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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茹随着总仔等人沿着地岩水库周边的步道找了好久,然而始终没见到失踪学生的踪影。
一伙人忙了将近三小时之久,已经有人感到身心俱疲,最终总仔决定先让所有工作人员回
到营本部稍作休息。
虽然这里称作是水库,实际上是一座环山而绕、大得不可思议的风景区。奕茹看简介时
有看见这一段描述:水库只是当地人的习惯的称谓,宜兰并没有兴建水库的需求,单纯只
是这样形容起来比较方便罢了。
恰如其名,这里不是面山就是见水,一但迷失在这里,恐怕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方才众
人沿着水边找,提心吊胆地一边睁大眼睛、一边又祈祷自己不要在水上看到自己同学的身
影。所幸总仔的成熟不仅止于他的外表,同时也表现在他的行为上。不论是指挥有序地分
配善后的任务、一边电话联系校方和接驳车辆,或是着手处理提前终止露营活动的工作,
都显得不慌不乱。
奕茹不得在心中大力赞许总仔。他是活动的总召,不难想像这样的压力有多大。但以学
生而言能有这样的判断力和稳定的情绪相当难能可贵。如果不是总仔安抚了其余学生,恐
怕早已引起众人恐慌。在这个社群媒体发达的年代里,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不必要的社会挞
伐。那不是大家所乐见的情况。
奕茹跟着负责寻人的队伍找了几轮,很快地便发现这样的做法不会有结果的。经过水流
尸的袭击和慰灵碑奇异变化后,她认为失踪的学生和那水流尸肯定脱离不了关系。但她也
走过先前和欣泽幽会的地点也一无所获。这片湿地附近又是大片大片的森林,若真要一处
一处找过,恐怕等找到人时也为时已晚。
“妳在这里啊。”欣泽发现了奕茹,快步向前给了她一个招呼。
奕茹挥了挥手,说:“我刚刚跟着那个红头发的金刚鹦鹉一起找人?怎么样,你那边有
消息吗?”
欣泽摇摇头,脸上掩藏不住担忧。“这里实在太大了。何况我们也只是学生,装备还是
技能都有限。听说总仔那边报警了,等等就会有警察来。”
“也只能这样了。这件事之后恐怕会闹很大吧。”
“毕竟警察或是消防队都来了嘛,这也没有办法。但是现在还是先找到人为优先,顾不
得那些了。”
“是呀,真的是可惜了。”
“嗯可惜了这次的营队这么棒,这样看起来不得不提前结束了。”
“你干嘛这么失望啊,带个营队而已,你们还年经,机会还很多不是吗?”
“那可不好说。”欣泽两手一摊,接着说:“我说的不是活动。”
“那是什么?”
“我说的是──是妳。”
欣泽的目光温柔仿佛冬日中的暖阳,在这寒冷的水库雾气中穿射而入。奕茹险些动摇。
“白痴喔不要开这种玩笑。”奕茹低下头。
“我是认真的。”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奕茹站稳了身体,虽然她是很容易对男性晕船的体质,
但是她还是很能区分轻重缓急。
“好吧。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希望可以有妳的联络方式。不然像上次约妳出来差点错过
时间一样,那就太可惜了。”
欣泽口中所指的,当然是昨晚在湿地之约,那时两人因为各自忙碌,完全忘了事先交换
联络方式,要不是奕茹走出营地时想起有这件事,恐怕就要把欣泽丢在溼地吹风了。
奕茹答应了,两人迅速换了联络方式。欣泽苦笑了几声,说是接到了总仔的通知,宜兰
县警察、消防队、义消已经准备进来水库了,据说还有许多好事的居民和记者都来凑热闹
。奕茹知道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不得不承认这种搜索失踪人员的工作还是得交由专业的
处理。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都没有我们的事了。东西收一收准备回家吧。只是总仔就比较衰
了,这次活动总召一定得扛一些责任。”
奕茹叹气说:“但这也不能怪他。一口气失踪这么多人,这么非比寻常的事任谁都不会
预料到的。”
欣泽点头附和:“真不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流传这个故事?该不会推给水流尸作祟吧。
哈哈,怎么可能!”
