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亨小传」这部电影,英文原名是「伟大的盖兹比」,日本片名译为「华丽的盖兹比」
,若以这部电影的画面呈现来说,日文片名可说是最贴切的译名了,全片的美术设计就是
华丽两字的代名词,处处美不胜收,不仅是盖兹比的豪宅、派对与烟火炫烂夺目,汤姆家
传豪宅虽然比较中规中矩,但黛西出场的那一幕,白纱帘幕随风飘扬,如雾如岚又如同海
浪生波,梦幻场面一点都不输给在盖兹比家中。
而也不仅是两家豪宅竞艳,就连尼克那不起眼的小房子,也是花木扶疏、古朴得可爱,后
来又蒙盖兹比为了「把妹」加以大改造,瞬间变了风格,除了制造笑点以外,前后花园设
计也显见剧组深厚功力,而盖兹比叫来满满的花朵摆满尼克的小屋,被黛西戏称是「抢了
温室」,本来以为摆起来会俗气得可笑,没想到却是满室生香,映着黛西的花间倩影,真
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画面华丽的不仅是这些上流社会光景,进城时总要经过的煤灰镇,这个穷困的贫民窟,在
巧妙的运镜下,也呈现一种怪异的、有如外星异世界般的美感,那眼科医师的广告看板,
被剧中人说「上帝总是在看」,冷冷的眼神,默默的凝视故事中发生的一切,也的确有种
警世之感。
可以说,这部片光是画面的美术表现就足以成为必看之片。
当然,「大亨小传」绝不是只有画面这么肤浅,里头的人物也一样五花八门,建构出一个
多彩多姿的世界,让我们能一窥大萧条以前那种尽情享乐的糜烂生活。
其中,最重要的角色,当然就是盖兹比。话说盖兹比为何要要从本名詹姆士‧盖兹
(James Gatz)改为杰‧盖兹比(Jay Gatsby),剧情中没有明说,但有暗示,尼克旁白告诉
我们,从小盖兹比就想当「天之骄子」,Gatsby其实是想谐音God’s boy,也就是:天之
骄子。
或许是出身于「三级贫户」的补偿心态,让他立下了这样的誓愿,他的一生都想改写自己
「非上流」的「污点」,不允许自己失败,这成为他前进的动力,如果不是这样强大的力
量推动着他,盖兹比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成为一方富豪,但也正是这样的强烈意志蒙蔽了他
自己,而走上注定的悲剧结局。
盖兹比疯狂迷恋黛西,看似痴情无比,仿佛在花花世界中唯有他一人认真,但是尼克却也
不是「天真的小白兔」,他看出痴迷的底下并非如此单纯,他先告诉我们:盖兹比把黛西
当成了人生完美的一个象征,又再暗示我们:盖兹比把黛西跟更大的计画结合在一起。
盖兹比迷恋的不是黛西本身,而是她完美的上流社会出身,以及社交圈中「黄金女郎」的
身份。他追求的,始终是洗刷出身低下的遗憾,而黛西不仅代表着上流社会的一切,她还
是盖兹比在贫贱时所失去的情人,所以盖兹比疯狂似的无论如何都要弥补这个「过去的污
点」,并不只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摆脱对自己贫贱过去的厌恶。
而盖兹比的豪宅与派对,他告诉黛西说是为了找到黛西而办,以黛西所可能喜欢的样式建
造,但其实豪宅与派对真正的用途,是用来为黑道老大拉上白道关系。
盖兹比编造了一整个假的身世,他不仅欺骗世人,其实也欺骗了自己,盖兹比的失败不在
于他来自下层社会,而是在于他自己极度厌恶自己的下层出身,其实,如果他坦承自己的
下层出身,如在最后的摊牌时刻,盖兹比诚实说出他读牛津是因为军队的关系,且并没有
毕业时,他不但没被瞧不起,还得到尼克的激赏与黛西的声援。
但汤姆却看破了他的弱点,一直在出身话题上刺激他,终于使得盖兹比情绪失控,在这一
刻,盖兹比的上流幻象完全破灭,他的一切努力都付诸流水,黛西也在此刻就已经离心离
德,即使没有最后的车祸事件也一样。
盖兹比之所以失败,不是因为他出身下流,而是在于他的想法,若他以出身下流却有此成
