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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集“追爱总动员”(How I Met Your Mother)的第七季第一集，某个角色
说了一句爱情最常遇到的难处："Timing is a bitch."在爱情里面，两人相
遇的时机，常常左右着人的幸福，看似最适合的人如果错过了，该继续等下
去？还是选择第二好甚至第三好？毕竟人的一生短暂，日子还是要过，能够
不顾一切只为一人孤单守候的人有多少？何况，目前认为最适合的人，若真
的等到了，会否在现实的考验下又变成了不适合的人？若可能演变成那样，
那么等待值得吗？抛弃现有一切追求梦想中的唯一伴侣值得吗？“爱在日落
巴黎时”里，男女主角就是面临这样的考验。
与它九年前的上集“爱在黎明破晓时”(Before Sunrise)一样，2004年的“
爱在日落巴黎时”又是男女主角走过城市、不断对话罢了，但它依然是个经
典。
剧情发生在“爱在黎明破晓时”的九年后，当年他们半年后相见的约定没有
实现，两人失联，Jesse﹝伊森霍克﹞将他们在维也纳的经历写成书，成为畅
销作家，还到欧洲各城市办签书会，巴黎是此欧洲行程的最后一站，之后他
就要搭飞机回美国了。就在巴黎的这场签书会上，Celine﹝茱莉蝶儿﹞出现
了，两人利用Jesse返美前仅剩的时间，聊起自上次离别后的各自生活状况与
改变。
本片最精彩之处，与前作一样，都是在主角彼此的互动、对话与试探。“爱
在黎明破晓时”的Jesse与Celine，随着分离时间即将到来，不断推敲对方
是否愿意再见一面，既想试探对方，又怕被发现，更不想给人压力，毕竟在
感情暧昧不明时，有些面子还是要顾的；到了“爱在日落巴黎时”，他们继
续试探，但要考量的点更多了，不光是自己的面子，还要考虑对方现在的生
活情形──Jesse有妻有子，Celine也有个稳定、旅外的伴侣，如果贸然说
实话，或许会很尴尬？或许对方要背负拒绝的压力结果更尴尬？所以到底要
对现况分享到什么程度？这就要佩服三位编剧──导演Richard Linklater
与两位主角──的功力了，在剥洋葱般的事实揭露中，一切对话的发展都很
自然、真实，对于在什么时点讲出怎样的话，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让观众感
受到情感上深刻的冲击。演员的演出亦无懈可击，例如Jesse常常用某种热
切的渴望看着Celine，完全看得出来他的感情比他口中透露出来的还多；
Celine时而带一点疯癫，又是个独立、自信的女生，但当她心墙卸下时却又
回到了九年前那个单纯模样，一个浪漫的女孩。这两人的演出几乎做到“无
痕”──根本感觉不出在演戏，反而觉得演员本身就是戏中角色，虽然这不
是会拿下奥斯卡的炫丽演技，但却是很完美的表现，李安今年曾为他的电影
“少年Pi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剧中演员抱不平，认为他们没受到应有
的认可，李安说真正的表演应该要“看不见”，我想本片的伊森霍克与茱莉
蝶儿已经做到这种境界了。
跟上一部里面Jesse与Celine的纯真、快乐、无忧无虑比起来，这一部增加
了许多愤世嫉俗、世故、保留的部分，而所有的伤心、失落、遗憾、甚至是
愤怒，所有最真实、被迫得忍耐隐藏的感情，终于在一场车内的戏里爆发，
两人诚实面对人生走到这阶段的种种问题，以及过去九年错过彼此造成的影
响。Celine的那句带着一点哽咽的"screw you!"，大概是电影史上所有讲到
"screw you"这句台词中，最令人心碎的吧。Jesse描述他的婚姻"I feel
like I'm running a small nursery with someone I used to date."也是
令人伤感，原来Jesse也变得像自己的父母一样，为了孩子勉强与对方在一
起﹝在“爱在黎明破晓时”里面有提到﹞。导演与演员心思很细腻的一点是
，在本片走到这个阶段之前，两人的互动虽然轻松自然、如九年前一般带着
某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人也都笑笑的，但听得出来话间有些保留，某些太牵
涉两人关系的事情，都是点到为止，就好像他们都明白自己是成年人了，表
面功夫要做好，不能想表达什么就直说，如果觉得继续谈这个怪怪的，就会
很自制地转移话题。正是因为这些“成熟”的压抑，使得他们在车内把话讲
开时，造成的情感冲击更大，原本观众与主角一样对于对方真正的心思摸不
太清，到了这一段顿时明朗，如此多的情绪，几乎让人不知如何反应，却又
看得非常入神，大气不敢喘一口，我得说，这一段戏的“畅快”，比很多无
脑爽片的结尾大乱斗还要棒。
随着剧情即将收尾，让Jesse一再拖延去机场时间，也是个聪明的安排，说
明了他的依依不舍，甚至到了结尾，当Celine提醒Jesse他要错过班机时，
Jesse脸上轻松的笑，其实很令我感动，九年前他们道别时为了彼此的行程
，匆匆交换个半年约定就离开了，连个对方姓氏都没问清楚，这回不同了，
或许是Jesse几年来的经历令他更珍惜与Celine的相处，或许他更看得清有
哪些事情是更重要、不容搞砸的，他不仅依依不舍，到后来甚至不在乎班机
是否赶不上了。而“爱在日落巴黎时”有个开放式结局，这令人更为期待续
集的可能性，幸运的是经过九年后，本系列的第三部“爱在午夜希腊时”
(Before Midnight)要上映了！希望在片中，Jesse与Celine能有个更清楚、
更快乐的关系。
导演功力在本片完全发挥到极致──他让观众几乎看不出来“导演”这个动
作。他用很长的tracking shots拍著两位演员，演员的对白虽然是卡得紧紧
、不容脱稿或讲得太慢的，却又看似很真实，而巴黎的景致，包括斜阳穿过
树荫或日落时的河上风光，在摄影师的高超技术下，都是如此自然又美丽，
能在城市实景中一个take拍到动辄五分钟以上，并且有流畅的画面与自然且
紧凑的对话，真的是非常厉害。“爱在日落巴黎时”或许不是部传统、观众
比较习惯的爱情电影，但它却是一部经典杰作，冲着它的续集“爱在午夜希
腊时”快在台湾上映了，我强力推荐还没看过此系列的朋友赶快去找来看看
，真的非常棒。
***
注：本片一开始出现的书店Shakespeare & Co.其实大有来头，在1922年，
书店主人Sylvia Beach出版了乔伊斯的钜著“尤里西斯”，而书中故事的发
生日期，6月16日，就是他与妻子第一次约会的日期。如果各位还记得，“
爱在黎明破晓时”故事发生日正是6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