“这个年代不会有人信这种事啦。”奕茹嘴上这样说,但不久前才有过学生玩鬼抓人玩
到出人命的案例,新闻会怎么大做文章似乎也是可以预期的。
但是欣泽却很真的地回应:“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地岩水库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发生过
什么重大事故,虽然有水流尸传说,但这些和平的日子久了,根本不会有人真的当作一回
事。”
奕茹“喔”一声,她没想过这里居然意外的安全。她知道那水流尸的怨念极强,实在没
道理会让人这么好过,就算她没有什么在物理上伤害人的能力,影响别人心智还是做得到
的。
奕茹和欣泽缓步走在石板道上,这里开始林荫齐聚,风吹散了头顶的枝叶缓缓摆荡,一
股凉意沁人脾肺。
随着飒飒林响,奕茹总觉得这些故事总给一些感到的奇怪的地方。她左思右想,最后还
是决定开口:“不过,那个慰灵碑就这样盖在姑娘庙的原址上,就一块慰灵碑而已,一点
诚意也没有,那些出资立碑的人既然有钱,难道都没有想过重建吗?”
欣泽闻言,没有直接回复她的问题,反倒一脸疑惑,说:“重建?不用啊,原来的庙就
还在山上,听说以前台风的时候吹垮过一次,但是经过整修后就恢复啦。至于慰灵碑才是
后来立在水库广场的游客中心附近给大家看的,当作一个传说的卖点吧。”
奕茹停下脚步。
“你、你说什么?”奕茹感到背脊发凉。
“怎么了吗?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以为这大家都知道......”欣泽话说一半,奕茹立刻
大动作掏出藏在口袋里的简介,整张纸哗啦哗啦地迅速摊开。她聚精会神一字一字浏览,
过了好一会才从角落的照片字段发现那不起眼的破庙。由于实在太像废墟了,容易令人以
为是历史照片而略过,不过仔细看去,照片下还是有几行文字说明是不对外开放的现址。
这样想也合理,这样一个传说色彩浓厚的观光景点,不管怎么说都不至于贸然将地标拆
除。但与其花钱建一座纪念水流尸的庙宇在风景区,还不如简单立个碑淡化妖魔化的色彩
,将剩余的空间转变为营区来妥善运用,这才是一流的商业操作手法。
所以那座庙还在。那个慰灵碑不过是个障眼法。
但慰灵碑纪念的主体正好就是那水流尸,顺理成章地牵起“缘”,同时也成了那水流尸
的力量衍伸范围。这也是她之所以会在碑上感受到奇异的变化和干扰的原因。
营区里的作祟现象恐怕就是这样而来。
“那座庙在哪里?有路可以走吗?”
“有!”欣泽立刻心领神会,“总仔刚刚带队都是沿着水边找,应该是没有想到山上也
有可能。”
欣泽指著简介上的地图,在游客中心附近有条用虚线画出的小道,一路朝山区延伸而去
,算了算距离大概几百公尺的距离,说远并不远。
奕茹折好简介,“谢了,不是没想到,而是因为水边危险,所以才有必要优先找。何况
山区更大,以现有的人力要去搜山是办不到的。”
“那么只有我们两个不就......”
