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姊没发出半点哭声,但我们距离这么近,她再怎么藏都不太可能遮得住表情。
我原本以为她是哭到胸闷,一时喘不过气,所以右手才会一直攥著胸前衣襟。可是再看几
眼,更觉那动作是像捏了某样物品在手中,好比有人会反射性握住胸前的护身符一样。
在生死局内,服装会被更替,有时连身上挂饰也会一并消失,待破局后才会再次出现。
花姊这个姿势,让我想起她原先脖子上是有挂条项链的。在坐火车来花溪村的路上,她也
是会时不时把玩着胸前坠饰,一种下意识的小动作。
我看她把指节攥得都发白了,伸手过去,弄开她抓紧衣服的手。
花姊抬头瞪我,但眼尾红红的,没什么威慑力。我边留心窗内动静,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
声音说:“别哭了。哭久眼肿,不好看。”
显而易见的,这话半点安慰效果都没有。花年岁又瞪我一眼,一声不吭的转头,宁愿看风
景也不想看我。没办法,我天生不是关心人的料,这实在是强玉所难。
我叹了口气,决定先让花年岁自个儿冷静冷静,我把注意力放黑嬷身上就好。
梁哥编的那只蚱蜢早就从窗缝跳进屋内。他把视觉转移到傀儡身上后就一直闭着眼,既没
蹙眉,也没什么难受的表情,就只是轻轻阖上眼皮。不知情的人看他这样子,或许还会觉
得转移五感不是件难事,闭个眼就成了。
但这技术的门槛其实不低,手中灵丝要稳,和傀的联系要强,就算是专修控灵的人,也要
练个三年五载才有机会办到。
我看不到房内状况,不过用听的,大概听得出来黑嬷已经走到小花年岁面前了。
她在供桌前站了很久。
我现在不好打扰梁哥,没办法问他看到了什么。一阵死寂的安静过后,是一连串衣物摩擦
的细碎声响,黑嬷似乎朝小花年岁靠近了一会,然后又远离,回到了原先所站的位置。
“年岁......”书房里,黑嬷嗓音低哑,透出股暮气沉沉的阴郁。
说实话,我几乎认不出来现在在书房里的黑嬷,是中午热情招待我们用餐的和蔼老人。她
的声音仿佛在一夜间苍老许多,尾音有些岔,话里萦绕挥之不去的忧愁。
“年岁啊......”她的声音像闷在瓮里,模糊低沉,“我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现在后悔,小琪、阿月、声儿、关关、小菲,还有妳......妳们会不会怪我?”她
说到有点哽咽,停了会,又继续说:“我现在后悔,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年岁啊,妈妈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黑嬷在供桌前长叹了口气。小花年岁尚不能言,自然无法给她答案。
黑嬷一个人和小花年岁讲话,她越讲,哀戚之情越发溢于词中,我身旁花姊的肩膀就抖得
越厉害。真糟。刚刚这个中间的位置就应该要让梁哥来,反正他把视觉转移掉了,也看不
见花姊在哭,省得我现在在这不知所措。
等到黑嬷离开书房,我们三人又从窗户翻回屋内。
花年岁这时已经把泪抹干了。我从口袋里翻出根棒棒糖,递给她说:“好啦。不经一事,
不长一智,吃个糖就没事了。”
她冷冷瞥我一眼,因为刚哭过,说话还有点哑:“这根糖刚刚不是还在供桌上吗?”
“哦,对啊。我之前托人送来的。”我摸了摸后脑勺,“反正我看小花年岁对这根糖也没
兴趣,所以刚刚翻出窗前我就把糖摸回来了,省得黑嬷看到起疑。”
“送人的东西,有这样送了又收回的吗......”
