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土地跟山鬼而言,就算是这个村庄的耆老;在祂们眼中都是祂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可能是因为这样,只要村子里面有人过世;祂们都会过来送一程。
山鬼曾经跟我说因为节气使然,过年、端午还有农历七月前后都是往生人数较多的时刻。
那时候只把这句话当成是一个神秘轶事看待,我自己听听就算了。直到立冬过后,我看到
旺来叔家搭起了灵堂。
阿虎走过来告诉我,是旺来叔走了!今天算是头七。
旺来叔排行老三,是家中幼子。民国40、50年代家家户户都是挣扎求生存。在那样的环境
下,生病跟现今的社会一样;都是很奢侈的事情。
“以前的人发烧没有什么退烧药,只能靠自己的免疫功能来对抗。他跟他两个哥哥都是因
为这样引起脑部的损伤;虽然伤害已经造成,但他们坚强地在这世界上活了下来。”听到
消息的土地,难得地跟我谈起了旺来叔。
在现代社会,即使身心健全的人都活得很困难;更何况是在那个资讯尚未发达的年代。
“旺来这个称呼就是那时候街坊邻居替他取的绰号。”土地抽了一口烟,缓缓说道。
这个称呼到底有多少戏谑心态已经不可考,但身为旁观者的我这样听下来;只觉得唏嘘。
“那时候的人普遍教育水准都不高;旺来他们三兄弟因为脑部受损的关系,也没有就学过
。”
即使已经关庙门落锁了;庙外猎猎的海风吹过就像是有人在叫门。
“但是没办法啊!没读书还是得生活。”山鬼递了杯温过的酒给我,淡淡地接过土地的话
荏。
“也好在这里是个渔村,靠海吃海。”土地喝了口酒,“他们三兄弟就靠着帮忙整理渔获
、资源回收维生。”我想了想,的确我看到旺来叔的时候他的确穿着简单到近乎衣衫褴褛
。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这两个字。旺来的两兄弟前几年都离开了。
孑然一身的他在立冬这天离世了。
好心邻居要送自家捕获的鱼给旺来叔时,才发现旺来叔倒在门后。已气绝多时。
法医相验的结果是:旺来叔的死因为心脏衰竭。
都是多年的邻居,考量到旺来叔一辈子没出过这个村子;所以大家自发性的为旺来叔在家
门口搭起了灵堂。
传统的丧礼琐碎繁杂;即使大家愿意为他办完这个流程也有心无力。
只能为他办完头七;之后火化。
而骨灰就采取海葬的方式,村民希望他可以透过海洋踏遍每一个他未曾看过的美好。
“时间快到了,该准备过去了!”阿虎过来提醒还握著酒杯发呆的我。
土地换完正装后走过来,那是有重大场合祂才会有这样的打扮。
“走吧!我们去送旺来!”山鬼揽着我,一起前往灵堂。
头七法会刚刚才结束;三三两两的村民还在讨论刚刚看到的脚印。
从他们的对话内容听起来,他们相信那是旺来回来看看他们这些老邻居的证据。
灵堂的电线杆下,城隍爷的幕僚带着旺来叔等着我们。
山鬼曾经说过:不管在肉体上有多浑浑噩噩,在死亡后灵魂都是清醒的。
旺来叔穿着大家为他置办的衣着;微笑的跟我们道谢、道别。
“我们没有为他做什么啊!为什么要跟我们道谢呢?”回程的路上,我很疑惑的问起了这
个问题。
“旺来是谢谢我们愿意来送他。谢谢在他有生之年曾经给予他的庇佑。”山鬼揉揉眼睛,
像是在擦眼泪。
“囡囡啊!妳要记得!我们是地方神祉,活动的范围或许不大;但倾听跟护佑这件事我们
没有做的比别人差。”土地边走边揉着太阳穴。
“我们初一十五享受人家的供奉;更像是一种陪伴。让他们在迷惘的时候知道随时还有这
么一个地方随时可以听他说话;我们随时都在。”
山鬼回头看了旺来叔渐渐走远的背影喃喃著,“又走了一个了。也不知道下次再一个回来
定居是什么时候。”
土地跟阿虎瞬间沉默不语。我看见祂们的眼神,有种萧索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