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莉亚》Victoria，西班牙妹与德国小弟的两个小时 CCR，宣传最大的重点都在“一镜到底”，绝大多数影评也都围绕在这上面分析精辟。不过我想任何的运镜分镜与调度都只是工具，只是让我们对电影本身的故事更有感觉，如果能够自然地忘却那工具可能更好。
维多莉亚这片我觉得就做到了，只要专心看主角们、别太注意“一镜到底”，本片也没有什么高调的“一镜到底”之炫技。我这篇也就此打住，以下只谈剧情，不谈镜头。
以剧情来看，非常平凡写实，也非常感人。当然这个感人也许很吃个人经验，刚刚好我就有这样的经验：一个年轻的异乡人身在异乡，飘飘无所适只知道往热闹的地方跑，旅馆、派对或酒吧里遇到了谁看对眼就攀谈起来，萍水相逢言语还不太相通（都讲破破的英语）却能就这样从零开始聊起来，然后居然就这样交心，仿佛这辈子第一次遇到人这么了解我、这么接受我、这么包容并欣赏我的一切！
这种邂逅在台湾未必没有，可是我相信台湾能够这样放开心胸和陌生人交谈的文化一定没有欧洲这么广，更不会像年轻人天堂柏林这样广。也许有些观众会觉得电影前半的瞎混稍嫌冗长、没有重点、不知道在干什么，可是我光看这段就是满满的感动，就像看最近的热门美剧 Sense8 一样，为每一次虽短暂浮浅却又深入己心的萍水相逢感到满满的暖意。
不过这种邂逅，只适合夜晚，就像灰姑娘邂逅王子的梦幻只适合夜晚一般，灰姑娘一到午夜就回归现实，柏林青年则是一到破晓就回归现实。
一、夜店
日复一日，白天工作读书晚上开趴狂欢，这几乎是所有欧洲青年的习惯，表面上是挥洒青春摇摆身体，其实恐怕是忘却苦闷。不然你问问：来这种地下舞厅开趴的有多少是年轻企业家与年轻贵族？他们自有他们的趴，有意识地靠那些趴连结人脉拓展势力，和劳工阶层透过娱乐的再生产截然不同。
二、邂逅
青少年的鬼混，稀松平常，只要有善意又看对了眼，跟了再说，反正欧洲女生自小强壮独立、胆大心细，没啥好怕的。毕竟 Victoria 在这异乡早已在处处寻找交流出口，可惜不会德文想和人攀谈都处处碰壁。能如 Sonne一党少年们敞开心胸释放善意的，已是如此稀有，值得珍惜。
三、柏林人
要说是异乡人 Victoria 无法融入德国人？那也未必，这群“道地柏林人”也无法融入新柏林人，那些“从外面来就宣称自己是柏林人”的新贵们。老柏林人的苦闷，令我联想到《柏林魔幻夜》Walpurgistag，一群从小生长于此的柏林人，白天苦闷只有晚上可以藉酒宣泄，疯癫一下。
老柏林人在怨叹什么？是新柏林文化容不下他们？是西柏林资本主义容不下东柏林人？是劳工市场拥抱土耳其移民放弃柏林子弟？是高阶劳工市场欧洲新贵席卷而来？是房地产开发迅速炒高柏林地价让传统劳工家庭再也无法“穷而性感”？
这一切看新闻就好，本片都没说，在正妹面前也别发泄太多，毕竟这是邂逅正妹的浪漫夜晚呀。老柏林人与新异乡人，两个孤寂，一拍即合。
四、踰矩
正妹 Victoria 渐渐发现这群人无拘无束，胡言乱语，街上每辆车都是他们的，街角每家店都是他们的，这票人显然是法外之徒，却如此真挚友善，正好让 Victoria 跟着他们一起在夜晚脱离常轨。常轨，就是 07:00要开张的咖啡馆，就是破晓后的白天，夜晚与其睡那两个小时，还不如把握机会跟这群疯颠男生走，享受自己平常不敢的出轨。
五、屋顶
一阵浪漫的音乐与消音的笑语，细节我们都不用听，因为我们都曾体验过那浪漫，是哪个语言哪个话题都一样。
屋顶不用种一朵花，就是空中花园，就是天堂的原型，让众生脱离苦闷得到解脱。 Victoria 脱离日复一日咖啡馆小妹的苦闷无聊，手舞足蹈大声呐喊，谁知只有一个乖乖女生在把握放纵、四个疯癫男生却收敛起来。
女生放纵，男生收敛，我们就知道“天堂”的形态在他们心中截然不同，男生的白天绝不像女生的咖啡馆工作平淡无聊。男生们温馨欢笑回溯纯真童年，只能在夜晚屋顶这静谧天地，我们就能猜到：他们的白天与地面，并不纯真更不安静。
六、咖啡馆，钢琴
男生胡言乱语，就地取材投射荒谬梦想，我今天就是小莫札特；女生跟着胡言乱语，放纵地忘却理性与规则随之起舞，摆明即使天都快亮了，对这难得的出格夜晚仍恋恋不舍。