“没关系吧。我看妳现在比较需要这根糖。”
花姊蹙起眉,嘀咕著多此一举,很勉强的把糖收了过去。
梁哥跟花姊见没几次面,两个人半生不熟的,所以他也只是让出了块空间,好让花姊能自
己缓和情绪。眼下他站在窗边,侧着头和我们说:“后院草傀陆续在回来,天快亮了。”
“妳要跟我们离开吗?”梁哥问。
如果复生之术没有顺利完成,小花年岁就不会清醒。虽然不知道强行护住花年岁会不会引
来黑嬷和后院草傀们的反弹,但至少能确保小花年岁不会醒来。
花溪村的灾厄和小花年岁的清醒脱不了关系,只要复生之术失败,阻止灾厄这事就算完成
了一半。至于实现村人心愿什么的,那都可以再谈。
不料花年岁思索过后,居然摇了摇头,“我还是先待这好了。”
“黑嬷每天都会和我一起吃早餐,她若发现我不在家,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她低下头
说:“我应该暂时还是安全的。我刚刚想起,红花祭那天的早上,黑嬷有叫我不要出门。
我自己一个人在家,煮了午餐,坐在餐桌前等参加完祭典开幕式的黑嬷回来......”
“然后,后面的事就想不起来了。”花年岁现在没有束发,如瀑青丝盖住了她的表情,“
所以在红花祭前,我应该都还不会有危险。你们走吧,如果真有问题,我再去找你们。”
真要有问题,妳哪还有时间来找我们?
虽然心里想嘈上这么一句,但如果花年岁的记忆没有问题,那确实是不要现在就惊动黑嬷
比较好。最后我和梁哥选择从书房翻窗离开,跳窗的动作一回生二回熟,我脑里忽然就想
,说不定学控灵的都挺适合当贼。
踩上窗框时,我回头看了一眼供桌上的草人。
小花年岁动也不动,端坐在供桌中央。
幽幽青灯照着她草编的头,那两颗作为眼珠的黑矿亮盈盈的,仿佛沾染了水露在表层。
矿石上的液体汇聚到圆石底端,慢慢的,从眼窝窟窿里流出两滴色泽稠深的液体。当年融
散在溪水中的眼泪没人看清,她现在不会哭了,只落下两滴哀怨交和的血来。
我和梁哥离开黑嬷家后,直到走到布告栏前都没有说话,各自整理著思绪。
天色渐明,村民起得早,在离我们有些距离的地方聚在一块,正窸窸窣窣的说话。他们的
身体草化得更严重了,连走路都很僵硬,看久有种不太真实的诡谲感。
我倚在布告栏旁的栏杆上,看了一会村人后,转回头看面前的清溪。溪水泠泠不绝,现在
没有下雨,不过远山那头乌云密布,整村的空气都有些潮湿。
在漫长沉默过后,我率先开口:“村人在那边讨论,今年红花祭一定要把阴物处理掉。”
我朝村人的方向一比,又说:“他们抱怨说,就是因为有阴物盘据在花溪村,所以这里才
会五谷不生,种什么都难长,搞得他们连要过活都有困难。修者告诉他们,只要把阴物除
了,就保花溪村以后年年丰收。所以,在明天把阴物除掉,是他们所有人的共识。”
一阵山风吹来,凉意拂过肌肤,带来混杂着湿土的新雨气息。
几蕊红花从枝头被吹落,落在溪面上,没几秒就被卷入水底。
梁哥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所以我就看着溪水继续说:“我有些地方想不太明白。这些
东西以前没人教过我,很多都是我自己东看西看来的,学不太精,可能要麻烦你释疑。”
我看梁哥一直盯着溪畔某处,视线也就跟了过去,但那地方空无一物,“我在想,黑嬷不
过也就是个捡到古书的普通人。我不觉得她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让整村五谷不生。”
我凝视著梁哥望向的那处溪岸,终于想起为什么那个位置看起来如此眼熟。
那是温昭在迷魂阵中站的地方。
梁哥收回视线,离开黑嬷家后第一次开口:“因为阴物指的不是黑嬷。”
“他——”梁哥停了一下,“迷魂阵中的那位白衣人,大概就是给村人青白符的修者。他
的话会让心存偏见的人误以为黑嬷就是阴物,事实上两件事是分开的。”
