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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楼上没有这一层
那是我第一次接到一间，连“楼层”都不存在的房子。
案子是一间电梯大楼，位在中山区，外观看起来十分新颖，社区管理完善，还有专属健身
房与空中花园，完全符合年轻买家的期待。
不过，当我拿到房屋资料时，愣了很久。
“16F-2”
可当我亲自去查看时，电梯面板上只到“15”。
“不好意思，请问顶楼是几楼？”我当时忍不住问了警卫。
警卫搔搔头，尴尬地笑：“这里啊，只到15楼啦。那个……楼上那层，其实早就被封起来
了。”
“封起来？”我皱起眉。
警卫小声补了一句：“十几年前发生火灾，烧死了三个人……那层后来就被封了，听说是
怕触霉头，也没人敢再住。”
我查了资料，社区大楼的建筑许可原本是十六楼，但十年前，一场因电线走火引发的火灾
吞噬了顶楼三户住家，据说有三人不幸罹难，其中一名还是社区的热心志工。
事故之后，屋主们决定把顶楼彻底封闭，不再出售，也不再出租，成了社区默契中的“不
存在的楼层”。
但诡异的是，房仲系统却突然冒出“16F-2”这间房子的挂牌资料，并写着“急售、未入
住、价格面议”。
第一次带看时，客户刚走到15楼，就脸色发白。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上面有水声？”对方发抖地问。
“水声？”我皱眉，心想楼上根本没人住。
另一组看屋的客人更直接，走进15楼走廊时，猛然朝顶楼看去，脸色一瞬间惨白，失声说
：“阳台那边……有人在……”
我抬头，只见封死的楼梯间半掩著一道旧门，门缝里一片黑。
为了搞清楚真相，我决定自己住进去一晚。
晚上十一点，我带着睡袋和一盏小灯，坐在十五楼的空房里。
天花板传来滴水声，“滴、滴、滴”缓慢而规律，像是有人用水桶在慢慢收集水珠。
深夜时，我忽然听见顶楼传来模糊的人声，若有似无，似乎有人喃喃低语，混著什么“不
要开门”“不能出去”的话。
我悄悄走到楼梯间，顺着楼梯往上爬，推开那扇灰尘覆满的旧门。
门里空荡的走廊，墙上烧痕清晰可见，角落还能看到半融的塑胶桶、断裂的花盆。
地上放著一张已经熏黑的塑胶椅，上面放著一个破旧的水桶，里面积著发黑的水，空气中
夹杂着烧焦和湿霉的气味。
阳台尽头，有三个人影蹲著，背对着我，动作缓慢而重复。隐约间，我看见他们手里拿着
一些纸片，一张张地撕碎，轻轻放进水桶里。并没有火焰，只有那些纸片在湿水中慢慢化
开，散成一团灰白。
我屏住呼吸走近，才发现那些纸片上，写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像是祈愿，或是告别。
有的写着“对不起”，有的写着“妈妈，我还想回家”，还有一张歪歪斜斜地写着“别关
门”。
那三个人影中，有一个缓缓转过头来，竟是我曾在社区档案看过的志工阿伯。他神情空洞
，嘴唇微微张开，像是在说什么，却无声。其他两个人影则依旧低头，不停把纸片一张张
放进水桶里。
那一刻我明白，这些人不是不肯走，而是被困在那场火里，被困在无法说出口的恐惧和懊
悔中，永远无法逃出那个夜晚。
当年的事故报告显示，火灾原本只是小面积电线走火，有机会及时疏散。但在混乱中，志
工阿伯为了防止浓烟窜到其他楼层，错误地把通往楼梯间的防火门反锁，结果反而堵住了
两名住户的逃生路。
那道门，成了生与死之间的最后一道界线。
阿伯生前是社区最热心的人，平时负责协助巡楼、整理公设，从不拒绝帮忙。但那天，他
选择了“保护其他人”，却不小心害死了两条命。事故后，他背负著巨大的内疚，没有人
指责他，却也没有人能真正原谅他。
我慢慢蹲下，看着那三个影子，轻声开口。
“阿伯，火已经灭了，那道门，也早就被拆掉了。”
阿伯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与迷惑。
“你只是想保护大家，没有人怪你……真的，没有人怪你。”
我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这么多年了，你还在这里守着，但那些你想保护的人，已经不
需要被困住了。你也不需要再锁著那道门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风从阳台外吹进来，桶里的纸片忽然散开，化作碎末，随风飞起，像一场细雪飘散。
阿伯的身影逐渐模糊，最后他慢慢站起身，对着我微微点头，似乎终于接受了什么。
隔天早上，社区警卫和邻居都说，那晚再也没听见水声，也没有人再看到纸条的影子。
“楼上，好像真的空了。”警卫小声对我说，脸上带着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我回头看向那封闭的楼层，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再大的火都会熄灭，只有心里的那团悔意，烧得最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