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舒月厅驻事─抓到了!你当鬼!(6)

楼主: cloudin (☁云应)   2022-04-05 20:5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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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顺街118巷是蓝月净就读的学校外最热闹的街道。由于地处学区,所以这里不论是服饰
、日用品还是饮食之类的商家无一不全。这一带学生都戏称:从街头走到街尾,十分钟内
就能买齐这辈子所需要的生活必需品。这种说法当然是过份夸大了,但也足见这条并不宽
敞的街道对于当地学生来说有多么便利。不过正也因为如此,元顺街118巷从白天到入夜
时分的任何时刻总是人满为患,尤其是中午用餐时间,只要是和食物扯得上边的店家几乎
都是一位难求。
然而这里却有间风格相当特立独行的日式餐厅,它位于巷子的中段的岔路处,向内多走个
约五十公尺左右就能抵达,是栋由宜兰石洗石搭造的建物。会说是特立独行,主要原因是
它明明卖的是日式食物,装潢风格却和“日本”两字完全搭不上边,这点从门外两侧高耸
入天的椰子树下坐着成对的风狮爷、室内的巴洛克吊灯以及门边柱子上用新细明体写在竹
片上的店名“华严邸”就看得出来。
以穿搭风格来比喻的话,大概就像上身穿着长袖衬衫,腰下配海滩裤然后穿皮鞋一样荒唐
。虽说如此,令人意外的是这间店里的餐点倒是毫不马虎,从一贯百元的握寿司到每份五
百元的海鲜丼饭都有,除了数量种类丰富外,食材的新鲜程度和师傅手艺都让附近的老饕
赞不绝口。如果预算再充足点,可以叫上一份三千元的商业午餐摆满整桌,豪华的阵仗从
味觉到视觉都给足了顾客面子。
以学区的餐厅来说,用餐的费用太高并不是一门好的消费选择,至少对学生而言是如此。
这也导致这个大中午的,即使在外头摩肩擦踵般地拥挤,餐厅内的客人只有几个看起来是
来谈生意的中年男子,他们大都忙着对话和喝酒,有的干脆盯着手上的平板电脑发呆,哪
有多余的心力去管桌上摆着的是和牛火锅还是龙虾手卷。一楼摆着几张木桌椅都尚未坐满
,窸窣的轻声交谈仿佛静夜的虫鸣,与外头仿佛是两个世界。
蓝月净悠哉地只身一人坐在二楼。她先和老板打过招呼,事先开放了二楼座位区给她使用
。相较楼下单薄的人息,二楼此刻更是变本加厉得只剩下悠扬的钢琴乐声,唯一和世界的
连结似乎除了从落地窗穿透而入的日光外,余已和外界毫无瓜葛。
攀在玻璃饮料杯壁的水珠滑落,蓝月净用手指撵住了其中一滴,顺着杯身向桌边甩去,心
中千头万绪,有如这杯缘上无数的水滴。
太过安静了,反而容易让人坐立难安。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使然──她不知不觉回想起那些和母亲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好像也都
静默得像是此刻一般,撇除自己自说自话的声音,可能就只会剩下盘筷交击的清脆声响吧
。窗外机车轰隆隆地呼啸而过、鼎沸的人声嘈杂到没有一句话能听得入耳,全然成为世界
的背景音,叩著窗又不得其门而入。如同自己的声音一直没进到母亲的耳里,只字词组连
同时间一起石沉大海。
蓝月净的手指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果然人在无聊的时候就是容易胡思乱想。
正当她正要开始数玻璃杯上的水珠时,大理石阶梯处传了“咯噔咯噔”的声音。听上去,
来人似乎穿着硬底的登山鞋,像是刻意奋力蹬著,当作踩着石头一般,仿佛在透过脚步大
声告诉上头的人:我要上来了。
蓝月净慵懒地用手撑在脸颊旁,并没有因为有人上楼来而重整坐姿,而是一贯地侧着头、
拱起背,随手再弹开了一次玻璃杯上的水珠。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她歛起涣散
的眼神,瞇眼聚焦映在玻璃杯后的身影。
是燕珍。她穿着运动用排汗衫、防水长裤和黑色登山鞋,背上还扛着厚重的登山包和手杖
