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在面具之下
从BB的反应，可乐明白琪芳的笔记本没有记载数字的事。
BB不一会儿就从里面出来了，他抬手按了按额头，纱布上的血渍因为汗水而晕染了开来。
“……我以为你要把这里拆了。”可乐见到BB也观察起那一面墙，他沉默了一会儿，道：
“发现什么了吗？”
“还没有。”BB耸了耸肩，忽然一笑道：“嘿，你主动和我说话了。我想这是一个好的发
展，可乐。”
可乐摇了摇头。他重新在角落坐下，而BB凝视著墙上的红漆，注意力全部都在上方“游戏
开始”四个字上面。
弯下腰，BB靠近下方的颜料观察了一会儿，又伸手碰了碰，但他显然并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也没有意识到那个条直线还代表着什么。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那里面有点黑，看不太清楚，不过有味道。”没有多讨论红漆的事，BB道：“小惠是在
厨房被俗仔杀死的，那时候她发现了什么吧？她应该是想要从厨房的后门逃走。可是她为
什么不和其他人求救？”
“我不知道。”
“我去仓库那边看看。记得那时候小惠在仓库那边找东西。”BB道，往窗外看了一眼。“
如果有任何东西出现的话，不管是人是鬼，千万别出去。你就直接叫我吧，我听得见。”
可乐没有回应，于是BB拿了蜡烛就又进去后方了，可乐看着他的身影在转角消失，不由得
又看向了那个变化的数字。
转过头，可乐从失去玻璃的窗框之中，看见外头出现了几道半透明的影子。那些黑影也不
知道在那里多久了，高高矮矮地站在树林之间，偶尔聚合在一起，又再分裂成不同的小块
。他们注视著这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屋内火光摇曳。
左手拿着枪，可乐自己一个人坐在墙边，想着把BB杀死之后，他或许会有一点后悔。
可乐猜想，BB的善意只是出自于某种可悲的同情，就和──不，可乐想着，如果记忆能够
消失就好了。如果人类不要有记忆的话，那么相互之间就不会有信任、也不会有背叛，所
有人都可以处在一个若即若离的位置，没有谁会被谁伤害，也没有谁会因此得到虚假的救
赎。
可乐对这些东西感到厌烦。他站起身，往窗外看了一眼，觉得那些黑影像是要把他招过去
一样，即使他们仅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个地方。
往屋后走，可乐左手拿着枪，进到有些灰暗的走道。他很快地闻到了腐败的血腥味，同时
见到仓库那边的火光随风细微地闪动。BB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墙面上弯折出一个奇异的
角度。
杀，或者是不杀。
可乐举起了枪。
“可乐？”
转过门边，可乐见到BB并非面对着杂物，而是靠在门后，一手按著额头。他似乎没有料到
可乐会过来，愣了一愣，不过枪仍然拿在手中。
可乐见状立刻把枪垂下。BB也放下枪，压着额头闷哼了几声。
“怎么了？”BB道：“唔……抱歉，我有点头痛。”
“……没有。”
BB又往外看了一次，恍然道：“我知道了。如果我是鬼，我有可能正在准备一个前后夹杀
。你还在怀疑我对吧？”
可乐不答。
“之前是不是有过类似的话题……有吗？”BB压了压额头。“我记得我那个时候说过，呜
，那时候我说我把那些伪装的鬼都解决了。我的记忆很清楚，所以我可以确定我是人……
我是这么说的，对吧？”
BB皱起眉，发现他不太确定那时候是不是真的讲过这些话。他觉得脑袋里的记忆像是被洗
过了一样，有些地方变得格外陌生。
“……算了，可乐，不管你怎么想，总之我现在没有想要伤害你的念头。”等到疼痛稍缓
之后，BB说道：“虽然要不要相信一个人是自己的决定，但是既然我已经选择相信你了，
你也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可乐看着他。“你真的相信我？”
“这当然。”BB道：“如何？要握手吗？”
可乐沉默下来，BB则笑了几声，将放在杂物堆上的蜡烛拿起，大略照了照眼前的空间。这
个仓库比想像中的还要更狭窄一些，可乐看见BB把枪随意地放在纸箱上，似乎毫不在意他
刚刚还想要对他开枪。
“我跟你不一样。”可乐忽然说道。“我跟你不一样，BB。”
