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旗袍女鬼
“本猫讨厌遇到重要的问题,就自己先消失的鬼。又不是在演偶像剧,这么挣扎是演
给谁看呀?这样真的很不负责任、太贼了喵。”边走边跳在杂货店外的小路上,毛智宇瞅
见夜茉安一路上都低着头,便随口找了个话题,希望能让夜茉安拉回注意力,别再去踩地
上的落叶。
岂料,夜茉安恍若未闻,继续踩着一片又一片的叶子,脑海中思考着女鬼和他们的对
答,努力回想在那农舍里短短的十五分钟内,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重要线索,或是有哪一
个地方被她忽略,而她尚未发现……
“夜同学,妳的正前方有一坨狗屎,瞧那大小及色泽,包准是隔壁朱奶奶养的阿花的
杰作。”毛智宇眼看狗屎愈来愈近,心急地出声提醒身旁的夜茉安,就怕她一个不小心踩
到脏东西,回家还得瞒着老板偷偷洗鞋子,万一吵醒睡觉中的老板可麻烦了──毕竟,他
们是趁老板熟睡偷溜出来的,如果好死不死被老板给抓到了,依老板那怕女儿的心态,最
后处罚的肯定不会是夜茉安,而是无奈跟出来的他呀……
“我有看到,谢谢。”夜茉安跨过了狗屎,依旧维持相同的速度前进,仍旧是一脚一
片落叶地踩踏着,加上雨后的泥土格外松软,数片落叶就这样压入了泥土里。
“夜同学,妳再往前三步,会有只小蜗牛挡在路中间,依牠身子的大小来判断,应该
才刚出生不到一个星期,妳可千万别踩到了喵。”毛智宇眼尖,又发现了隐身在落叶堆里
的小蜗牛。
“我也有看到,谢谢。”尽管毛智宇多此一举,夜茉安仍是耐心道谢。
“夜同学……”毛智宇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眼睛猛然睁大。
“毛智宇,请给我安静思考的空间,别再制造噪音。”夜茉安难得瞥了毛智宇一眼,
觉得他在旁边叽哩呱啦的,未免也太多嘴。
接收到夜茉安的警告眼神,毛智宇苦闷地撇了撇嘴角,顿时觉得自己宛如四处飞窜的
蚊子,彻底被夜茉安嫌弃加忽略了,只差没拿出电蚊拍来把他电晕,还她一个清静。
他们肩并著肩,无声走了一小段路,就快到家了。
“夜同学,妳可得有心理准备……”莫名地,毛智宇的嗓音有些发抖,透露着他心中
紧张的情绪,倘若仔细听去听,便可察觉出他的害怕。
但,夜茉安一路上被毛智宇惹得烦了,根本没心思去分析他的语气,她蓦地转头瞪向
他,目光如刀剑般锋利,砍得是毫不留情──
“毛智宇,你好吵,可以请你不要再说话了吗?”夜茉安气愤对视毛智宇,看着他站
在路中央浑身颤抖,那模样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猫咪,站在原地不敢妄动。
刹那间,冷风从树林的另一端吹拂而过,几片枯黄的叶子在树梢上盘旋了数秒,最终
飘落在他们的周围,掉入一旁的小水坑里浮浮沉沉,搅乱了水面上月亮的倒影。
“毛智宇?你怎么了?”五秒过后,夜茉安察觉毛智宇的异状,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
晃,想把他吓飞的魂魄给招回。奇怪,她刚才有那么凶吗?不至于会怕成这样吧?
或许,是天竺鼠又偷咬他了?
“茉安,爸爸跟妳保证,他明天一整天都会躺在床上,绝对没有那个力气去吵妳……
倒是妳,我的乖女儿,有想到好的借口了吗?来,一字一句的说清楚,爸爸很好奇呢。”
宠溺的语气中挟带着怒火,叶永泰站在杂货店门口,对女儿笑得阳光灿烂,但那危险的气
息隐隐约约散发著,那是他真正生气的模样,也是毛智宇受到严重惊吓的主因。
夜茉安听见父亲的声音,手臂瞬间僵在半空中,然后她以超级慢的动作转身,与盛怒
的父亲相望。
“爸……”面对着夜永泰温柔又亲切的笑脸,向来把父亲管得死死的夜茉安、遇见恶
鬼也不怕的夜茉安,这下是真的头皮发麻,打心底胆怯了。
因为,自从夜茉安开始有记忆以来,叶永泰脸上出现这种表情的次数,整整不到五次
。
这回,她是彻底把好脾气的父亲给惹毛了,该用何种办法收拾眼前的残局,才不会被
整得太惨?