“草傀和黑嬷有关,但早在黑嬷女儿死亡前,这里应该就种不太出作物了。”
我以前遇上这种事,会想说这些人为什么不搬家就好?这里种不出东西,那就搬到其他山
去种,知道某栋房子可能是鬼屋,那就不要住那就好了啊?但等活得再久一些,就会听到
很多放不下的原因,一旦落地生根,就总有很多走不开的理由。
所以村人为了继续留在这块土地上,想方设法的要把“阴物”除掉。
黑嬷早年家中失火,女儿身体残疾,她自己又和村内大婶们个性不合,就这样被挂上了莫
须有的罪名。她被视为邪祟,只要和她有过多接触,就会招来厄运。
这些村人如果单纯只是冷落黑嬷也就算了,但他们的小孩偏偏要在雨天搞那一出恶作剧,
害死黑嬷女儿。追溯到源头,如果不是村人放任小孩胡闹,也不至于发生憾事。
花良会在日记里写说,这些都是报应。
“那你觉得阴物是什么?”我问。
梁哥抬头,看了眼满村红花,又转回来看溪水,“红鸟花。”
“说阴物是有些夸大了,就只是排他性比较强的物种而已。有些植物本来就会为了争取生
存空间,让土壤发生变化。花良有一本手写的图鉴,里面就有写到红鸟花属阴,有它在的
地方,连杂草都很少。不过,突然跟村人们说红鸟花是阴物,是不会有人信的。”
梁哥肘靠在栏杆上,不咸不淡的说:“如果小花年岁没有死,这一切本来会很好解决。”
是啊。如果黑嬷女儿没有死......
如果小花年岁仍活着,黑嬷就不会杀害养女作为复生术祭品,她家后院也不会有那五只草
傀。没有入夜后会在村里游荡的草傀,村人就不会在门口贴青白符。
我理了理思路,问道:“这样想来,黑嬷应该知道晚上那些草傀会醒来?但我感觉她只是
想复生女儿而已,不至于放任草傀夜袭村民。”
“她一定知道草傀晚上会醒。后院墓土每天被翻开,正常人都知道有问题。”梁哥接话:
“如果那些祭品是死在黑嬷手上,那她们变成草傀后也未必会听黑嬷的话......”
他说到这里,看着溪水,又沉默下来。
几秒过后,梁哥摇了摇头:“不对。想错了。”
和思绪灵活的人共事就是有这好处,往往两人在一块,互相讲上几句,就能发现症结点。
仔细想想,黑嬷家也没有贴符,草傀若对她有怨,那入夜后怎么不是先找她索命?
我抬头望天,乌云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连一隙阳光都透不到地面。
“去一趟花良家。”梁哥说:“现在资讯应该够多了,找他确认点事。”
我点头,随及跟上他的脚步。
一路上,饭菜香气从花溪家户的窗子飘散到街道,我们也不过就看了一会溪,说了几句话
,没想到这么快就中午了。距离拐点越近,局里时间也逼得越来越紧。
在踏进花良家前,我听到身后传来细微轻响。
滴答。
一滴雨水落至肩头,我伸手抹去,快步进屋。
红花祭前一天,天若有灵,下起了恍似当年的大雨。
梁哥进门后直接上楼,二话不说就走往花良房间。
一开门,神色憔悴的花良蜷缩在床,裹着棉被,眼神涣散的看向窗外倾盆天雨。他嘴里喃
喃著一些听不懂的话,像是半梦半醒间的呓语。
他被开门的声音吓到,抓着薄被的手紧了紧。
我怕一次走过去两个人会给花良太大压力,所以就只待在门边,让梁哥自己搬了张椅子去
问话。他坐在离花良有点距离的位置,声音不大,慢声慢调的开口。
“花良。我们不是村人,也没有要害你。”
梁哥嗓音其实算是温沉,只是他平时说话调子冷,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但此刻他既缓和了语气,那听来就像寒夜里的一盏烛火,会让人不知不觉卸下心房。
“我知道你对黑嬷女儿于心有愧。可是木已成舟,你在这里有多后悔,黑嬷女儿都听不见
。你现在能做的,是如实告知我们当年黑嬷女儿溺亡的细节,好让我们有机会帮她。”
花良对梁哥的话充耳不闻,仍是失神地看着窗外大雨。
梁哥也不气馁,几句寒暄过后,他话锋一转,直入正题:“我这样问好了。二十四日那天
,你有见到站在溪畔的那位白衣修者吗?”