“你是说──等等，这里有把梯子，灰尘被擦掉了。他们……喔，对，那时外面还有人，
拆梯子太吵。或是时间不够。”
“我会背叛你。”
“是吗？”BB道：“那又如何？每个人都经历过这种事。如果我因为这样就把你当敌人的
话，对你来说很不公平吧？”
“有些事情错了就没办法回头。”
“所以你更可以选择相信我。”BB笑道：“反正这场混帐游戏也只会有这一次而已，我保
证。”
可乐不再多说了，BB则抬起头来，举高蜡烛，总算是在上方发现了一扇极其隐蔽的暗门。
或许是刻意隐藏，那扇暗门被堆高的杂物挡去了好一大半，也难怪刚才没有马上注意到，
他没有点燃足够亮度的火。
BB并没有忘记他们现在的处境。他先绕去外面观察了一下情况，并且把客厅的蜡烛全部都
熄灭。
可乐站在仓库那边，垂着眼，思绪渐渐地沉了下去。他想着他们一个是人，一个是鬼，
BB或许也是在试探他的态度，同时基于朋友死去的补偿心态而给予过分的好意。
“上去看看吧。”BB并没有察觉到可乐的想法，道：“希望那些鬼不会趁这个时候冲进来
。我想那会变得有一点棘手。”
“我不觉得你会担心这种事。”
BB露出了笑容。“说真的，我还挺希望能遇到一些鬼，这样我们接下来可以轻松许多。可
惜我的想法似乎被他们发现了。至少我有这种感觉。”
搬开了杂物，BB又按了按额头压抑住突然其来的晕眩感。他把梯子架好，对准那扇门，把
手枪勾在腰间就爬了上去。
底下，可乐仍然想着他或许会在这时候朝BB开枪。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他试着告诉自己
这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把握──只是因为如此。
上方的暗门发出摩擦的声响，BB将它拉开，挥去扑面而来的灰尘。BB的身手很好，一个翻
身就上去了，可乐的动作相较之下要迟缓许多，于是BB从上方伸手下来，不过可乐并没有
握上去。
“……也太暗了。”
BB说道，有些懊悔没有拿蜡烛上来。他摸黑著往前，阁楼不高，所以他不得不半弯著腰前
进。
继续向前摸索，BB聆听着周遭的状况，他感觉到脚下好像绊到了什么东西，于是他小心翼
翼地避开那些物品，凭著那一点点的视线，缓慢地走去把小窗上的百叶旋开。
月光洒了进来。
可乐也爬上了阁楼，而BB已经呆立在原地，他一时半刻无法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地面上
铺着的好几个睡袋。
阁楼变成了一个大通铺，而那些睡袋鼓胀，里面各有一个人，那些人全都紧闭着双眼，在
月光的照耀下BB和可乐都看见了他们的脸孔。
睡袋正和缓地起伏著。
“这是……这是──”BB愣道：“他们──”
“哇”的一声，BB忽然向前扑了过去。睡袋里沉睡着的正是那些变成鬼的众人，他们还有
呼吸、还有心跳，闭着双眼，仿佛此刻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没有伤……没有受伤、也没有刺青──”BB仍然不敢置信，他的双手颤抖著碰上他们的
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BB大叫了起来，发疯一般把睡袋用力地抱住，一个再换一个，感受到了他们的体温。
“扑克！王子！睡神──你们还活着，你们都还活着……你们还活着！”
BB大喊著陷入了狂喜之中，旁边的可乐看了一会儿，像是发觉什么一样，转身往阁楼的深
处走。
那边的BB开始感谢著上天、各路的神明和信仰，他喜悦的声音在可乐耳中逐渐后退，最后
褪成了遥远的背景音效。
月光平静地从窗户泼洒进来，从阁楼上的小窗向外望，月亮近到仿佛伸出手就能够摘走。
可乐独自往阁楼深处走去，他在心中一个一个慢慢地数，从数字一开始，沉默地数着这场
游戏里的人数。
“你们都还活着！”
那边的BB大喊著，而在这个时候，可乐也明白了所有事情。他停下脚步，看见了沉睡的美
美、莫奇、桃子，同时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里。
没有人察觉到这一件事。阁楼的距离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可乐独自站在最深处，看着
里面只剩下最后一个空睡袋。
那是一场骗局。
这一切早就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