现在装病……还来得及吗?
★★★★★★★★★
“喵呜,好痛又好晕,如果继续打下去会弄死本猫的……老板,你这样的行为是虐待
员工!我要拍照存证,还要偷偷跟劳工局投诉,让你明天就上报纸头条!”
深夜时分,毛智宇裹着厚重的棉被,被夜永泰五花大绑地吊在杂货店前的大树下,现
在是手不能举、脚也不能伸,全身惟一能动的地方只剩下嘴巴;然而,就算他此刻遭遇着
非人的对待,仍要努力替自己喊喊冤,希望能让眼前的老板高抬贵手,别再把他当特大号
的免费沙包,下手毫不留情。
所以,他努力地大声喊,就盼能喊出老板失踪已久的良心,赶紧帮他松绑擦药哪!
喵呜呜呜呜,他对无血无泪的苍天喊,他用上辈子吃奶的力气继续喊,希望能喊出老
板被狗吃掉的良心……
“啧,实在有够吵,你这几天是偷吃了多少颗喉糖?毛智宇,在劳工局派人来之前,
你先确定自己能活着下山吧。”夜永泰冷笑说完,又狠狠地补了两拳,出手既快又重,完
全没有以往熬夜写稿的虚脱感,反到像是刚睡饱般精神抖擞,愈打是愈起劲了。
接着,他再度使出久违的回旋踢,一脚就踢中了毛智宇的屁股,凶猛的力道落在棉被
上,立即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那声音惊醒了屋簷下休憩的野鸟,一只跟着一只朝外飞窜,
死也不敢回头。
一圈、两圈、三圈,白色的人造沙包在树下转了转,摆荡出优美的半圆弧度;虽然,
那树干已经因为负荷过重,而剧烈地上下震动了好几回,但它最终仍勉强支撑著,没有应
声断裂。
“喵呜呜呜呜……”长长的一段哀号响起,毛智宇觉得双眼前方有星星在飞舞,全世
界都不停地旋转再旋转,所有的景物都变成了模糊一片,连形状都分不清楚。
但是,尽管他又痛又晕又肚子饿,却依旧坚持住哀怨的眼神,无声控诉著无良老板的
欺压行为,透露出自己是多么的委屈、又是多么的无辜,全世界就他最冤枉最可怜,莫名
奇妙就变成了受气包──
天知道,他只是担心夜同学自己出去会遇到危险,所以才跟着她屁股后面出门,不然
这时间他早就钻进被窝里梦罐头了,哪有闲情逸致去外头吹冷风兼乱晃?
更可恶的是,老板明明了解整件事情背后的原因,却依然痛下毒手,根本就是随便找
个理由教训他,单纯地手在痒而已嘛……
啊,真是太倒楣了,至少得再哀号个三小时才够解心头之冤!
