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翔文：从《露西》谈起──电影真那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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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媒体报导，有台北市议员质疑市府补助外片《露西》（Lucy）的拍摄，从报导中我大
概理解，民代的意思是有必要花三千多万投注在一部外国影片上吗？这个问题当然本身是
见仁见智，但议员所举的例子却让人贻笑大方。
根据“联合报”4月18日的报导：“议员点阅预告片来看，虽台北101地标有入镜，但多数
画面却根本搞不清楚在哪里，看不出台北特色，就连剧中出租车司机也因不会说英文被枪
杀，反有破坏形象疑虑。”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民意代表老爱用这种见识浅薄的论述逻辑，一下子就几乎颠覆了他
原本质询此事背后的正当性。之前台中市议员批评《少年PI的奇幻漂流》──“只见老虎
和少年站在船上，不见行销台中”的说法言犹在耳，如今又来了一个不怕人家笑的。
首先，我想告诉议员，什么叫做“预告”？预告就是只有三十秒到三分钟不等的宣传片，
它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卖电影，不在行销台北。更何况一部电影的完整长度至少也有八十
分钟以上，只看预告就能评断电影是否看得出台北特色？会不会太未卜先知了点？
再者，《露西》是一部想像力十足的科幻动作片，在这样的“类型电影”里，您是奢望全
片所呈现的台北市都要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狗不吠猫不叫鸟儿不拉屎般完美无缺吗？会呈
现这种“纯粹”内容的电影，大概只有政府出钱拍的、在电影进场时放的那些“政宣广告
”吧！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在玩这种八股的检视方法！
指出这条新闻的荒诞之处，也并非表示我只一味地在帮市府叫屈。事实上，若由此事以小
窥大，我其实最想表达的是，目前台湾各地方政府一窝蜂戮力发展影视政策：补助、协拍
、办影展、盖片厂、成立影视中心……从行政机关到监督的议会，无论这些公仆或民代，
试问各位，你们究竟是从什么角度看待这一切？是政绩的一环、政策的必然，还是真正落
实于深耕影视文化的思维？是一般看电影观众吃著爆米花式的七嘴八舌，或是站在一定高
度的评估观点？
今年高雄电影节的预算，随随便便就被删到一毛不剩。这件事反映出来的荒谬，似乎恰恰
就呼应了我前三年做台北电影节策展人时所观察到的感想。一个城市为什么要办电影节？
理由可以列出一百个，但绝对不会是只以数字做为评断活动成果的关键。偏偏我在市议会
里听到议员质询，批的重点就是票房做的好不好，数据是否往上增加，或是“推广市政”
、“市府形象”有没看出成效这类让我跌破眼镜都想像不到的论点；至于预算，砍钱、加
钱，全都像菜市场买东西杀杀价一样，随便啦！所以当高雄电影节预算被全砍光的消息传
来之时，我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如果办影展只评断预算回收多少、各种数字是否一年比一年增加（我常想二十年后是否就
破表了），只为了议会里的政治拉扯，甚至是只为拿来说嘴的政绩，那何苦用公帑来办这
些文化活动？就像拍电影永远不可能只为了“行销城市”这个目的，但我们何尝不是透过
电影里天马行空的故事与角色经历，间接感受那些我们去不了的城市、国家、风土民情，
甚至心生向往？怎可能只要求正面形象的陈述或名胜古蹟的露出量化？
我办了三年电影节，市长年年出席开幕酒会，却从未见他留下来看过任何一部开幕片，更
何况三年来的开幕片都是精挑细选、世界首映的台湾电影。去年我去参加了另外一个影展
的开幕式，意外眼见市长不但出席，还看完人家的开幕片，甚至上台侃侃而谈、分享心得
。我很伤心，原来别人的小孩比自家的可爱。好几个地方政府直嚷嚷要建立“影视中心”
或盖片厂之类，画出一堆大饼，有的号称挂牌营运，有的只闻楼梯响；可是私下问问电影
人的意见，好像讪笑的、怀疑的总比支持的声音多，因为没人看懂这些大动作的背后，有
什么立场坚定、深思熟虑的蓝图远见。
去年桃园也办电影节，新北市亦急起直追，听说台中也想办属于自己的影展。前一阵子曾
有某地方政府的长官和我餐叙，聊到究竟如何能把自家城市里的影展办到有声有色？我诚
实地回答：“一个电影节要办出自己的特色、办出一定的规模和反应，绝对不是一年两年
就可以轻松办到的。金马影展做了50届，台北电影节做了15年，就连高雄电影节也执行了
13年，才有今日的特色与光景。”
电影人忙创作和走上街头就已经没时间了，反而不太懂得去玩这些关乎自己产业的政治游
戏；却常常在事过境迁之后，眼见事情发展超乎我们想像的奇怪或荒谬，然后只能长吁短
叹、百思不得其解。简单的说，文化活动永远都不可能是立竿见影的“求成效”，想做、
要做，放眼的都应该是长远发展，甚至关联到中央政府的大政策，绝非一时的兴头或跟风
。提醒各位地方政府的决策者与监督者，莫忘初衷、尊重专业，请站在未来的角度思维一
切，也别忽略了与时俱进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