。她刚收到蓝月净的邀约时,人正好在攻登合欢山的路上,两人约定好等她下山后再约庆
功宴,庆祝这次的期末考大顺利。
结果想不到她一听到蓝月净的邀约,想都没想立刻就答应下来,连回家放个行李都来不及
就带着装备赴约。
“学姊,想不到妳会约在这间餐厅欸。这里超级贵的馁!听说这里是约会的晚餐餐厅大热
门选项之一,哎呀我平常根本不会想要走进来啊我也没钱可以进来。”燕珍铿当铿当
地把东西卸下,一边停不下嘴不断说话。
“考试刚结束,想说要好好答谢妳一下,没有妳的指点,我这次微积分考试恐怕没办法这
么顺利。”
“哎呀,妳太客气了啦。”
燕珍在正对面的位置坐下,蓝月净立刻帮她倒了杯水。
“现在想起来和我们第一次见面很像呢?都是学姊倒水给我。”
“啊,别在意,这只是做生意的必备技能。”
“真的是令我意外耶我是说,像学姊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还会选择读我们物理系。妳都
已经有一间店了不是吗?我实在想像不到有什么理由再继续读书,何况这又和妳的职业没
什么关联。”
“要问为什么的话只能说也许是出于兴趣吧。这只是我的兴趣,虽然我对部分学科很
不擅长,要花上比别人更多的时间读书,但对于那些支撑这个世界的运作法则我觉得十分
迷人,所以才会想读物理系吧。”
“真不愧是妳。我啊别说是什么兴趣,坦白说我就是找不到什么想做得事情,更不用
说擅长的技能了,我根本是学测的分数可以上哪间学校我就往哪里去。很可怜齁。”
蓝月净耸肩没有应声,这种属于个人生涯的抉择她并无发表意见的空间,也不想知道当中
的细节。
“所以听起来,开那间古董店对学姊来说并不是首要选项囉?”
“人生总有些无可奈何的事。”
“对呀!”燕珍双掌交击,“啪”地一声震落了天花板上的灰尘。“就是这个无可奈何,
搞得我们总是这么辛苦,如果可以,我也想投胎到有钱人的家里嘛。”
蓝月净透过玻璃水杯的视角看过去,燕珍的轮廓相当模糊。
“如果妳的弟弟还在,妳还会这样想吗?”
空气一冷。
“什么弟弟。”
“不好意思帮您上个菜。”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服务生突然端著两盘煎鲑鱼和茶碗蒸,出
奇不意地打断了两人对话。
燕珍的声音冷冷的,像是猝不及地从沙漠中坠入冰窖。瓷盘扣在木桌上发出当当声响,像
是很努力在排解散发在空气中的尴尬。
“嗯,弟弟。”蓝月净加强了语气又重复说了一次,她甚至没等服务生离开就开口。
“怎么会说到这个,我没有弟弟啊。”燕珍笑了,神情没有半点尴尬或是不自然,好像方
才冷冰冰的声音并不是出自她口。
“毕竟‘卓’这个姓氏不是什么很罕见的姓,但说要常见那倒也不是。是吧,卓燕珍。”
被点名的她手指像是弹琴似地在桌上跃动,神态自若地拾起筷子。
沉默了好几秒后,燕珍这才开口:“那又怎么样,姓卓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话说回来,
妳是在考试的当天从我的座位上看见的名条吧?”
蓝月净点了点头。期末考当天在教室找位置时,自己第一时间是先发现她的座位名条,只
是当时她并没有多想。
“很巧吧。就和最近那个流行的鬼抓人游戏扯了上了那么一点点关联。”燕珍夹起一枚切
好的鲑鱼放入口中。
“虽然只是一点点。”蓝月净在桌上斟满了两杯热茶,“妳也可以当作是我的自言自语,
或是当作一个故事听听也好。”
“哦?”
“我认识一位女性朋友,她的童年过得嗯算不好吧,主要原因是家人总是不在家
。缺乏关爱的她不得不找些事情做,反正也是闲著。毕竟,你知道的,‘工作’优先嘛。
只是,像她这种人,她无法理解天底下有什么事情能够比自己重要──至少那个年纪的女
生很容易这么想。所以她很难过,她很生气,她不懂这个家是怎么了。”
“这是谁的故事?”燕珍脸色一沉。
“这是我的故事。”
服务生送上了海鲜乌龙面,上头趴着一只鲜红的带壳大龙虾,浮夸得让人大开眼界。若在
平时,可能给人的第一反应也许会拿起手机来拍照。但此刻在座位上的两人毫无此兴致。
燕珍的喉咙觉得干燥,她双手捧起方才斟好的茶慢慢地品尝一口。
“后来呢。”
“一直到我妈过世前,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了。那年我才读高中。”
“啊──”
“怎么,很惊讶吗?”
