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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屋主没搬走
我接下这间案子时，已经是秋末，空气带着明显的冷感。
这是一间透天厝，位在土城的老社区，屋龄超过四十年。屋主林伯伯两年前因病过世后，
房子便空着。虽然有林伯伯的儿子处理后续，但始终没有人愿意接手。
房子外观看起来还算完整，只是墙面斑驳、青苔蔓延，门口摆着一张掉漆的长椅。最怪的
是，信箱里还塞满了过期报纸，像是有人还在等著什么讯息，却从没打开过。
——
第一次带看时，一对夫妻看完不到十分钟就说“有点压迫感”，迅速离开。第二次，一位
年轻单身客甚至没踏进门，就说外面“有人盯着看”，掉头就走。
我知道这间屋子有问题。
但奇怪的是，当我自己进去查看时，却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安静。并不是寒毛直竖的那种恐
怖，而是一种像被什么温柔却黏稠的东西包住的感觉。
——
屋子里还留着林伯伯生前的家具。
客厅的木椅上铺着花布坐垫，茶几上还摆着茶壶，厨房的餐桌上，有一副未收拾的筷碗，
像是有人吃到一半就起身。
最奇怪的是，一楼走廊的墙边，挂著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微微晃着，好像有人刚脱下，
准备洗却又忘了。
我想起资料上写着，林伯伯的儿子在国外，回来处理完丧礼后就再也没回来，也没清理屋
子，因为怕“触景伤情”。
我走进屋子，轻声说：“打扰了。”
——
那天夜里，我梦见林伯伯坐在那张木椅上，低着头，像是在发呆。
“房子还有人想住吗？”梦里的林伯伯开口，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有人想住，只是……”我说著，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林伯伯慢慢抬头，脸色苍白，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我还没搬走啊。”
梦醒时，我浑身湿冷，枕头边还残留着自己紧抓床单的痕迹。
——
隔天，我去了社区拜访邻居。
邻居阿姨说，林伯伯生前非常热心，常常帮人收信、浇花，也喜欢邀街坊进屋喝茶。
“可是后来他老啦，儿子不常回来，他就老说‘怕房子被别人抢走’，一直守着。”
“守着？”我重复。
“对啊，他那时候就算生病，都不肯住院，说‘要是在医院过夜，房子就会变陌生’。”
——
那一晚，我决定再去一趟屋子。
我带着两杯热茶，坐在木椅对面的位置，把另一杯放在对面空着的位置。
“林伯伯，这房子，现在也需要新的故事了。”
我握著杯子，话语很轻，却像是对着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倾诉。
“我知道，你这辈子最爱的就是这间屋子。你每天擦桌子、浇花、摆报纸，连楼下的信箱
你都会亲手收好报纸，再一份份帮人分类。对吧？”
我停了下来，看向对面空着的木椅，仿佛真有人正低头听着。
“你以前常常会坐在这里，听巷口卖菜伯伯喊价，看邻居家的小孩追着猫跑……”
我声音有些颤抖，像是记起了什么画面，鼻子一酸。
“那时候，屋子里有笑声，有热腾腾的茶，有你的呼吸声，也有那些你收集的小玩具、邮
票、报纸……”
我端起杯子，轻轻碰了碰对面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
“可是啊，人总会老，房子也会老。即使你再怎么用力守着，它也无法一直只属于一个人
。”
我低下头，盯着手里的茶水，指尖微微发抖。
“住进来的人，会把这里当家，会在门口种新的花，也会把椅子重新油漆好，继续泡茶、
招呼邻居……”
我吸了口气，语气变得很轻却很坚定。
“你知道吗？这样下去，你会被房子绑着，房子也会被你困着。大家都在等你走，但也没
有人想催促你。只是……如果你愿意，能不能试着相信，这房子还能被好好爱着？”
我停顿了很久，像是等一个回答。
空气里依旧安静，但那种闷重和黏稠，似乎慢慢散开了。
那件挂在墙边的衬衫轻轻晃动，晃得比平常更大、更持续，像是有人终于站起身，拍了拍
衣角，准备出门。
我抬起头，轻轻笑了。
“你不会被忘记，真的。因为这里会一直有你的痕迹，新的住户也会把它当家，把你留下
来的温暖，一点一滴继续传下去。”
——
后来，有一对年轻夫妻看屋时，太太走进来，轻轻摸了摸墙边那张旧照片，笑着说：“这
间房子好温暖，进来就让人觉得安心，好像有人一直守着。”
我愣了一下，笑着点头。
“这里真的很适合成为一个新的家。”
——
成交当天，太太特别请我留下来一起吃晚餐，说是“感谢我让他们俩能有新的开始”。
餐桌上，夫妻俩把碗筷摆得很整齐，还刻意留了一个空位。
我看着那空位，忽然感觉有一股很轻、很轻的暖风从走廊那端吹来，带着一点茶香。
——
那一晚，我回家的路上，天空宁静无声，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
我忽然觉得，房子这东西，不是用来关人的，而是用来保存那些还舍不得离开的爱与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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