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
姜白歛是大师，陈道全是明星，这是小梁的观察。
陈道全率领姜派抵达永贞竞技场后，立刻做了两个惊天决定：一，机关皇帝头衔属于
姜白歛本人，若是换人参赛，需要从淘汰赛开始打起；但原本的十六组对战名单已经排好
，姜派的临时插入，让主办方着实伤脑筋。
陈道全二话不说，提议姜派可以多打一回合，一天之内连战两个门派，自己赢得进入
斗戏的资格。
此言一出，主办方大喜，其他门派则是窃喜，傀儡对战耗损极大，一天连战总会付出
意想不到的代价，整备出错，一个零件调整失当，或是操作师精神出现破口；篡位这两个
字，悄悄的在各门派心中浮现。
二，定国一个冲拳架式击退两具傀儡，对方操作师还没反应过来，神火将已出现后方
，神火将上身回旋，掌心擦出焰火，以掌代刀，靠着回旋劲道一个拦腰横劈──两具傀儡
上下分离，上半身弹入空中，四手挥舞却是徒劳，下半身则颓然倒下，截断处还冒着点点
火星。
观众发出暴喝，一天两战，三具傀儡对六具，一具未失，全以击毁拿到胜利。陈道全
踏入竞技场中，深深一鞠躬后慢慢吐出四个字：
“皇位永恒！”
观众跟着齐声暴吼，姜派上下也跟着嘶吼，整个竞技场声响通天，有个资深线师边鼓
掌，还要一边用手擦泪：“师父有后、师父有后、陈哥比师父会说话太多啦！”
小梁也激动的泛泪，“郭哥，什么意思啊？”
“你要是前几年长进点，早点跟我们来参赛，就知道那气氛有多尴尬，酬皇斗戏很讲
求带气氛的，大家都会想一些厉害的口号，来让观众记住自己，但师父在的时候，唉……
”
“师父都会讲什么？”
“牛牛加油。”郭线师不好意思、且低声地说。
“…………”
“…………”
“我以为牛首败北，天哭地悲是师父想的。”
“想太多，这八字口号是我们硬逼师父出钱，请公关公司帮忙的。”
小梁还是搞不懂师父的幽默感。但陈道全的梁山国是他负责打扫的，看他势如破竹，
小梁也觉得很骄傲；在一片吼声中，小梁回头，看着被供在姜派主位的牛首；姜派有把牛
首带来，这具傀儡神佛，如今正因未启动而低垂著头，但他的机关眼珠炯炯有神，代替在
孤岛养病的师父，亲眼见证天命传承。
“师父，”小梁对牛首说，“皇位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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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酬皇斗戏在开赛前夕，因为传出姜白歛退赛而收视率下滑，退票率大增；但
在陈道全用实际表现登高一呼后，反而成为近几年最火爆的一届。
那一届群雄并起，许多老门派意外翻船，在前几轮止步；许多后起之秀实力强劲，杀
进观众的视野。对小梁来说，今年的姜派也是新的，陈道全有自信但却不托大，谨慎的以
防守反击的策略一路闯关，打进了决赛。
所有人都留下来看下一场，最终结果大出意料之外，虽然贵为六大家、但因技术老旧
而常败的独孤派，今年使用的是不被人看好的连体型傀儡‘三牲献’；但他们粉碎了呼声
极高的林派科技傀儡，人工ＡＩ的计算，敌不过连体傀儡的诡谲身法。
陈道全神色凝重，他前几轮就一直注意著独孤派，他的梁山国跟三牲献旗鼓相当，胜
负很有可能仅在倾刻之间。
陈道全带着姜派回到旅馆休息，下令所有人要休息足够，明天将是苦战；但小梁太兴
奋了，他躲在被窝里偷偷滑手机，不停浏览著今年赛事的相关报导，期待着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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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道全的预测没错，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连眨眼的机会都没有。
魏龙和神火将错失了闪身的良机，被卷入三牲献的绞杀中，那三具怪物傀儡一齐发力
，魏龙和神火将承受不住绞力，机关迸裂，零件弹出，最后轰然炸裂。
陈道全的双眼口鼻炸出鲜血，失去两具傀儡带给他的精神冲击难以想像，但他拼著最
后一口气，仅存的定国用一记虎摆尾架开三牲献，一个翻身，急速退回安全角落，姜派的
人吼出了暂停。
姜派的整备区兵荒马乱，小梁想帮忙，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什么力；零件师跟线师
把定国扛回整备区，但定国已经是强弩之末，当暂停结束、它返回场上只有一个结局等著
它。
陈道全的状况也不乐观，一次失去两具傀儡的精神返冲让他严重受创，还能保持清醒
已经十分惊人。乐师和静师施展魔法试图治疗陈道全，但效果有限。
姜派陷入绝境。
“怎么办？”
“我们还可以替换傀儡，换别具上来……”
“连定国都被打成这样，你觉得换有意义吗？何况现在是一对三！”
“我们得快点决定，马的，独孤派那鬼东西回来了！”
独孤派的三牲献提早结束了整备，慢慢爬回了竞技场上──近代机关傀儡讲求速度，