日期、地点、关键人物三项齐聚,花良顿时有了反应。
他倏地瞪大双眼,挪动身子缩到床上的更角落去,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进墙里。
在极度的恐惧中,花良抱住头,终于说出了能让人听懂的句子:“我和村里说过了,和花
金婶她们都说过了!那不是什么神仙,那白衣人是、是......”
我蛮好奇花良会怎么形容温昭的,不过他支吾了半天,愣是没吐出个适合的词。
他的声音闷在被里,“我早和村里说过,他给的符有问题。为什么没人信我?”
我暗自腹诽,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连话都讲不清楚,而温昭看起来像仙风道骨的半神
,我要是村人,八成也会选择相信温昭。
这世界本来就是片面的,人们只想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
梁哥很有耐心,他边安抚着花良情绪,边说服花良把所知一切全盘供出。让人意外的是,
花良知道的比想像中还多。不过如果在入局第一晚没从草傀手中保住花良,或是问话没有
问到点,这些资讯基本上都得不到。
“被那白衣人盯上,花溪村已经没救了。”花良握住梁哥的手,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
:“你们快走吧,趁还没天黑,快走......明天要红花祭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红花祭会怎样?”梁哥明知故问:“听村人说要除阴物,这不是大吉之事吗?”
花良听了一口气都快背过去,忙说:“什么吉事!他们要杀人,那是造孽!”
他缓了缓,又道:“唉。若你们真有能耐,就把住在村子最里侧的黑嬷带离这里吧。她也
是可怜人,是村里对不起她......你们出村后,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
“花溪村除了我,就只剩她没贴符。除了黑嬷,其他人都没救了。”花良解释:“我一听
村人说那符咒是一位白衣修者给的,就知道那张符贴不得。如果那人真有救死扶危之心,
当时在溪边,他怎么不出手拉一把黑嬷女儿?而且,他、他当时——”
“他当时可是在笑啊。”花良尾音发颤,捉著梁哥的手又重复了一次:“那位修者当时抬
头看我,在对着我笑啊!在那种情况下还能笑,他肯定不是人的......”
“我这几年一直在想,他到底在笑什么?笑我的懦弱吗?笑我不敢下水救人?还是笑我连
阻止孩子们恶作剧的勇气都没有?”
花良歇斯底里了一阵,句句说的,都是深藏骨里的梦魇。
这下事情明白了,花良会疯,不单单只是因为没救到小花年岁。温昭的出现,加深了花良
当下所有感受,根深柢固的愧疚放大再放大,成了现在的模样。
“我后来啊......”花良情绪稍缓后,颤巍巍的继续说:“我后来拿着那符,下山找了好
多修者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只有一位老道士看了两眼,就跟我说这符不能贴。”
“他说,他只在古书上看过这种符,功效他也说不明白,不过有点接近于‘同化’。只是
,是跟什么东西同化,他道行不够,看不出来。”
“于是我就把村里入夜后发生的怪事说给他听,他一听,马上大叹了口气!”花良说得绘
声绘影,像把当时那老道士听闻此事的反应都记在血里了,“他直说那没错了,这张符啊
,不是能防草人,而是会让屋内的人在不知不觉中也被同化成草人。”
“贴了符,草人就不会找上门。他们会把你当同类看呢。那老修者还说,只要到了今年红
花祭,符咒效力就会完全成形。到时有贴符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所以你们走吧。带走黑嬷,趁天黑前快点离开。”花良说。
想太多。黑嬷还得留在这里完成复生之术,她怎么可能离开?