“不是‘我们两个’,而是只有我。”
“什么意思?”欣泽顿了顿,说:“这样不好吧,我们还是等警察和搜山队伍来v
奕茹挥挥手打断:“来不及了,我先朝山上的姑娘庙那边去找找看,如果运气不错,可
能在救难队出动前就把人带回来。至于你,当然也不会闲著,我需要你回去通报总仔和其
他人,你还是学生,甚至还是工作人员,在这个节骨眼脱队会给大家造成困扰的。”
欣泽表情略有尴尬,本来英俊的脸庞蒙上一层不甘,一对跃跃欲试的手刚举起,又立刻
像是被浇熄的营火,随着烟幕重重落下。似乎不是很满意被小看,但他仍是应了声,语气
失落地说句“路上小心”之类的话后,便转身往营本部的方向离开。
欣泽走远没多久,奕茹掏出手机拨了电话,她想向蓝月净请教几个问题,毕竟论人与物
之间“缘”的问题,舒月厅是这方面的专家。也许她能够解答那块慰灵碑的问题,这对于
理解水流尸的力量运作方式相当关键。
正如奕茹先前的猜想,大多数的鬼魂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实质影响到人类。倘若有,
那必然是透过某种特殊方式或媒介。她在“中邪”的巧巧身上并没有发现任何被鬼魂侵略
的气息,如果水流尸可以透过慰灵碑来影响人,那最多也只是配合湿冷的气候、夜间弥漫
的雾气等,透过极为间接的方式影响巧巧精神状况。这都和“中邪”的定义可是天差地别
。如果巧巧的发狂现象以及自己在慰灵碑附近感受的幻觉变化来看,顶多那水流尸能办到
的也不过就是影响人的心智而已,并不足以为惧。
然而事情真的有这么单纯吗?
事出必有因,世上任何发生的事件都不是平白无故的发生。
奕茹转念再想,刚才欣泽曾说过纵然这里有这样恐怖的传说,却鲜少有事故发生。至少
是没有发生过会让人联想到是鬼魂作祟的事情。这表示一定触发了什么开关,才会引起这
些现象。
奕茹又重拨了几次电话,蓝月净仍然没有接听。
“看来只好自己来找答案了。”奕茹叹了气,随后只身步上长道,往山的方向去。
※
“你这道符令能撑多久。”周添赐坐在病床上,他的小腿好像刚经历过一场没有留下痕
迹的世界大战。此时痛觉早已消失,但心里总揪著,脑袋里的记忆让他觉得自己断了只腿
,此刻平静得只剩下空调的噪音在病房内跳动,如果不是周添赐额上残余的冷汗,大概没
人发现这里方才被他像是疯子一般翻天覆地过。
病床边有两人。戴着墨镜的那人被周添赐唤作赵天师,他驼背坐着,双手抖动不停地脱
下身上的黑色西装外套交给站着的年轻人,让他抚平折好。丝毫没有方才出手化解周添赐
的矫捷身手,此时松懈下来的模样充满病态。说不定还比周添赐更适合躺在病床上。
“业障。都是业障。”赵天师口齿有点不清,萎缩的牙龈让他不好张口,缩著嘴说话总
是特别艰辛,一开口便看得见红红的血肉。“我不是告诫过你别再回来台湾,一回来就一
定出事。怎么?忍了二十年了,忍不住回来送死了?”
周添赐冷哼一声:“回国前我不是在电话里和你说过了?我还以为你多厉害。给了你二
十年的时间,也还没摆平那个诅咒。我看你是想在我身上赚钱,故意不一次解决那个妖怪
,好跟我敲竹杠吧!”
“我可是在你一下飞机就跟着你东奔西跑了,我劝你最好把这句话收回去。你以为你能
活到现在是凭谁的本事?”赵天师语气平稳,看似没有半点情绪,却又立即让周添赐闭嘴
。
他心中自然知道赵天师所言不假,若不是当初他压制了诅咒,自己早就没命了。只是他
仍想多说两句,尽管收起了气焰,嘴里仍是不住抱怨:“二十年前,我一开始是逃去柬埔
寨,但没多久我就发现小腿的症状又痛了起来,时不时都会梦到那个恶鬼!我知道是距离
不够,所以就再往南非跑;过了好一阵子相安无事的好日子后,突然在某一天腿上莫名其
妙的疼痛又复发,于是又往墨西哥直到现在几乎把地球绕一圈了。算我输了,我认了
吧!反正都是要痛,不如回台湾来,反正我也无路可躲了。照这样看起来,我还有救吗?
”
赵天师低吟一声,墨镜底下的眼眸一半露在镜片之外,眼白混浊看起来异常诡异。他没
有直接回复周添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无解吗?”
赵天师喉咙清了清痰,用手搔著脸颊,眼神飘向窗外。
“说点什么吧?我还不想死!”