喵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另端,听到毛智宇破纪录的长音,坐在柜台内的夜茉安眉心渐拢,持毛笔的右手猛然
一顿,不小心在整齐好看的字迹里,留下了一撇多余的笔划。
啊,又得重新写了……
夜茉安无奈抽起写错的纸张,又转身拿出一张空白的日历纸,并且把日历纸平整地铺
在柜台的桌面上,最后才拿墨水瓶压在左上方,防止不时吹来的凉风将纸张吹落地面──
若让成墨汁沾到地板,那可就麻烦了。
接着,夜茉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瞄向杂货店外的大树底下,凝视父亲生气的背
影,启唇替毛智宇求情──
“爸,毛智宇明天还要开店,如果他继续喊下去的话,恐怕明天就没办法说话……”
其实她想说的是,父亲再继续这样揍下去,毛智宇的屁股都快开花了。
“乖女儿,嫌字写得太少了是不是?好吧,那就再多加两百遍,凑个一千遍吧。”夜
永泰边说边转身,朝女儿露出慈祥又宠溺的笑容,嘴中却说著更严厉的处罚,立刻就把女
儿的话尾给斩个灰飞烟灭,断然是不敢再提了。
“老板,依照夜同学目前写字的速度,你若是再多加两百遍的话,她最快也要十二多
点才写得完……那可不行呀!如果她今天太晚就寝,明日她去学校上课会打哈欠的!”毛
智宇闻言惊呼,不怕死的抗议道。
“怎么,你想帮她减少次数吗?不然,我揍你屁股一拳,茉安就可以抵销一个字,要
不要?很划算吧?来,你打算帮茉安抵销几个字?”夜永泰阴森说完,转眼间又送出了两
拳,这下是打得扎扎实实,没再像之前故意减轻力道,完全是出了十分的力气。
“喵喵喵呜──”毛智宇久违的分岔高音重现江湖,那撕裂的哭喊穿透了云霄,直逼
命案现场的求救声。
“你可以再大声一点啊,最好吵醒隔壁的高奶奶,让她帮你拍几张令人‘印象深刻’
的照片,传给她孙子当笑话看。”夜永泰提醒毛智宇,住在隔壁的老人家正在疯拍照,每
天都会拍些生活中的大小杂事,准时上网分享给在外地唸书的孙子,以解孙子的思乡之情
。
换句话说,如果毛智宇把高奶奶吵起来了,就准备让高奶奶帮他拍照片上传到网络,
最后全村乃至全世界都看得到他的丑照,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囉!
“老板,你这是威胁,是卑鄙之人才会使的招数……”毛智宇瞠大双目,心底害怕高
奶奶真的被吵起来,声音猛然变小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嘶吼乱喊。
“小子,我啥时说过自己是‘光明正大’的人啦?你记得喵?”夜永泰用食指掏了掏
耳朵,语末还故意学毛智宇的语气,一脸讽刺。
说完之后,夜永泰再度来个结合帅气与酷劲的回旋踢,踢得毛智宇是泪眼汪汪,俊秀
的脸庞涨得像一颗红气球,眼看都快哭出两条河了。
“爸……”那端,夜茉安突然又叫住了父亲。
“嗯?写到想睡了?”夜永泰稀奇地挑眉,瞥向不顾警告的女儿。
“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刚刚你踹到正面了。”看起来就像是会痛到升天的感觉。
“……”
★★★★★★★★★
“老板跌下床!”
“喵!”
“老板屁股被狗咬!”
“喵喵!”
“老板灵感全部飞光光!”
“喵喵喵!”
蓝天白云的好天气,毛智宇跟一群野猫蹲在杂货店的屋顶,全都怒目咬牙,一声比一
声还激动,从村边小路远远望过去,就像是邪教组织聚会,吸引了路过的村民不断窥看,
纷纷议论著这诡异的画面。
“你们瞧瞧,这就是老板的照片,他还偷吃了我藏好的鲣鱼方便面,连一包都没有留下
来,只留一个空碗给我!”完全没发现屋簷下的骚动,毛智宇手中拎着夜永泰的照片,脑
海里回忆起五分钟前发生的惨案,仍然是气愤难消。
经过被夜永泰当沙包打的惨痛教训,毛智宇这几天安分守己,除了没有偷吃杂货店里
的食品,还每天自动把店铺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对前来购物的村民们更是送客送到门口
,敬业得都可以去报名最佳员工奖了;但是,没想到夜永泰视而不见就算了,居然还偷吃
掉他藏在柜台抽屉深处、那是最后一包国外进口的鲣鱼方便面,下次进货还要再等整整两个
月──
真、是、太、过、分、啦!
“喵喵喵喵喵!”感受到毛智宇的怒火,众猫立刻仰头,齐声附和著老大的抱怨,气
势很是惊人。
“咚!咚!咚!咚!咚!”