但三牲献反其道而行，身躯笨重，且机械关节翻转缓慢──但三具怪物傀儡，恶猪，鸣鸡
，双龙鱼的绞杀技法，本届竟无人能敌。
三牲献的零件缓慢咬合，承轴低转，有如奇兽低鸣……全场观众屏气凝神，准备见证
篡位大戏。
“暂停快结束了！”
“替换傀儡……让二师兄跟三师兄上场……只能这样……”
“别做傻事。”
姜派众人一看，陈道全已经擦干血迹，勉强站起，他开始挥动双手，编织出新的操作
弦线，小梁注意到，陈道全的十指都在发抖。
“大师兄！你没法再承受第三次精神返冲！你会死的！”
“但我不上场，没人能。”
“我们、我们也许可以认──”
陈道全一巴掌甩在说话的人脸上。
“姜派……永不……言败！！”
被打的女静师爬起身，她脸上满是泪水，“陈哥，你不要疯了，定国根本撑不住，你
上去只是送死，姜派还需要你……”
“我……不用定国……我……”
陈道全转过身，他的脸上如今满是血渍和疯狂，他看着小梁，小梁已经猜到他要做什
么：“大师兄，牛首一切完备。”
陈道全笑了，他调整方向，十指在空中弹击，接着机关轰隆声，让全场观众瞬间静了
下来：牛首昂然站起，它是姜派最后的底牌，不败的战器，姜白歛身不在此，但他仿佛附
身在牛首身上，为了弟子最后一丝自尊而跺地入场。
独孤派的操作师默默无名，他操作著三牲献一路克敌，每一次粉碎傀儡，胜出赛局，
他都没有任何表情；梁山国很棒，陈道全的操作没有失误，纯粹就是三牲献逮住了那次机
会；他即将成名，但比起扬名立万，眼前这场面，才是所有操作师追求的一刻。
独孤派的操作师第一次笑了。牛首慢慢走向竞技场，一对三，这是姜派的奋力一搏。
三牲献只等裁判无人机的灯号转换，三牲献已经把身形压的更低，机关运转，扬起地
上沙尘，三牲献的攻势已蓄势待发。
牛首踏入场中──陈道全终于承受不住，他吐出满口鲜血，双膝一软，直接往前一倒
，所有姜派人都离陈道全有一段距离，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见陈道全就要摔入竞技场。
牛首突然转身，接住了陈道全，让他免于摔伤；这个动作，在现场的人都认为是陈道
全昏迷过去之前，下意识进行的保命操作。
但只有小梁有个强烈感觉，这就是他第一次打扫发生的事，多年后，牛首再一次自己
动了，那虽然是纠缠小梁多年的恶梦，但此刻的他好希望，拜托，牛首，活过来，姜派需
要你，我们需要你活起来帮我们迎击任何对手……
但牛首就维持着接住陈道全的姿势，一动也不动，裁判无人机没有转换比赛进行的灯
号，而是飞过去进行倒数，全场仿佛深吸一口气，随着倒数的一秒一秒，慢慢吐出。
时间到，牛首没有动作。
独孤派爆出欢呼，姜派人则冲上去赶紧检查大师兄，观众疯狂嘶吼，见证姜派的统治
结束、新的皇帝崛起，但在这一切狂乱中，小梁直直地盯着牛首，眼睛眨也没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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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派众人回到岛上，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沮丧，一路上虽然师兄们没说，但所有弟子都
乖乖收起手机，没人想看网络，由于陈道全还在昏迷，赛后他们婉拒了媒体的访问。
小梁觉得那几天很像做梦，一开始很激情，所有事情都有如野马奔腾，但当最后高潮
，迎来了的却是一个难以接受的结果，那种落差会形成某种不真实感，连小梁这么低微的
净工，每天起床的第一个念头都是：我们真的输了吗？
但小梁想不到的是，高潮根本还没来，酬皇斗戏不过是这一场传承大戏的序幕而已；
酬皇斗戏结束后一个礼拜，姜派机关院终于迎来了近期的一个好消息：师父转醒了。
连大师兄陈道全也好转了：他醒来后，询问了赛后的后续，他训斥师兄们取消了访问
这件事，他们是前任皇帝，退位要有风度，陈道全安排了几个网络访问，还有一次他亲自
去鲩城的电视台，在镜头前承认败北；他的这一波操作赢得了不少好感，越来越有一派之
主的架式。
师父醒来后，他透过面试老人刘佬传话，他要召集所有弟子，宣布事情，这件事心照
不宣，姜派在斗戏的统治结束了，姜派本身，也要迎来改朝换代。
那一天，连净工都要出席，所有分派的弟子齐聚在操作师本院，姜白歛看起来好多了
，不用人搀扶就能走到所有弟子面前，并且开口。
“我要宣布，姜派的下一任掌门。”
所有人都是来看师父，他宣布的内容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答案大家早就知道了：
“……梁振宇。”
不只是陈道全，所有弟子的神情都一阵错愕，在场唯一表情没变的只有姜白歛跟刘佬
；所有人都不知道梁振宇是谁，毕竟连他本人听到自己的全名时，他都没来得及反应，以
至于他也一度陷入困惑。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半个世界仿佛那一刻全压倒在他身上；小梁的脸一下子刷的惨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