此时那随侍在旁的年轻人开了口:“师父的意思,是要你明白这世界上的因缘不是说断
就断。不管是冤亲债主还是宿业果报都是事出有因。”
“少年仔,你很会说是吗?”赵天师不悦地开口,年轻人立刻缩了回去。他把目光再转
向周添赐,“差不多就是我们阿善说的那样,这样你明不明白?”
“听呒啦。你们这行的术语关我什么事?我只要你们解决我的问题,钱不是问题,你就
开口!”
“你早点这么说不就得......咳......歹势。”赵天师一边咳嗽一边向阿善招手。阿善赶忙
从肩上八宝袋掏出一罐竹筒朝杯子倒水,同时掏出张黄符点燃后丢入水中,接着伸腕比了
个剑指在碗中搅开。“师父喝水。”
赵天师抖着手接过,大口大口灌入喉中。不一会儿便打了一个大嗝,只见他的咳嗽停了
,就连手也不再抖,整张脸看上去看上去有精神多了。他挺起腰扭了扭鼻子说:“二十年
前跟你收几百万,这次只要五千万就好,便宜。”
说到底终究是要谈钱的。周添赐不动声色,知道这人的习性就是这样,要是在这里讨价
还价只怕要断了自己一线生机。他曾经找过各种自称能够通灵的和尚道士甚至牧师,然而
只有赵天师有点料,至少能够短暂化解自己无端发作的疼痛。眼下这根浮木无论如何都能
抛下。
“成交。你要么做?”
“水,爽快。希望你付钱的时候不会跟我摆脸色。接下来我要你详细跟我交代,你是怎
么和地岩水库的女鬼扯上关系的。”
“什么关系?哪能有什么关系?”
“周先生,如果你还想活命你交代得越清楚对你越有利。”
“哼!你再问一千次也不会改变,这都和我二十年前说过的一样。我就是走在那条水路
时眼睛随便一飘,没想到就看见一具尸体从上游飘过来,我那时候觉得很可怜,所以把尸
体捞上来收埋。啊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凡夫俗子——尤其有在签牌的,就是有那么一点私
心啊。我心中有跟祂求,拜托让我大家乐签有牌,让我有钱我一定还愿而已。事情没有这
么复杂,我也还愿了,帮祂起了一座瑞气千条的庙,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还愿?”赵天师瞇起眼,“起一间庙叫还愿?那可不见得。你当初还有没有答应人家
什么?”
“没有。说到底就是那个女鬼贪得无厌。做人无德才变鬼,缺德人死了也是缺德鬼。她
给了我一百万,难道我要吐一千万还祂吗?祂又没命可以花。”
“这样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阿善忍不住多嘴,“周先生,根据你以前和我们说
的故事,你是民国七十一年的时候收埋那个水流尸,但一直过了十年左右才开始受到诅咒
?”
“怎么样?哪里奇怪?”周添赐一脸狐疑,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哪来这么多废话。
“那个年代我还没出生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假如真的是这样,你怎么这么确定就
是那个水流尸搞的鬼呢?”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不过是这点小事。”周添赐一脸不以为然,“我想那时候
知道是我赚得不够多,所以没有找上我。后来我靠着中奖的彩金搞开发、弄工程,这才累
积一点钱,只是谁知道就被警察盯上了。真是没道理。”
“你才没道理。” 阿善在心中默默骂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赵天师双掌一拍,瞪了瞪阿善,像是在责怪这个新收的徒弟废话很多。他这段时间接了
几个案,每次和客户沟通的时候总喜欢自己跳出来解释一大串,好像急着要展现自己专业
一样。要不是自己头衔还挂著“天师”,人家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是这个小鬼的细汉仔。
他的不以为然写在脸上,此刻又不宜发难,决定直接夺回话语权:“好,既然如此,看
来不过就是个被贪欲俗念束缚的恶鬼,我这就择日来起坛,你就选那天出院来吧。我会安
排你去安全的地方躲著。等灭了祂你就准备付钱。”
“果然三句不离钱。”周添赐笑了,他打从心底讨厌这个人。
“我是服务完才收费已经很客气了。”
“是,道长说了算。”周添赐双手一摊。
阿善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妥当,嚅声说道:“但是”
“囝仔人有耳无嘴!没你的事情就惦惦。”赵天师不悦地站起身,他的身体好像又开始
出状况,驼著的背让他脚步虚浮蹒跚,一把从阿善手上扯过他的西装外套,抖著套上。
“道长,没事吧?我看你身体......”