突然,从屋簷下传来了巨大的声响,是夜永泰手拿出一个塑胶水桶,正大力拍打着水
桶底端,下手的力道非常强劲,甚至都快打破水桶了;下一秒,野猫们被突如其来的巨响
吓得四处逃窜,很没义气地留下毛智宇一人在屋顶上,让他独自面对怒目横眉的叶永泰。
“嗨,老板,今天阳光真不错,好适合睡午觉哪。”发现眼前腾出空间了,毛智宇边
说边躺下身子,神情无限慵懒,悠闲到最高境界。
然后,他非常愉快地翘起了脚,对着湛蓝的天空打了个大哈欠,根本就没在怕夜永泰
冲天的火气,态度可说是嚣张至极。
“臭小子,就为了一包咸死人的锵鱼方便面,你非得这么吵吗?每次休假一叫就两个小
时,当别人都是聋子,全都没听见你的鬼吼鬼叫是不是?还有,你给我老实招来,你上班
的时候到底偷吃了几盒喉糖?一颗算你十元,四舍五入,从你下个月的薪水扣除!”夜永
泰站在大太阳下,原本就因为连日赶稿而严重睡眠不足,又被毛智宇吵得辗转难眠,脾气
看上去比平常还要暴躁几分,颇有爬上屋顶揍人的姿态。
当夜永泰的怒吼传至店舖外,原本看热闹的村民皆赶紧缩回头,不敢再任意窥探杂货
店的猫咪聚会;然而,仍是有不惧怕的人正缓慢地往前走,忽地一个转身,就拐进了杂货
店前的小路,稳稳地朝杂货店的方向迈进。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
嗯,依那小短腿的走路速度,顶多再走个二十步就会到达目的地,然后便可踏进无人
看守的杂货店,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老板,快要有客人上门啦,你不去看他要买啥东西吗?记住喔,未满十八岁不可以
卖他菸酒,会罚钱的!”毛智宇居高临下,远远望着走在小路上的胡维维,基于员工本分
尽责地通知叶永泰,讲完话后便满脸嫌恶地撇开头,不想再浪费时间去瞧那没教养的小孩
,觉得多看只是多惹晦气罢了。
接着,他索性闭起了眼睛,开始他美好的午觉时光。
嘿嘿,与其去看那屁股朝天的骄傲小鬼头,还不如多晒晒太阳,最起码有益身体健康
,更不会莫名奇妙就搞砸了自己的好心情呀……
喵呼噜呼噜呼噜,怎么睡就怎么爽……
“你在说啥东西?什么未满十八岁?你都几岁了还给我扯十八岁!”毛智宇的前后话
题转得太快,夜永泰因为连续熬了几天夜、精神状况极度不佳,思考逻辑一时间没办法立
刻跟上,只觉得屋顶上的人很欠教训。
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洒落,微风吹来了淡淡的花香味,毛智宇灵巧地翻了个身,恰巧翻
出了树叶遮蔽的阴影处,让全身都沐浴在温暖的日光里,舒服到昏昏欲睡。
然后,他缓缓地睁开了惺忪眼眸,瞄向双手叉腰的夜永泰,正想开口回答老板的笨蛋
问题,一道童音就乍然响了起来,听那狂妄自大的语气,显然就是来找麻烦的──
“夜姐姐,妳快点出来!我有话要问妳!”
★★★★★★★★★
原来,是胡维维站在店舖的大门口,对着唱空城计的杂货店大声嚷嚷,那狂妄的姿态
说嚣张就有多嚣张,一副小流氓的模样。
然而,杀猪般的喊叫声还回荡在山林之间,屋顶上的毛智宇就火速跳起身子,手脚俐
落地从大树上爬了下来,前前后后花不到十五秒的时间,身手之灵活让夜永泰看得瞬间傻
了。
毛智宇脚才落到地面,便一鼓作气直奔杂货店的门口,准备替夜茉安降服小小萝卜头
,更打算在胡维维的额头贴张‘失物招领’,并且将不知死活的臭小鬼拎回胡家,最后他
绝对要去骂一骂胡家毫无警戒心、屡次让小鬼头到处乱跑的大人们──瞧瞧,如此不负责
任的三番两次让小孩偷跑出门,要是哪天胡维维走在路上被坏人拐去卖,他也不会觉得奇
怪了喵!
