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穿整部电影的嘉南大圳,
风吹过时便会随着摆动的绿油油稻田,
渠道水上的涟漪,
沿着河堤奔跑的嘉农棒球队大喊“抠西燕抠西燕”...
每当场景切换到这些美得如诗一般的画面时,
我的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在眼眶中打转。
除了感动之外,
我为自己小时候的不经世不珍惜感到后悔。
但就像那嘉南大圳开闸泄洪的水,
就像阿静跳下阿基拉的脚踏车道别后的脚步一样,
一切都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对嘉南大圳的感情建立在浊水溪南端的外公外婆家。
小时候总沿着河堤骑脚踏车、和儿时玩伴赛跑吹风,
黄昏时受过日本教育的外公外婆骑着车来大圳附近找小孩子回去吃饭,
然后一路上在碎碎念碎碎念大圳有多危险水边有多危险骂我们稳灾系。
那些习以为常犹如在手掌上跳跃的场景,
没想到犹如一缕烟雾般想要紧握却什么都抓不住。
电影之中,
那些国高中生总是头戴日本时代特色校帽,
外公也拿着他英姿焕发的照片跟我们说他当年有多么潇洒;
那些属于那个年代的语言特色,
外婆年轻时也是这样台日语交杂与外公谈情说爱的吧。
电影中那些小小的时代场景,
计分的黑板和粗粉笔,长得像神社形状的收音机,
一点一点的,都牵起我对外公外婆还有老家的记忆。
当阿静故意用日语对阿基拉说“男子汉要豪迈”,
阿基拉也刻意以日语回答“はい はい はい”,
外婆外公也总会在某些时候故意用日语交谈那些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
嘉农棒球队的学生在澡堂内起哄,
一群人吃饭时瞎聊和跑步、练球时的相处状况,
外公当年念书时是不是也都穿着这样的制服,
和他的青春同伴们一同编织著未来的梦想呢?
是不是也曾经在体能训练的时候,
跟着队友一起大喊某个对于那个时代来说日本内地神圣的地方呢?
关于KANO主轴的热血棒球魂,
相信很多版上的乡民或其他专业影评人都已经用很多篇幅讨论,
我也为了这些练球、台湾区比赛、抠西燕的赛事感到热血沸腾。
但其实最让我有感触的,是电影中的时代背景。
外公外婆是离我很近的人,
但他们年轻的那个时代又好像离我好远。
我想找机会问问他们了解那个时代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但,年事已高又生病的俩老,已经没有办法用语言或是文字叙述让我知道了。
外公无法说话无法写字。
每每我看着他默默流泪时,
总会生气自己为什么没在他还能开心跟我聊天时好好访谈纪录他的回忆;
外婆对于现在的事情常常忘记,过去的事情也不愿提起,
却总爱对着外公唤着他名字日语发音的暱称。
每每我跟她用哄小孩的方式询问她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时,
总会悲伤自己为什么没在她还能在田里种菜种水果时好好跟她一起回忆年轻时的美好。
现在,对于长辈跟我话当年时,我总会兴趣十足聆听。
然而,其实我最想听到也最想知道的,是外公外婆想跟我说的我却错过的那些。
我想,
口述历史之所以美丽,在于说故事的人用自己经历的一切带你同游那个时代,
让听故事的人也跟那个时代产生紧密的关联,不管是心灵上或是实质上。
但,这份美丽正随着时间环境慢慢凋零。
我无力去阻止,也没有在还有机会的时候来得及把握。
所以在电影院中,
我看到导演用这么美丽而且贴近外公外婆叙述的方式呈现那个时代的精神时,
我深深自责但也感谢。
自责于我没能好好为台湾日本时代口述历史尽一份绵薄心力,
感谢导演透过电影贴近人心的方式让现在的我们有机会去了解那段重要的历史,
也感谢导演在考据上尽了这么大的努力。
我不太知道这篇心得会不会被说偏离电影版的讨论主题或意义,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没来由地打起心得文又哭得唏哩哗啦,
我只是想说,这是一部很棒、很美、很热血的电影,
也是一部让人想要好好用尽全力保护好台湾历史、文化、精神的电影。
如果身边还有经历过那个时代而且还健康能够好好叙述的长辈,希望大家能够好好珍惜。
因为不管是对于你或是对于整个台湾来说,他们都是最珍贵的宝藏和教材。
当吴明捷问教练回台湾会看到为他们欢呼鼓舞,还是失望无语的乡亲?
近藤教练回答:“会看到的是满满的、金黄色的稻穗。”
我不禁想着,现在无法透过言语沟通的外公外婆,
经过了这么大半辈子,
透过他们交流的眼神中,
也许也藏着那一望无际似乎没有终点的嘉南大圳和两岸满满的、金黄色的稻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