“比你还健康,我还会多活四十年呢。”赵天师举起三根手指,“三天后我联络你,乔
好事情就办出院吧。”
※
穿林步道蜿蜒如蛇腹,地面才刚盖上一层金黄的枯叶,随后又被吹落的桃花心木的叶子
披上新妆,随着湿润的空气,越是深入往山里走脚下越是湿滑,所幸奕茹目标并不远,只
要稳稳地踏在阶梯上很快便能抵达。
路很快便到了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庙簷低矮的小庙,孤高寂寞地立在一块小空地上
。
“姑娘庙”三个字简陋又破旧的灯牌挂在屋顶上,两端特别用钢条固定好,像是在展现
此庙经历过的风雨。
周围地面皆是因久未见光而聚集在一起的腐叶,由于树林密集的缘故,此处尽管地处高
位却无法向下俯视水景。以一个以山光水色作为露营卖点的观光景点而言相当可惜。正也
因为如此,如果这里要藏起人来也相对容易。
奕茹仔细端详小庙,小心翼翼地绕着庙走一圈。庙的外观和普通阴庙并无二致,除了柱
子和屋顶几处看得出毁损后修补的痕迹外,庙后还有一口很奇妙隆起约半个人高、的贴著
磁砖的墓龛,门口给人用水泥封死,上头的石碑刻着“水流妈”三个大字,刻痕上的金漆
都脱落得差不多了。
忽然一阵风无端刮起,吹得林间树响,钻过庙埕的枯叶沙沙作响。奕茹感受到了来自四
面八方的压力,但她内心却未曾感到紧张。
唰!
倏地,一群落叶从奕茹头顶飞快卷落,看似平凡的叶片中却夹杂着呼啸之声。
“看来是来对地方了。”
奕茹撒手一挥,浑沌之力化作黑火从她掌心迸裂而出,即时弹开了从天上刮下来的大批
叶片。奕茹心中默默称赞:这种欠人香火的鬼魂缺乏人类意识的凝结,薄弱的力量理论上
连一只蚂蚁都拦不住。然而这波树叶的攻击显然是有意为之,绝非巧合,那水流尸是如何
凭一己之力办到的呢?多半是利用地形优势吧!这种地方本来就容易受山风侵扰,许多鬼
故事传说都是靠着自然现象就能办到类似的事情,这水流尸应该也不例外。但可惜的是,
无论再怎么能干,缺乏祭祀的鬼魂终究只是鬼魂罢了,能做的事也就仅此而已。
天上飞叶窜动,像是有意识似的,随风重新凝聚方才被打散的叶子,随即向奕茹俯冲而
去。
拿定主意的奕茹不闪不避,脸上神情更是自信满满,翻掌让浑沌之力在身前化作一门大
盾,树叶撞在盾上一碰就散,腐叶放弃挣扎垂软在地,又无声无息归于寂寥。
“就这么两下子吗?”奕茹觉得自己半分力都还没出,还觉得有些扫兴,“该把人还给
我了吧?我知道是妳在搞鬼。”
空气安静了下来,奕茹猜想是对方知道力量难以匹敌,与其和自己浪费力气,倒不如来
个不理不睬。那可难办了,万一水流尸不把失踪的十六人交出,时间一长恐怕就要闹出人
命了。
“我说过了吧,我才不管妳有什么冤屈,不管在妳身上发生过了什么事,这群学生都是
无辜的。冤有头债有主,妳应该去找让妳不爽的源头才对。在这边找不认识的人出气,还
真亏妳还是曾经受人膜拜的对象。”
寂静无声。连风也不再吹动。奕茹面朝庙门,里头黑漆漆一片,一点光也没有,但她很
清楚操控一切的主使者就坐在里面。
“喂,好歹给点反应吧。就算不说点什么也把人还我啊,我是在跟妳讲道理。”奕茹扭
扭肩膀,她觉得只有自己一人对着庙自言自语,这画面要是被路人看见了肯定被当作神经
病。
突然,庙的四周有了动静。悉悉簌簌地,树叶间彼此摩擦的声音响起打乱了逐渐冷却的
空气。啪擦——一片枯叶被踩碎,和湿土交融在一起的沈闷和碎裂的脆响形成对比,此刻
听起来格外沁入人心。
后面?左边?
