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日子，搬进大学宿舍的前一天，我收到了阿麦发的讯息，约大家出来试胆。
约定的时间到了，所有人都站在门口，总共是四个人，我和阿麦，以及豆妹和婷婷，
我们住在同个社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有什么事都一起分享，感情好得像亲生兄弟
姊妹，只差没有正式结拜。
阿麦的脸色不太好看，看上去很不舒服，整个人昏昏欲睡的样子，八成是昨天又熬夜
打游戏了。
“是这里吗？看起来真的很可怕耶！”豆妹的表情很害怕，声音却超级兴奋的，还挽
著婷婷的手，不停摇啊摇。
“我上网查过，这里曾经发过火灾，死过不少人。”相较于豆妹高分贝的音量，婷婷
语气平淡，视线盯着手机萤幕，继续看她喜欢的偶像直播。
显然，婷婷又是被豆妹给拖出来的，不然她现在肯定还是待在房间里，努力给她的偶
像按爱心和留言。
“而且，还是人为纵火，结果放火的那个人没死，却死了一堆正在工作的人！”豆妹
拿出手机，给大家看她查到的新闻画面。
这栋外表被燻黑的水泥房舍，原本是一间小工厂，有十几个员工，最后在一场火灾中
死了五个人，死者有男有女，五具尸体蜷缩在机台旁边，都已烧到焦黑碳化，根本分不清
谁是谁，十分可怜。
听说，家属在招魂的时候，非常不顺利，怎样都招不到死者的魂魄。
更有传言，那些冤死的魂魄，因为怨气太重，最后都变成了厉鬼，徘徊在这间工厂的
周围，因此这附近鲜少有动物出没，连野狗都只敢远远嚎叫，压根就不敢靠近。
“你们确定要进去吗？”婷婷的眼神充满无奈，再次询问。
“唉唷，发什么神经？花了半小时跑来这里，最后就只是在门口看看？当然要进去！
而且，先逃跑出来的人要请喝饮料！”豆妹说完，噘起嘴唇看向站在铁门边阿麦，又笑嘻
嘻地问：“你上次说很有名的鬼屋，就是这一栋吗？”
“嗯，听说里面的鬼很凶，还杀过人！”阿麦压低音量，瞇起眼睛说道。
“天哪，这么可怕，居然还杀过人！”豆妹用手遮住嘴巴，瞪大眼睛。
“妳比较可怕，比鬼还可怕。”我瞅了眼豆妹，超级受不了她故意嗲声嗲气，要不是
看在她感冒刚痊愈的份上，我早就一脚踹飞她了。
平常大剌剌像个男孩子，有危险她总是第一个往前冲，笨蛋才相信她会有多怕。
我们这四个人，真正会怕鬼的人，大概只有我了。
我没对他们说过，我有敏感体质，如果去比较阴森或不干净的地方，就很容易头晕，
更严重一点的时候，我会直接干呕，身体会非常不舒服。
那是，只有我亲人才知道的秘密，毕竟这种事情很玄，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好处，反而
容易引起别人的好奇，我父母在乡下长大，又是属于比保守的个性，要我就算是再好的朋
友也别说，我就没说了。
“是怎样，我就不能少女一点点喔？这样才有试胆的气氛啊！”豆妹双手环胸，转头
哼了一声，似乎生气了。
“你们再聊下去的话，天都要亮了。”婷婷继续按爱心，双眼中全是笑意，毫不掩饰
她对于偶像的痴狂。
然后，她用脚踢开了生锈的铁栅栏，走向废弃已久的厂房。
“婷婷，等等我！里面没有电，看起来就很暗，要小心走啦！”豆妹边说边跟了上去
。
我和阿麦对看一眼，也往厂房前进。
＃＃＃
才走了一小段路，我就闻到空气中除了雨天的溼气，还有一股刺鼻的烧焦味。
以及，隐隐约约的，一股我也无法形容的怪味道，夹杂在那浓烈的烧焦味中，很是难
闻。
“火灾不是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吗？味道怎么还是这么重？”豆妹抬起手掩住鼻子，皱
眉抱怨。
“应该是附近有工厂偷偷排放废气或烧垃圾吧。”我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提出
另一种可能性。
“现在要怎样？走一圈，然后拍个纪念照？”豆妹拨了拨头发，忽然提议。
“就……走到当时烧死人的地方，如何？”婷婷开启手机的手电筒，照亮眼前长满杂
草的小路。
只见，杂草都已经长到成人的腰部，几乎看不见小路。
小路的尽头，就是那一间被烧得焦黑的厂房，此刻厂房的大门敞开，里面黑漆漆一片
，有些令人胆怯。
风，也愈来愈大了，两旁废弃的木头架子被吹得歪歪斜斜，不停撞击著斑驳的墙壁。
架子上，则是挂著一条条布，像是人的旧衣，又像是被吹落的布条。
“其实烧完后几个月，有流浪汉跑来睡觉，亲眼看见里面有鬼，连衣服都来不及收，
就吓跑了……所以，这里才会挂着衣服，都是那些流浪汉的衣服。”我凭著脑海中的印象
，说出自己搜寻到的八卦，至于八卦是真是假，没有人知道。
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这里曾经有住过流浪汉。
那些布都破破烂烂的，连衣服和裤子的形状都没有，而且我们又走在昏暗狭窄的通道
中，全部光源就只有我们四个人的手机，根本无法分辨出那是什么东西。
“碰！”
是什么东西被风吹落，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那声音离我们有一段距离，我心中猜想，
大概是街道上的某棵老树被吹倒了吧。
或许是处在阴暗的环境，各种声音都特别明显，气氛愈来愈诡谲，所以一路上都没有
人再说话，我们就这样安静地走着，直到走入空荡荡的厂房内。
我们走向那个角落，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闻起来愈来愈浓，令我极度反胃。
然后，我们走向曾经死过人的角落，看见了味道来源──
是两个全身染血的人。
那两个人身体朝下，趴在肮脏的地板上，不知是死是活。
“啊──”
下一秒，豆妹和婷婷尖叫逃跑，惊恐地狂奔出废弃工厂，我隐约听到豆妹打电话报警
的声音。
我提起勇气，慢慢靠近那两个人，想知道那两个人是生是死，却看见了熟悉的侧脸─
─
是我和阿麦。
我瞪着眼前自己的尸体，终于想起来所有的事情。
试胆这个提议，是我提出来的。
为了要确认这里够恐怖，我和阿麦昨天就跑了进来，然后就被这里的恶鬼袭击，两个
人都死在那个角落。
我们死了之后也变成了鬼，好不容易才趁着白天，合力把恶鬼给赶了出去，看着恶鬼
在阳光下永远消失。
我进入这间厂房，不会头晕想吐，是因为我已经死了。
阿麦用手机传讯息给豆妹和婷婷，并不是叫她们来试胆，而是叫她们来收尸──替我
们收尸。
然后，大雨继续下著，厂房门口泛起白光，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我和阿麦微笑相望，缓缓朝白光走去。
如果有下辈子，我不要豆妹请喝饮料，我要喝一杯白开水，平平淡淡的，像是我的今
生。
我是小昙，是永远十七岁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