就为荣,他就不会被鄙陋的种族主义者汤姆给击败,但是他潜意识中根本就认同汤姆的论
点,所以无法反驳,只能失控。只有下流人才会艳羡上流、想变成上流,盖兹比的反应证
明了尽管他已经有钱,与许多上流社会交往,骨子里却始终自认为是个需要洗刷出身的三
级贫户。
说起来,盖兹比与「歌剧魅影」的魅影很像,魅影一直以为克莉斯汀是因为他的外貌才不
接受他,其实克莉斯汀在意的不是外表本身,而是因为魅影在意外表,所产生的黑暗的心
。
当然,盖兹比的这种想法,也反应了美国的社会气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美国虽然
身为新兴国家,却一直不被欧洲认同,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帮助欧洲国家打赢战争
,又成为欧洲各国的债主,战后经济空前繁荣,也就是剧中所处的「爵士时代」,美国人
有钱了,有地位了,却没有自信,还是一心想要跟欧洲的古老秩序攀上关系,心态上就与
盖兹比一模一样。
盖兹比的另一个悲剧,则在于爱上的是黛西。黛西从各方面来说都绝对不是盖兹比的理想
伴侣,在一出场,她与闺中密友躺在沙发上像青少女般的嬉闹,为了要让白纱乱舞,全家
的仆人一字排开守在一旁开窗关窗,这段除了画面上的意境,烘托出黛西的美,也是在暗
示黛西的本质是个「纨绔子妹」。
而黛西一开口,就是跟自己表兄尼克调情式的开玩笑,我们身边都有这种一开口都是无意
义屁话的朋友,他们很能带动气氛,往往是社交场合中的亮点,就像「黄金女郎」黛西,
但也往往游戏人间、吊儿郎当,也正如黛西。
在剧中,更多次露骨的暗示黛西的拜金主义,电影表现的还比较隐晦些,留下一点想像的
美感空间,小说就直接多了,让尼克告诉读者黛西眼中只看得到钱。
真实的黛西拜金、肤浅,游戏人间,承受不了任何压力,但在盖兹比的心中,却把黛西给
美化为完美的象征,盖兹比视黛西为他完美人生的最后一块拼图,也就是说借由与上流联
姻,真正被上流社会(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内心)接纳,洗刷过去贫贱的污点,由于这股
欲望太过强大,导致盖兹比陷入了「现实扭曲力场」,他说服自己黛西是完美的伴侣。
但黛西绝对不是。
汤姆只凭著有钱就得到她的芳心,待嫁前她接到盖兹比的信,似乎后悔了,但蜜月回来,
却一百八十度转变,成为贝克所说的「从没看过那么爱老公的新娘」,但五年过去,汤姆
外遇人尽皆知,她寂寞又愤愤不平,这时盖兹比出现了,她顺理成章的情归盖兹比。
于是盖兹比说服自己:黛西一直爱自己。五年前爱,五年后爱,所以盖兹比用想像填上了
五年中的空白:黛西从未爱过汤姆。直到临死前,盖兹比都还认定黛西是坚贞的完美女性
,只爱他一人,一定会来联络他。
但是黛西不过是个遇到生活压力就想找个出口的平庸女性而已,不像盖兹比拥有为达目的
,有所牺牲也在所不惜的强烈意志力,黛西没有承受压力的能力,也没有承受压力的心理
准备,她只想在模糊空间中寻求自己的快乐。
于是,当盖兹比一再逼迫黛西与汤姆摊牌,让黛西没有游走的空间,非得要为明确选择负
责并付出代价时,汤姆的柔情攻势就占了上风,盖兹比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输在哪里,明
明黛西爱的是自己啊!但盖兹比始终没发现,如同盖兹比爱的其实是黛西的出身,黛西爱
的也并不是盖兹比,而是愉快的生活模式,当盖兹比把现实的选择压力带进两人的关系之
间,黛西对他的爱也消失无踪了。
最后,尼克无法理解黛西为何在车祸后跟汤姆重修旧好,甚至连盖兹比的丧礼也不出席,
因而鄙视黛西,说她是把一切搞砸以后就躲回自己的黄金窝,但其实黛西虽没有盖兹比想
像中的那么好,也没有尼克想的那么坏,她跟老公重修旧好,不过就是因为她本来就还是
爱着老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