奕茹一时不确定声音是打哪儿来,但随即又被前方相同的情境吸引。
不对!情况相当不对!
她定睛一看,赫然发现数道人影摇摇晃晃地从树林间踏出,他们立身而起,脸上毫无表
情,眼睛微睁却怎么看都不像是醒著的模样。奕茹吃了一惊,这些人竟然便是那些失踪的
学生们。她缓缓退了几步,但很快便发现这个举动已显得多余,她不知何时起已被包围。
奕茹刚到这里时绕着庙走了一圈,居然没有察觉到这些人就在附近,想来是一开始就被隐
藏住了气息吧。
“喂喂喂——这就有点太过分了吧。”奕茹眼神快速扫过,一共十六个,一位也没少。
他们此时步伐沈重,以自己为中心不断靠近。
一个一个都不怀好意。
“大家在找你们,该收心了不要玩了,回家吧!”奕茹的视线快速扫过。她知道此举徒
劳,但还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开口,果然现场无人反应,场子比在营火晚会中讲错笑话
还冷。
哗——其中一名学生冷不防地伸手掐来,朝着奕茹的脖子张嘴要咬。
“哇靠同学冷静点!”奕茹闪身躲开,但腰立刻给后方的人擒住。“不公平啦,人太多
了吧!”奕茹抬腿向后方一蹬,切入那人双腿之间,接着抓着那人手臂翻身一扭,后方的
袭击者顿时被摔得四脚朝天。
她没停下来,伸臂握拳架开紧接而来的下一人,两人双掌交握,但奕茹的力气更胜一筹
,她奋力向下撒手,转眼又一人倒下。
没完没了。倒下的人瞬间又爬起,像是没有半点知觉,即使被揍倒也未曾哀过一声,如
同活着的丧尸军团,攻势毫不间断。
奕茹劈掌斩在其中一人脖子上,伸脚再朝左右踢开。十六人同时动作,场面顿时一片混
乱。奕茹已经不记得自己出了几拳,但处处留力,生怕一个用力过猛会打死人;更别说在
这种场合使用浑沌之力了,万一黑火失控伤人,这些人恐怕就算活下来,也不见得会比死
轻松。
浑沌之力——又称“黑火”,黑火并不是真的火焰,本身没有任何温度,它是这个世界
上所有有机物“意识”集合所形成的力量,是源自于众生意念里,因为生产过剩而不自觉
流露在天地世间中形成的浑沌,能操纵黑火的奕茹可以借此创造出各种人类想像得出来的
产物,除了创造生命以外几乎无所不能。甚至可以将浑沌之力集中,形成巨大的能量对人
造成伤害。只是黑火一但进入他人体内,便会产生极为剧烈的排斥反应,甚至会崩解整个
躯体。这也是奕茹难为之处,一个不小心恐怕就要有人魂归西天了。
“哎呀!”奕茹被其中一名身型壮硕的女学生捏住了脸颊,随手向树干处一抛,奕茹“
砰”地一声撞在树上,后脑勺受到猛烈的撞击,登时感到头晕目眩。但她没来得及喘息,
众人又一涌而上,奕茹出手击退一个朝自己肩膀抓来的男同学,那人脸颊中了一记,脸立
刻肿得和面龟一样。奕茹再退数步,一时之间不知该锁定哪个目标,出手也已不像先前有
力。混乱中纷纷有人一把扯住她的四肢,接着朝不同方向出力,肌肉撕裂的痛苦让她不得
不叫出声来,眼见就要把人五马分尸之际——
“够了没啊!给我适可而止欸!”奕茹愤怒一喊,全身黑火猛烈冒出!黑火并没有温度
,当然无法逼退那些扯着他手脚的人。然而她的四肢不知何时冒出了片片银色的盔甲,完
整地覆蓋自己皮肤上。那些人手一滑,竟一时没抓稳,奕茹已经转眼溜了出来。那十六人