梁哥没有应声。我几天没睡,站在门边打呵欠,揉了揉眼问:“但黑嬷不是也杀了她五位
养女吗?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为什么要救她?”
这话一问出口,花良就猛摇头,直说这是误会。
出乎意料的,他非常肯定的说:“那几位女孩是自杀的。这我起先也误会了黑嬷,是直到
有一天晚上,才从草傀口中听到真相......”
花良说,当时,花溪村内已经人人都在门口贴起青白符。他苦劝无果,被村人当作是在半
夜采药时遇到魔神仔,才会这样疯疯癫癫,讲话不清,还想泼脏水给心善的修者。
他百口莫辩,说服不了村人,只能先求自保。
因为没有贴符,花良每夜都得逃出村落,到后山躲避草傀,直到天亮后再回家。
有一晚,有个小女孩追他追到山下。虽然右手变成草束了,但花良还是认得出那女孩是死
去的小琪,黑嬷的养女之一。不知道为什么,小琪上不了山,所有的草傀都离不开村子。
“小琪生前挺文静的,和花年岁一样,都很听黑嬷的话。我看她身躯腐败,歪著头,在入
山口看我......我就想,怎么好好一个女孩子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花良说到眼眶有点红,他抹了抹眼角,继续说:“所以啊,我就站在小琪面前说,妳们如
果有怨,就现在告诉我。我会请道士来超度,让妳们下辈子无怨无苦,忘记这一世被杀害
的痛,转世到一个有福德的人家......”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花良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几乎要隐没在雨声里。
我靠近一步,听到花良咽下口水的声音。
“但是,那女孩拒绝了。”
花良转头看向窗外,“我这几年都很浅眠,半梦半醒中,总是会听见小琪那晚的话。”
“她说,我本来就活不久,不需要别人可怜我。我会成为黑嬷真正的女儿,在未来再次睁
眼,好好看一看这村子是如何对我们的——我不需要别人可怜我。我是‘自愿’的。”
花良说这话时,神情肃穆。一时之间,他仿佛变了个人,变成了骨架娇小,眉眼含怨的女
孩。花良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画面,栩栩如生的重现在我们眼前。
但是,这女孩给人的感觉太熟悉了。
梁哥抿了下唇,显然也意识到同样的事。
当时,跟花良说话的女孩,确实是小琪,但也不算是她。被当作祭品的草傀们没有完全死
去,她们向小花年岁献上躯壳,同时也共享了部分意识,以另种方式重生。
“每一个都是?”梁哥听到这里,忽然问道:“那五位,全都是自愿的?”
“......对。”花良低下头说:“我有确认过。小琪说,她们不害怕死亡,因为活着也没
她们的容身之处。她们愿意以此报答黑嬷,在未来某日,成为她真正的家人。”
虽然花良说得很肯定,但我其实有不同的看法。
小琪或许真的是自愿成为祭品,但连续五个都这样,那也太凑巧。有一种情况是,后面几
位养女不知怎么去接收到小花年岁和前几位祭品的情绪,久而久之,心态就被影响了。
不过我没把这些讲出口,只问了花良说:“那你呢?你让我们带走黑嬷,你要怎么办?”
花良沉默一会,最后,他撇开视线:“我欠这村子太多,走不了。”
“我总在想,如果一开始小孩们在嘲笑瞎子时,我有再为花年岁多说一句话,或是村人背
地里讲黑嬷坏话时,我有去为她平反......如果我有的话。”
“如果我有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花良眨了眨眼,声音比浮在空中的薄雾还轻。他明明是在跟我们说话,此时听来,却更像
是一种四下无人时的坦白,“我一直都有看到,我只是不敢说而已。”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因为下雨的缘故,今天外面本来就没什么阳光。不过白天再怎
么暗,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黑得连半点花草树木都见不著。
花良看着窗外,叹了口气,幽幽的说:“刚刚让你们早点走,你们不走......”
“现在好了。天黑了,谁都不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