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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金马影展中有一部小品叫我难忘，Le Grand
Voyage，老爸的朝圣之旅。剧情可以算得上通俗了，居住在法国
　　　　的阿拉伯裔家庭，次子年方十七、八，外型已经是健硕的男子，
　　　　心智却还是一名羞涩入世未深的青年，一日突然被父亲召唤，年
　　　　迈的父亲坚持要进行一次朝圣之旅─要次子开着车载他穿越欧亚
　　　　大半，直抵那个遥远的圣城麦加。抗议无效，次子只好离开恋人，
　　　　倚赖手机在旅途中谈情。第一次父子争执正是起因于父亲察觉儿
　　　　子对手机的热情较诸朝圣还炽烈，因此趁著儿子熟睡，偷偷将手
　　　　机扔进垃圾桶；儿子直到车行三千里之外才发现，又怒又怨，父
　　　　亲也只冷淡以对。
　　　　封闭的车厢，两人的关系无法隔离，旅程中父子俩逐渐由陌生而
　　　　冲突，再由冲突而换取小小的了解，几次意外事件都可以看见，
　　　　父亲的人生历练如何转换为对儿子的生活教育─儿子质疑不懂说
　　　　第二外语的父亲如何兑币，结果父亲连口都未开，干净俐落的肢
　　　　体语言就和外币银行门口的黑市交易成功。陌生老妇拦路上车，
　　　　儿子想办法在旅馆摆脱她后，仍担心老妇人追上来，父亲淡淡一
　　　　句：她已经懂了。两人遂在老妇人的目光下驶离异地。这当中最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那名在北非国界为他们解围，随后和他们一
　　　　同前往麦加的外国人。外国人的好客大方，在父亲眼中尽是骗
　　　　子的无赖习气。儿子不理会父亲的戒慎，和外国人洗土耳其浴，
　　　　饮酒狂欢，隔夜在旅馆醒来，客人不在，老父惊慌大喊自己私藏
　　　　的旅费都不见了，随即指控回返的外国人为窃贼。在警局，因为
　　　　无证据，父子惆怅上路。为了旅费不够，老的和沙漠游牧族以物
　　　　易物，想宰羊填饱儿子年轻旺盛的口腹之欲；年轻的怪罪父亲旅
　　　　费已成问题，竟还施舍给沙漠中乞讨的妇人，被父亲一掌打得又
　　　　惊又怒，连带想放弃继续旅程。旅程当然还是在尴尬的谅解中持
　　　　续进行了；儿子却意外在车中发现了父亲先前说的，藏在袜中的
　　　　旅费。接下来的镜头我认为是电影的神来之笔，儿子坐在车中，
　　　　先是惊喜，而后开始落泪──这一哭承载了许多情绪，先前识人
　　　　不清的懊悔、错认冤屈别人的沮丧、旅途中和父亲复杂的亲情变
　　　　化…十七岁的心开始模糊感受到人生必然的缺憾、必然的辜负与
　　　　被负。哭完以后，儿子回到旅馆，和父亲谎称自己去大使馆诉冤，
　　　　大使馆给了一笔丰厚的补偿，所得正好与损失不多不少，儿子的
　　　　眉眼中有借此终于胜过父亲的喜色，当然，我们也可以说他学会
　　　　体贴，谎言未必高明，却无须让父亲感受他所感受到的，屈辱他
　　　　人的懊丧。
　　　　光是这一桥段的整体安排，就让原本看似通俗平常的公路电影结
　　　　构变得细致且富于层次，就像是一把掬起沉有砂金的深水，闪闪
　　　　烁烁的暗金粒子，让整捧水回荡出色泽不同的光芒；虽然结尾父
　　　　亲戏剧性的在朝圣仪式完成后死去─就死在千万人潮来往的神圣
　　　　之地，贴合了“朝圣的终点就是死亡”此一说法，也提供儿子完
　　　　成成年的最后一道仪式：认领父亲遗体，接受死亡的命运在难能
　　　　的互相了解与原谅后降临。老爸的朝圣之旅因而转化，或者传承
　　　　为儿子的朝圣之旅。生命，无论是死亡的接受者或旁观者，总在
　　　　亲临现场后才能宣告最终的成熟，于是电影尾声，儿子坐在另一
　　　　辆车中，不再扮演驾驶人而是乘客的脚色，默默凝望着天空，沧
桑和疲惫仿佛天上的云层，细微地倒影在年轻的脸上。他已经开
始另一趟朝圣旅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