没料到这突来的变故,纷纷推挤跌坐在一起。茫然地看着彼此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那混沌之力创造出来的物品随着时间逝去,很快便会消失,奕茹刚挣脱,那些盔甲立即
又化为黑火烟灭,但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即够她脱困了。
此时旋风再起,响彻林间的声响已分不出是树叶间的摩擦或是风声,鬼哭神嚎般诉说著
不满和不甘。
又要来了。奕茹摆好架势准备,她很清楚现在目标只有一个。她的视线对准了那间小庙
的正中心。
庙里依然黑漆漆,仿佛全世界所有的光都急于从此处逃逸。黑得毫无生机——即便是在
这大白天里。
吼——
不知道从哪发出的吼叫声。奕茹却充耳未闻,她拔腿朝庙门冲去。这时,那倒下的十六
人像是受到召唤似的,又转眼从地上弹起,纷纷出手又朝她抓来。其中一个手脚比较快的
甚至已经跑到她的前方。
“滚啦干!”奕茹此时的脾气宛如她身上的火,低身俯冲之际那飘扬在空气中的黑火张
牙舞爪地像是一头猛兽。
“哈啊哈啊!”那些失去自主意识的学生发著没有半点意义的吐息声,有得用爬的、有
的用狂奔的、有的干脆就在原地不动了。
对方慌了。大概是没有料到奕茹的气势如此强烈,即使被包围的困境也丝毫不见泄气,
大概是出于吃惊、又或者是操弄意识的能力已超过能力范围,对于那些学生的控制力一时
间松懈了下来。
没有人再抓得住奕茹,她头也不回地绕了好几个弯,摆脱死缠烂打的几波攻势。
现在问题只有一个。奕茹的眼前挡着一名学生,他双手敞开,流着口水眼睛上吊,挡在
门前动也不动。那庙门窄小,要进去便势必要将此人排除。那水流尸的用意很清楚:想进
来,先对无辜的人动手吧!
奕茹没有丝毫动摇。藉著冲力,她压低身体顺势朝地面滑去,同时双手按地,黑火注入
地面,接着一道浑沌之力形成的黑色波纹从那学生身后的地面窜出。
轰!
一声巨响,黑火击中了庙里的东西。
顿时天地恢复平静,没有什么鬼神嚎叫、没有怪风扰动,全世界立即静默。奕茹身前的
学生瘫软倒地。啪啪啪啪——所有站着人一一倒下。
“没这么难嘛。”奕茹苦笑,她的后脑勺在流血。
接下来才是最麻烦的:该怎么把这十六人运下去?打电话叫消防队吗?还是自己先处理
伤口优先呢?干脆打电话叫欣泽来帮忙算了毕竟刚刚才交换过联系方式,趁现在约他
过来也许可以──
就在奕茹还在盘算的同时,突然一阵和缓的风势吹起。风吹得不快,感受不到侵略性,
却是极冷、极刺。
那是从庙里吹出的。
奕茹瞪大双眼,这个变化她很熟悉,她缓缓转头朝庙里望去。
只见重新布满光线的姑娘庙里,裂成两半的神坛上坐着一个裸著身的女人。
她半边腐烂的身体冒着黑火,逐渐还原成一张完整的脸。
“我应该要向妳道谢。”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非常动听,却又充满了狡诘的讽刺。
“妳做了什么?”奕茹的表情异常严肃。
水流尸没有直接回答。
她只是点了点头。
她在看。
她在笑。
她摊开了手,浑沌之力在她的半边身体灿烂成花。
“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