是说,这么讨人厌的小孩卖得出去吗?
“啪啦。”二楼的窗户被轻轻推开,是夜茉安从房间内探出了头,她望着站在店门口
的胡维维,语气里尽是惊讶:“维维,你怎么会自己跑来了呢?”
夜茉安说完话之后,便转身离开窗口处,接着是一阵跑步的声音传来,没多久她的身
影就出现在楼梯口,正一阶一阶地走下楼梯。
另一端,胡维维就这么站在大门口处,很是专心地瞪着楼梯上的身影,仿佛两人之间
有血海深仇似的,神情既强硬又严肃。
下一秒,毛智宇连跑带跳地冲进杂货店内,硬是卡进了两个人中间的位置,还刻意用
身体挡住两人的视线,强逼胡维维与自己对望,试图用眼神吓阻胡维维的前进。
“笨蛋哥哥,怎么又是你?你到底想干麻啦?我现在很忙,没有空可以陪你玩,你自
己去旁边玩啦!”胡维维认出了眼前的人,想起毛智宇每次都会破坏他的好事,语气转为
不悦。
“毛智宇,可不可以请你让开?”夜茉安皱眉站在柜台旁,为眼前宛若两只斗鸡相瞪
的情景感到棘手。
“茉安,妳先去打电话通知胡家,别再让他的父母继续担心下去。”夜永泰不知何时
走到了胡维维的身后,趁小鬼头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前方两人的时候,一手就捞起了眼前
的胡维维,将他固定在自己的腰侧,犹如夹着一只特大号玩偶,“至于你,很会乱跑的胡
维维小朋友,年纪这么小就会跑来调戏我女儿,是卡通看太多,以为自己是王子了吗?”
夜永泰说完之后,不顾小鬼头在腰侧挥舞着手脚,稳稳地走进了杂货店内;进了屋子
,夜永泰还特别沿着墙壁走,避免孩子因为碰到货架而受伤,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宛若一
只熊抱着木头慢速前进。
“我才没有、才没有……‘调戏’是什么意思?”胡维维抗议到一半,天真地抬头反
问夜永泰,眼眸眨呀眨的,很有求知欲。
夜永泰挑了挑眉,思考着要怎么解释。
“喵?‘调戏’的意思呀?很简单啊,大略来说就是──”跟在夜永泰后头、终于等
到空档可插嘴的毛智宇,立即伸出食指在空中撇了撇,一本正经地模仿著学校老师写黑板
的模样,热心地准备充当小老师,想帮胡维维解说这两个字的涵义。
“爸,维维还小,请别教太复杂的词汇。毛智宇,你的工作全都做完了吗?”夜茉安
听见前方三人讲话的内容,边拨电话边瞪着夜永泰和毛智宇,用眼神警告他们别随便乱教
小孩,若是从小就养成错误的观念可得糟糕了。
“就是没有意思喵!哎,那边有灰尘飘进来了,我马上去擦一擦,免得弄脏了货品。
”收到夜茉安的眼神警告后,毛智宇立即改口,一脸心虚地回避她的瞪视。
接着,他拿了条干净的抹布,开始擦拭昨天晚上才整理过的货架,标准的没事找事做
,主要是想努力假装自己非常忙碌、已经没有多余的闲聊时间,所以更不能替胡维维解惑
了。
懒得提醒毛智宇今天是他的休假日,夜永泰从冰箱内拿出了一盒豆花,交给女儿撕开
包装后,故意把豆花凑到胡维维的面前,还用他少见的温柔语调轻哄道:“胡维维,这盒
豆花是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豆花,村里有很多小朋友都会叫爷爷奶奶来买,我们店里剩没
几盒,已经快缺货了喔……如果你从现在开始,十分钟内不讲话也不乱动,这盒豆花就免
费送给你吃,要不要?”
