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福路三段,有一家希腊左巴。从这里的轻食开始,
我靠味蕾摸索出希腊饺的作法,在那间小店,我看到开阔的
蓝和悠闲的白;然后在电影里,我用一些眼泪在黯黑里体会
安东尼昆想要诠释的,生命的滋味,它的颜色是这样的,从
黑渐灰转白,然后慢慢的,慢慢的透明。
还记得左巴对英国作家说了这样一句话:“工作时我是
你的部下,但在生活时,我就是我自己的主人。”拘谨的英
国人稍微呆愣,因为左巴在跟他索取自由。可是他无意剥夺
啊,他不过说了,“你可以弹弹你的山驼铃”这样的话,然
而对左巴而言,想跳舞想唱歌,那都是自主性的情绪,是无
法交予他人掌控,甚至仅只是希望或小小的请求。于是英国
人答应了,即使他不了解,然后便开始一段长长的故事历程。
说来,左巴以及英国人,可以被简略称为是二种不同生
命的原型,英国人,是庸碌的我们一般人的缩影。我们说我
们热爱生命、不浪费光阴,但在我们所做的事的深层面来看
,这些不过是口号式的呐喊而已。我们在工作的轮替、日夜
的交接中,不知不觉,让热情一点一滴的慢慢死去。有时候
醒来面对镜子,我们忽然觉得里面的那个影像陌生的可以。
我们甚至像英国人一样习于船只的摇晃好像我们原本就生于
海上,我们像左巴说的一样:“嘿,你是什么样的人,居然
连海豚都没有兴趣!”
然而左巴这样的人不同,虽然他满口甜言蜜语,像是伪
善和狡诈,比起英国作家的教养和绅士风度,看来左巴的生
命应该要堕落、要灰暗。可是正因为左巴他理解了不拘于时
间、形体以及空间的这样的哲学思维,所以他可以面对并掌
控他的黑暗,于是他快乐。
记得英国作家倚在门边说:
“我质疑你不爱国。”
左巴生气的说:
“我这里没有疤,背后也没有疤,”
“可是我为国家做的事足以让我下地狱。”
“我杀人、放火、强奸土耳其女人。”
“…现在我老了,我只分辨好人和坏人,”
“有时候我连这也不分辨了,反正到最后,”
“都是被蛆虫吃的尸体。”
左巴理解生命的侷限,所以他理直气壮的开阔。
我不能说,左巴有着好的性格,毕竟他也好色、也悼念青
春,他没有纯粹的超然;可是,我要说他有很强盛的生命力,
那是与书写“人生是什么”那样像是有着光明却活在忧虑的人
的最大不同。而强盛的生命力,最大的好处即是能使一个人运
作正义。
很多事物我们知道要怎么实做,可是往往情境一来,我们
却怯懦。寡妇被杀死,英国人其实是间接凶手,他一个如此有
教养的人,却没有救寡妇,因为那个时代的社会背景,他跳不
出来。他后悔,但那又怎么样呢?
此外,不能理解的,如同在寡妇死去的时候左巴问的,“
为什么会有死亡?”英国人读的书里面没有记载,在这样的空
间面时间点里左巴得不到解答。于是左巴忘掉,然后微笑,生
活。这是一种乐观式的个人主义,是对于超脱的另一种诠释。
于是我当然不能忘记当他忽然想跳舞的那一幕,当英国人
说,“我愿意相信你。”他开心的跳起舞。然后音乐响起,他
们在沙滩上一起跳了起来。放纵式的享乐,在某些层面,竟然
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最大爱惜。跳完舞他瘫在沙滩上,左巴对英
国人说:“我3岁的儿子死去时,大家都在哭,然后我跳起舞
,他们说:‘左巴疯了’。可是,当你的心口有什么积压着的
时候,你还能够怎么样?”“跳舞,只有跳舞,难过的时候跳
舞,快乐的时候,也跳舞。”
左巴的价值观很简单,就是施明德所说的“以有限换无限”
的那种形式的浪漫。在能够攫取多少的时候就尽量拥握,然后过
去的,就不要哀悼。所以当英国人说教会不埋葬法国女人实在太
残忍了,左巴只说:“她死去了,她不会知道。”的确,形式又
如何?法国女人害怕的,是死亡的那一刻,村民疯狂的抢夺她的
财物时,残忍对她已经不能再深刻了。
最后,英国人学会了,在缆车失败的时候,他和左巴相视大
笑,他说,“第三次,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可是他很开心,因
为他懂,这些东西,会过去,当下,才是真正要体验的。只要像
左巴一样,不断保持“在心中那股人家说随着年纪愈大会灭掉的
火”,就还能梦想,还能微笑。
“左巴来,或,左巴不要来。”
一段山驼铃弹奏的乐曲,
你和我跳起四步舞,
嘿,将你的腰往下弯,
嘿,往旁边跳阿!
高兴的时候跳舞,
难过的时候也别忘了跳舞。
噢你笑了,
你也会为这个笑了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