结构的一员,亦是导致另一群孩童受害后正义难伸的根源。而一旦组织性犯罪结构在
社会根深柢固,自己参与建构的社会随时可能让我们也成了受害者。
正义有多久无法实现、群众反省能力就有多虚弱
让影片深厚的力道,不是控诉、而是反省;不是对立、而是理解。在报导完成后,“焦点
”小组召集人对自己过去经手神父性侵疑云案的零星新闻时未能深究,自承“也是犯罪结
构的一环”。在选择报导推出时机,顾及多数教徒的心情,不挑在圣诞节当日,仍相信信
仰的初衷是良善。
在一个地方集体悲剧事件中,永远不只有真正犯罪者和纵容者所为,悲剧有多大、“无知
”的加害者便有多少?正义有多久无法实现、群众反省能力就有多虚弱。
把“教会”与“遭侵性孩童”的关键字,由“国家”与“受迫害者”置换,完全成立:
如果形塑一个国家靠的是整个国家人民的力量,那么人们的遭遇(受迫害)也是整个国家人
民所给予的。
以台湾这片土地上极黑极恐的“二二八事件”为例,69年过去了,真相还是朦胧未清,正
义还止于喧嚷。台湾数度政党轮替,每任总统都宣告要公开机密档案,但迟而未能彻底解
密、公开,结果便是,一些人只能把二二八连假当成“欢乐假期”,乐园不经思考便推“
促销”活动;而另一群人永远只能愤恨怒吼,以恶狠狠的言语表达心中的郁结。欢乐与悲
愤的两极情绪在互相叫阵中,让共识渐行渐远。
无知行销二二八的游乐园,反映的其实是社会一直未被完整教育与充份理解二二八的真相
与意义;激动咒骂者,则是积累的悲伤未能获共鸣的不平。然而,造成双方不同调的源头
是组织与体系、就是政府、是国家,非人民彼此。如同《波士顿环球报》披露的焦点由性
侵神父直捣罗马教会、司法体系;如同《惊爆焦点》导演呈现的主题非控诉而是反思。
和解,是站在对方立场去思考;觉醒,是由自身立场去检视。唯有如此,把立场角色“置
换”,才可能让真正的正义“扭转”。
那样的前提在于,认清将对抗的目标永远锁定“体系”与“权力核心”,因为无论封建、
帝王、极权或民主时代,国家存在的本质就是权力结构系统运作。所以69年前的台湾与21
世纪初的美国,都存在即使形态不同、但本质相似,被权力机器杀戮、凌虐、压迫的事件
。
“促使权力结构改变的就是社会大众,不停地建构系统、设立规则、进行调整”,日本小
说家伊坂幸太郎如是说。人民如何形塑一个国家、国家便会如何回报于人民,历史犯罪与
悲剧如何被平反,决定悲剧会不会一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