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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黑令旗
阴间没有白天，只有一种说不出的灰。
我在这里工作三年，眼睛早就习惯了这种永远不变的灰度，也学会了辨认亡灵身上的情绪
浓淡，光靠“看”是不够的。
我是怨解师，隶属于调解司。
在阴间的众多部门里，调解司是个没什么人想碰的单位。我们的任务，是去处理那些“黑
令旗”申请未通过，但怨念仍高居不下的亡灵。
黑令旗，是阴间对冤死者发放的复仇许可。
只要通过审核，就能持令短暂返回阳间，报一口死不瞑目的仇。
听起来像什么义愤填膺的公平正义，对吧？但事实不是这么单纯。
黑令旗的审查制度极严。必须符合以下条件：
1.亡者非自然死亡。
2.加害者明知行为恶劣，却毫无悔意，且未受到阳间公正审判。
3.亡者的怨念已干扰魂体稳定，无法顺利转生。
只要其中一条不成立，就不会核发。
而这样的案件，就会被转交给我们处理。
那些没被允许报仇，却又走不了的灵魂，有时比真正的怨灵还难搞。
我现在手上，就拿着这样一份案卷。
“林芷瑶，女，23岁。死因：肇事逃逸。黑令旗申请结果：不通过。情绪风暴指数偏高，
需立即调解。”
我翻了两页细节，凶手已自首、案发后两周投案，目前在服刑中。审查司给出的理由是：
“有悔意，有处罚，冤未至深。”
但我注意到一点——案发后，她的魂体没有返回祖灵殿，也没有靠近转生引渡区。反而一
直盘旋在事故现场。
这通常代表她不想走。
我站起来，拿起灵印与引魂伞。这把伞是我的工具，也是门票，能让我在两界之间移动。
阳间、阴间、事故现场、灵魂藏匿地，我都去得了。
我戴上灵司专用的魂眼耳饰，开伞。
伞面缓缓张开，一阵灰蓝的风包围我。转眼间，我消失在阴间。
下一站：阳间，东港市郊，一条寂寞的湿冷弯道。
＊＊＊
下雨了。细细冷冷的，滴在脸上像是没来由的冷战。
我落脚在路边，这里没什么车，偏僻又安静，夜晚只剩下虫鸣和风声。根据记录，林芷瑶
就是在这里被撞上的。
我靠近事故现场，周围的灵压忽然一震。
她在附近。
我收起伞，往那片未清理干净的杂草区走过去，耳边传来细微的哭声。
一个身影伫立在那里，穿着便利商店的制服，脸色苍白，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她没有
转身，仿佛知道我会来。
“林芷瑶。”我开口。
她没有回应，但呼吸忽然重了些。
“我是怨解师，今天来，是想听妳说话的。”
她慢慢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既不是愤怒，也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麻木。
“你是来叫我放下的，对吧？”
我摇摇头，“我是来了解妳的。黑令旗没通过不代表妳不冤。”
她盯着我一会儿，忽然说：“你知道，那天我根本没做错什么。我只是下班、过马路，准
备回家。我还在想要不要跟我妈一起去吃宵夜。”
“结果呢？”她的语气开始激动起来，“一台车突然冲出来，我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砰
一声，我就……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站着没动，让她把话说完。
“那个人逃了！没下车、没报警，就这样把我丢在地上。后来呢？他投案了，说是‘压力
太大撑不住’才来自首，法院说他有悔意、给了从轻量刑。”
她冷笑了一声。
“我被他撞死，他蹲几年牢就没事了。我妈每天晚上哭到睡不着、我爸去寺庙帮我点灯、
烧钱、烧符——他们没有说，但我知道，他们到现在都还怪自己没来接我下班。”
我沉默了几秒。
“我不怪妳想报仇。”我说，“但我想问妳一个问题。”
“如果妳现在回去，让他死了，妳就真的能安心了吗？”
她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我会这样问。
“我不是来洗白他的，我也不会叫妳原谅。”我继续说，“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妳不是想
让他死，而是想让自己的痛被看见？”
她的脸忽然有些松动，眼神闪过一丝挣扎。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是一张旧照片。照片是她掉在事发现场附近，被清理人员交到
阴间数据库。我去要来了。
照片里，她和几个打工同事站在便利商店门口，笑得像世界没什么烦恼。背后写着：“最
后一班，终于撑过来了！”
她接过照片，看了很久，指尖发抖。
“我真的……撑得很累了。”
我开伞，淡蓝色的光扩散出去，包围着她微弱的魂体。
“如果妳愿意，我可以带妳回去看看爸妈，让他们知道妳没有怨著走，也让妳好好说声再
见。”
她抬头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于轻轻点头。
她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