十分钟后,胡家人差不多就赶来抓人了,用一盒豆花换小鬼乖乖闭嘴,绝对是超级划
算的完美计划,不会亏本的──反正,胡维维的爸妈个性耿直,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白吃
零嘴,最后一定会坚持替孩子付布丁钱才会离开。
“哼,我前天已经吃过了,才不稀罕咧!”胡维维嘟起红润嘴唇,态度傲慢地别过了
脸,非常有骨气的拒绝交换条件。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你以为他是毛智宇那笨蛋?
夜帅帅躺在铺满木屑的纸箱内,原本打算就这么翘著腿、隔空看大人小孩耍猴戏,没
想到情节发展到令人傻眼的地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讽刺夜永泰,很想为他的无知掬一
把辛酸泪。啧啧,人类永远都在做蠢事,不管经过了几个朝代一样都没啥长进,简直愚昧
得可笑,真是可怜又可悲哪……
“茉安,妳啥时要替那只吵死人的猪仔减肥?每天就只知道吃跟睡,又把自己吃得这
么胖,也不怕得高血压还是心脏病?要是哪天中风漏尿怎么办?”尽管听不懂天竺鼠在叫
些什么鬼,但夜永泰还是看出了那嘲弄的眼神,立刻小心眼地还以颜色,一开口便是恶毒
的诅咒。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总有一天我咬烂你的嘴!夜帅帅凶猛地跳了起来,两只
前脚试图勾住纸箱边缘向外翻,却发现自己居然勾不到纸箱边缘,只能继续努力往上跳,
就盼能跳出这方型纸箱,狠狠地咬敌人一口。
我跳、我再跳、我用力跳跳跳……
奇怪了,这纸箱边缘怎么愈长愈高?
“爸,我说过很多遍了,帅帅是天竺鼠……虽然,牠看起来的确比较圆润一点。”夜
茉安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接着她缓缓地低下头,瞥了眼纸箱内不停跳跃的天竺鼠,有点无
奈地继续补充。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小姑娘不懂事,本帅就当作没听见。夜帅帅
仍是把目标放在夜永泰身上,非得咬他一口才甘愿。
夜永泰站在柜台边,无聊地瞅著正奋力往上跳的夜帅帅,讶然发现牠的头顶上有几根
特别长的毛,那几根毛随着牠的跳动而左摇右摇,犹如风中的稻草般,怎样摇晃都不会断
掉。
半晌,夜永泰盯着过于肥胖的天竺鼠,很想用手帮牠拔掉头顶的杂毛,暗自决定等女
儿去上学之后,一定要来偷拔个十根过过瘾才行。
这时,胡维维趁著众人注意力分散到天竺鼠身上,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扭动身体,好不
容易才挣脱了夜永泰的怀抱,重获久违的自由;然后,他兴奋地挤到柜台前方,瞳眸紧盯
著纸箱内的夜帅帅,可爱脸庞露出了稚气的笑靥──
“哇,好肥的小兔兔喔,牠是我看过最可爱的小兔兔了!”
……先被打一巴掌,再被丢一颗糖果安慰,大概就是牠此刻的感觉吧?
听完胡维维的赞叹,才刚躺卧的夜帅帅悲愤弹起,迅速从纸箱角落挖出了私藏的玉米
粒,大口大口地发狠咬著,这下是不打算再发出任何声音,免得又被眼前的人类们取笑。
“喵喵呜。”难得见到夜帅帅窝囊的模样,毛智宇的眼睛泄漏著疯狂笑意,唇角上扬
的弧度也愈来愈大,两颊像气球般圆滚滚的,看起来滑稽至极。
夜帅帅蹲在纸箱的角落,一边啃着手里的玉米粒、一边阴森瞪着偷笑的毛智宇,心中
已计画数十种整人的方法,决定待会儿就来选个良辰吉时,包准将毛智宇整得再也笑不出
来,只记得怎么哭!
“维维,你来找我有事吗?”夜茉安打完电话,直接忽略了两个大人和一只天竺鼠的
幼稚游戏,微笑瞅着眼前的胡维维问道。
一听见夜茉安的问题,胡维维就兴奋地咧嘴而笑,接着他把双手围在嘴边充当扩音器
,大声宣布自己跑来杂货店的原因──
“夜姐姐,我昨天梦到爷爷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