谁知胡乱的梦想，谈成了认真的理想，是女生曾经接近的天堂，是男生从未想像更从未奢望的美好！我们也才开始发现怎么一个马德里人会在柏林异乡，也许砸重金的 16 年古典音乐教育血本无归，也许 2008 起晋身欧猪四国的西班牙年轻人找不到工作、只能远走经济一支独秀的德国？
古典音乐教育就是活生生的资本主义阶级战争，剥削身体更腐蚀人心，和柏林咖啡馆一小时四欧的服务业市场并无二致，更是老柏林人无奈忍受的资本化丛林。这些硬议题都不用多说，提个音乐学校来暗喻，尽在不言中。
七、出发
天将明，美梦结束回归现实，丛林的弱肉强食之压迫近在眼前，温柔的男生们揉揉眼睛，正要走上这无奈刀俎。这个忙我帮不帮？当然帮！只有这个男生看见我的苦与我的梦，他就是我！他们四人就是我！
两肋插刀，并不浪漫，最可怕的不是冲锋枪保镖或黑帮老大，而是戴上面具的男生们，成为凶神恶煞抢劫机器，判若两人再不相识。
八、入族
仗义出手的 Victoria 意志坚定，毫不害怕男生们的狰狞面目，在大家紧张气愤乱了套时，是唯一抚慰人心的坚定力量，带着信心要用大海般的母性救出男孩们，就像把自己救出咖啡馆廉价劳工深渊一样。
人上梁山一定要有仪式，还不只是参与抢劫这个行为仪式。一直抽离于亡命男孩们发挥母性的 Victoria ，真正成为男孩们的一份子，就要体验他们的紧张失控乱了套，让自己与摄影机慌张失措左顾右盼草木皆兵，才真正完成心理仪式加入男孩们，从此共享一样的命运、一样的感觉、一样的肢体行为，再不可分。与阳光男孩 Sonne两小时的暧昧也终于开花结果，纵情一吻。
九、夜店，轮回
哪有人趴趴走过一个柏林魔幻夜后，居然还能回到同一间夜店？这就是循环的命运，不论是男孩们的亡命一天还是女孩的劳碌一天，辛苦完后就是乖乖来夜店报到，乖乖花钱乖乖放纵等著迎接下一个苦闷白天。广大劳工阶层年轻人能逃出这循环者，几希。
如果本片头尾呼应结束在这“日复一日”的无尽深渊，虽然很悲剧但也算是舒服了，可惜不然。想发挥母性镇住男孩人心的 Victoria ，也失去冷静理性成为疯癫男孩一份子，做完案子不知冷静逃离现场尽速结案，就是致命的失误。
十、亡命，天堂
本片最精采的，就是看年轻人面貌的反差，从 Victoria 眼光看过温柔亲切男孩们变成凶神恶煞的反差后，轮到我们来看甜美友善小妹 Victoria 变为亡命之徒的反差。眼前友人一个个倒下，能够发下狠心坚定意志大胆冒险一往无前的真亡命之徒，居然还是 Victoria 这新手，抢宝宝、手沾血、快速打完草稿冷静说谎，都让 Sonne一次次看得瞠目结舌。
本片的两位主角 Victoria & Sonne ，也许在浑浑噩噩的众人中是最能坚守内心美善角落的，两人在跨出门槛走向地狱之前，都如呓语般重复着他们心中的“天堂”关键字。对 Sonne来说是“咖啡馆”，那个他一直想送天使回去远离是非的音乐天堂；对 Victoria 来说是“屋顶”，那个男孩们第一次带她体会人生自由与平静的花园天堂。
十一、梦醒，传承
这终究是个浪漫故事，两小时的萍水相逢，只要认真看见对方、体察对方，就能交心，就是永恒。五人这一行连命都送了，大家流汗流血的拼命所为何来？不外就是想超脱这令每个年轻人窒息的丛林枷锁，回到天堂。
如果男孩们都得死，那 Victoria 你就是我，你就是我们，请带着钱回到你的天堂故乡马德里，完成五人的理想，延续五人的生命！身为情人， Victoria 痛哭失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无法接受恋人离去；但身为 21 世纪丛林的穷苦年轻人，妳一定要擦擦眼泪勇敢站起，带着前人与同道的努力成果，继续走下去，完成共同的梦想。
好啦我承认这篇脑补补很大，不过既然背景放在柏林，还提到老柏林人与柏林服务业，还有似曾相识的地下舞厅与萍水相逢，配上我们所知道的所有当代柏林与德国问题，就容我脑补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