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非常人语》戏梦人生 吕雪凤

楼主: McQuail (strike!)   2015-08-08 22:50:38
《非常人语》戏梦人生 吕雪凤
2015年08月06日 05:30
雪凤在戏班子出生长大,三岁唱歌五岁演戏,跟着戏班像吉普赛人般漂泊求生。全家不识
字,只她读过小学一年级。歌仔戏,一直是她羞于启齿的工作。
五年前她跨足电视电影,演了不少乡土剧、偶像剧,在《醉‧生梦死》里,她仅四场戏,
其中一场还是演死人,却拿到本届台北电影节最佳女配角。电影中的底层社会,她太熟悉
。上台领奖,她大声说,自己是演歌仔戏的。这句话的意涵,只有她最明白。
黑色眼线,老菸枪黄牙,成天摇摇晃晃醉醺醺度日,连骂儿子都难掩妈妈桑江湖气势…。
这哪里是人们熟悉的温柔慈母,简直令人摇头。
吕雪凤便是靠这角色,拿到台北电影节“最佳女配角”。几天后她一脸淡妆,端坐我们面
前轻柔分析:“妈妈有千百种,坚强或软弱或迫于无奈的妈妈。那个妈妈是戏班出身,可
能没受过什么教育,也不聪明。我想两个儿子可能都不喜欢妈妈,甚至瞧不起,心里会OS
:‘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要管我!’”
凤凰
导演张作骥的新片《醉‧生梦死》里,吕雪凤演一位丈夫移情别恋抛家弃子、她伤痛之余
还得养小孩只好下海的妈妈桑,自此沉迷酒精,儿子明白母亲苦处却无法不厌恶…,真实
世界的种种情感从来不是八点档演得那样黑白分明,是千疮百孔各色交错。
评审形容,从吕雪凤的演出,可看见一个演员在丰富的生活经验上如何淬炼出迷人神采。
“真的是生活历练出来的。我只读过小学一年级,没读过什么表演艺术,你觉得我能演到
什么样有深度的戏吗?”上台领奖时,她一开口就说,自己是唱歌仔戏的。然而若不明白
吕雪凤对歌仔戏的复杂情感,便难理解这句话的重量。
她名字里有个凤,却像是上天捉弄,打从出生那天她的人生便犹如凤凰的极端对比,要举
例的话,比较像是《醉‧生梦死》剧中那一只只躲在脏臭角落顽强求生的渺小生物:老鼠
、蚂蚁、蛆…。
吕雪凤也是戏班子出身。“我们全家都不识字,小时候一睁开眼就是挣饭吃。”她的父母
都唱歌仔戏,她在戏班长大,“我三岁唱歌五岁演戏,戏班像吉普赛人到处流浪,这边演
十天那边半个月,我五岁就已经连澎湖都走遍。戏班吃大锅饭,我从小明白要吃饭就要有
贡献,才不会惹人嫌。”
羞耻
上了小学一年级,“学校禁止说台语,但我们戏班出身的哪里会讲国语,就被老师拿木板
打,打完叫我去走廊罚站,挂一块牌子在身上:‘我说台语,我是小狗’。”
她也只读一年就没钱读下去,继续演戏,“但我开始知道唱歌仔戏很羞耻,人家问我在做
什么,我都说在发廊当洗头小妹,打个比喻,一个特种行业的女人在外面会跟人家说她在
做特种行业吗?那时演歌仔戏真的是很羞耻。”
她永远在还父亲欠戏班的钱。“当初我妈妈嫁给爸爸其实不是很愿意,现在叫性侵,古时
候女人被摸了都不敢说,三摸四摸就大肚子。我老爸爱赌,把我们卖给一个戏班换钱去赌
,接着又去另一个戏班借钱,所以我们把这个戏班的钱还完了,还要再去另一个戏班演戏
还钱。”父亲永远不见踪影,偶尔回家便是打老婆、向小孩要钱。父母有五个小孩,其中
三个都因生病没钱医夭折,只剩大姐跟老么吕雪凤。
悔恨
从小很讨厌父亲吧?偏偏人总是非理性,“不会,爸爸只打妈妈,不会打我们,还对我们
很好,因为是我们在演戏赚钱给他。妈妈压力大,对我们永远一直打一直骂,所以我们从
小知道爸爸不好、妈妈很苦,可是就是喜欢爸爸不喜欢妈妈。”
淡季没戏,她还得去工地做小工,甚至学当道士、牵亡魂。听来辛酸,不料她却说:“道
士一样是低下阶层,但丧家很尊重你,师父、师父地叫,当道士都比演歌仔戏高尚。”底
层之人对于阶级尊卑,如含羞草般敏感。
二十一岁那年,父亲生了几场大病,吕雪凤向戏班陆续借了七、八十万医药费,还不出钱
。最后,“那时舞厅正红,我去应征舞小姐,结果…被打回来,太矮。我甚至也去…那时
只有舞厅能一次签约借你八十、一百万,就算卖给私娼寮也顶多借二、三十万。”她顿了
一秒才又说下去:“因为我都接触过了。”却没太多情绪。受访时她始终挂著亲切又礼貌
的微笑,此刻也是,顶多笑容带了点无奈。
她只能继续苦干,“一大早走阵头送死人,下午演野台戏,晚上做家庭代工,车棒球帽、
运动鞋,拚命赚钱。”二十六岁她未婚生子,忽然开始懂得当母亲的心情。但,“小孩六
个月大时,我妈妈过世了。那时农历七月不能出殡,她在殡仪馆冰二十一天,我有十八天
睡在殡仪馆,每天有二个小时可以打开冰柜看妈妈,我每天就等那二个小时。”
她的笑容逐渐瓦解:“从小我看爸爸妈妈、戏班其他家庭,我眼中的婚姻没有好的,所以
我不打算结婚,但想要孩子。但妈妈过世后对方提亲,说如果结婚,妈妈出殡时多一个女
婿送葬,为了这句,我嫁了。”
她泪流得眼妆都晕开了:“我记忆中的妈妈只会打骂,等我有小孩才意识到,她可能是忧
郁症,因为她晚上都不能睡,她长期被老公打,又有三个小孩死掉,几乎是不能生存了,
还要顾小孩…但以前哪里知道什么忧郁症。这种痛不会随着时间淡去,是越来越自责,我
们从头到尾不知道妈妈有病,一直误会妈妈、讨厌妈妈,一种无来由的恨。”
母亲
她擤了一下鼻涕,声音转趋镇定:“所以张作骥导演的东西我有经验,我不但有当妈妈的
经验,也有当孩子的经验,我就是电影里那个不喜欢妈妈的孩子!”电影里,讨厌妈妈酗
酒、对妈妈不耐的小儿子,在妈妈猝逝后竟也开始酗酒,还买了一件昂贵宝蓝色上衣送给
心爱女孩,电影最后一幕,便是妈妈穿着一件美丽的宝蓝色上衣。
底层之人总得费力挣扎,有时力竭地重蹈悲剧,偶尔幸运挣脱宿命。电影里小儿子最后复
制母亲的酗酒,真实世界里,吕雪凤也像母亲一样嫁给戏班演员,老公如同父亲,四处欠
钱、毫无责任感。幸而时代不同了,撑没几年,吕雪凤毅然离婚。
吕雪凤的工作史俨然一部台湾社会变迁史,从野台戏、乡野道士、到工地小工(都市化高
楼兴起)、家庭代工(八○年代经济狂飙),然后她三十多岁,政治风向转变,那是九○
年代,“复兴剧校新设歌仔戏科,我是第二届的特聘老师。”她也去社团、大学演讲,成
了“雪凤老师”。
教课演讲之余,她依旧唱歌仔戏,心情却完全转变。二○一○年,她接了张作骥的《当爱
来的时候》,饰演一位强悍大老婆,“我对歌仔戏有使命感,想跨领域学习。”却不料这
一跨,让她首次演电影就入围金马奖最佳女配角。她陆续又演了电影《鸡排英雄》、乡土
剧《世间情》、偶像剧《含笑食堂》…,片约不断。
吕雪凤的经济压力始终庞大,她得养三个小孩、养父亲直到几年前他八十一岁过世、甚至
养“前婆婆”。她说,婆婆仅有二个儿子,离婚时大儿子在大陆,老公(小儿子)又不负
责任,“她年纪那么大,我不理她谁照顾她?还好我跟前夫也没撕破脸,他不负责任,但
也不算坏人,他知道自己欠钱、惹到黑道,不离婚会危及一家,他没死缠烂打。”在她沧
桑却宽阔的眼中,人人都只是藏有弱点的真实血肉之躯,善与恶、爱与恨都不是那样简单
绝对。
吕雪凤在《醉‧生梦死》只有四场戏,却场场精采,其中一幕堪称影史经典,她喝醉跌倒
致死,没人发现,多日后全身爬满了蛆。张作骥来真的,吕雪凤全身被洒满蛆。剧组准备
了耳塞、卫生棉条。成千上万只蛆却无孔不钻,最后钻到鼻孔、肛门。拍完,吕雪凤发疯
似狂奔至浴室,“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哀嚎什么,就是彻底崩溃,一直狂叫,叫到导演问我
要不要叫救护车。”
倒贴
“导演来阴的,我是当天才被告知,只好硬著头皮上场。如果事前知道,金马奖给我我也
不要!”嘴上抱怨,其实她视张作骥如恩人,今年四月张作骥因性侵案入狱,因此吕雪凤
非但没拿片酬,还借张作骥十万元让他发薪水给员工。
至于没落许久的歌仔戏,这个她童年的梦靥、年轻时候说不出口的羞耻行业,此时她缓缓
道:“到了这年纪,我知道这个情份,我是吃戏班子大锅饭长大,歌仔戏是我的根。可是
它很弱势,所以上台领奖时我急于让大家知道歌仔戏。”风光领奖后,她的脸书也只短短
这三句:“我是演歌仔戏的,我拿奖了,我是吕雪凤。”
吕雪凤小档案
1964年生于嘉义
曾任复兴剧校特聘教师
作品
电影:《当爱来的时候》(入围金马奖)、《鸡排英雄》、《金孙》(入围金钟奖)、《
醉˙生梦死》(台北电影节最佳女配角)等。
电视:《世间情》、《含笑食堂》(入围金钟奖)、《我的宝贝四千金》等。
歌仔戏:
曾参与河洛歌仔戏团、唐美云歌仔戏团、黄香莲歌仔戏团等演出。
现为兰阳戏剧团演员、老师、导演
http://goo.gl/sUT5Kw
作者: longtree (长假)   2015-08-08 23:44:00
这篇专访很好看!
作者: kaifrankwind (大师兄)   2015-08-09 00:03:00
推 如果非得把观赏一部电影的决定扯上创作人在现实里的功过善恶 我想吕雪凤可以轻易抵掉导演的瑕疵
作者: sd785 (smalldream)   2015-08-09 00:23:00
原来她精湛的角色诠释是来自残酷的生命历程(叹)
作者: silenus00 (silenus00)   2015-08-09 13:29:00
推~人精彩、专访精彩
作者: trikeyer   2015-08-09 15:23:00
跪着拜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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