“一般来说都会吓一跳吧。”
“是吗?但我当时却是意外的平静。一直到出殡的那天我还是一点感伤的情绪都没有。因
为我发现我根本和她不熟。说要有什么感情嘛似乎也说不上,我根本不知道该不该难
过,又或者说──难过又怎样?要说我和这个人之间的连结好像也只有血缘的关系罢了。

燕珍倒抽了一口气,说:“我真的没想过学姊有过这样的遭遇。”
“不用替我感叹,我并没有觉得这样境遇对我而言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可是呀,学姊你不会不甘心吗?觉得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被对待,如果──”燕珍的眉心
锁得有些紧,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哎呀,学姊这样不行啦。”燕珍双手抱胸将背贴在椅子上。
“哦?”
“妳太过豁达了,居然能这么简单就把过去放下,那再怎么说都是妳的亲人欸。”
“我当然可以,因为我对过去没什么感情基础。”
燕珍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否决蓝月净的说法、又或者是单纯表示无奈。
“我不是不能理解妳的想法。如果我有这样家庭一定也不好受。”
“不,并不会。”
蓝月净搁下筷子,双眼严肃地和燕珍对上。
“请不要擅自解读我的感受。我现在可过得好了呢。我直说了吧,家人什么的本来就是累
赘,那些寄生在心理面的东西就像肿瘤一样,从来就不是密不可分,而是可割可弃的。话
又说回来,我搞不懂、而且鄙视那些想和死人沟通的想法,什么‘我想知道他在另一个世
界过得好不好’、‘我还有很多话想当面对他说’之类的,简直可笑到了极点,荒谬到完
全无法理解”
乓!
燕珍冷不防地大力敲了下桌子。她的目光锐利,形似露出獠牙的野兽充满敌意。但那敌意
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就逐渐收敛起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这时已向前突袭,几乎
有一半都覆在桌面上。等到她注意到时,脖子上挂著的贝努鸟饰垂荡在半空中甩呀甩著,
她愤恨不平地将它握住,慢慢抽回身子,接着重重地坐下。
“让我们谈谈妳的弟弟吧。”蓝月净并没有受到燕珍的影响,相较刚刚态度,现下又显得
冷静得多,好像刚刚说著那些恶毒的风凉话的人并不是自己。
“我说了我没有──”燕珍顿时语塞,如鲠在喉,没办法把“我没有弟弟”这句话说完。
“没办法反驳对不对。如果妳继续把这个谎言说下去,那就正好如我所说的,妳的弟弟成
了可割可弃的存在,那么妳也没有理由对我生气。”
燕珍深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把气憋在胸中,双眼盯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
“以下只是我的猜测,如果我有说错欢迎妳随时指正。”
“随便妳吧”燕珍“呼”地把气吐出来,替自己倒了杯茶。
“我在河滨公园玩了同样的鬼抓人游戏。至于方法嘛,这牵涉到业界机密,说起来太复杂
我就跳过了。总之,我找到了当时附身在玩家身上的鬼魂。”
“啊,学姊连这都办得到呢,真了不起。”
“那么妳的恭维我就收下了,虽然妳看起来并不情愿。”
“嗯哼。”
“经了解,每次真的召唤出鬼魂的游戏场次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有同一个玩家的参与
。这我并不意外,因为这只要从有出事的场次去分析就一定能发现。反正这个游戏并不会
特别排斥不认识的玩家加入,基本上只要换个名字就能掩人耳目;那么,那位不断重复参
加的关键人物是谁呢?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种事我怎么会晓得。”
“我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妳,卓燕珍。”
“太离谱了吧哈哈哈。”燕珍干笑,但脸上毫无笑意。
“基于某种原因,妳想要透过鬼抓人的仪式来召唤卓彦诚回到阳间。说到这里,我现在更
加肯定你们之间必然有某种关系,毕竟连名字都这么像。也难怪妳参与别的场次游戏时要
隐藏自己的名字,不然很容易就会被联想到了。””
燕珍扭动指节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不发一语。
“以上说的这些我通通没有证据,完全都只是我的联想。就算妳被其他场次的人指认出来
也有各种说法可以说得通。当然妳也可以否认”
“就是我。怎么样?”
蓝月净似乎很豪不意外此时的燕珍会这么果断地承认,因为她就是刻意再度提起那个名字
。毕竟再否认下去,等于是让她自己否决掉自己珍视的情感连结──和卓彦诚之间的关系
。而这正是她唯一不想被否定的一块,尤其再经历过蓝月净刚刚那充满令人愤怒的发言过
后。
“经过我参与游戏的经验,我必须说,很遗憾那个仪式本身就是个骗局,只是不断从阴间
拉上同一个失控的流氓而已。我想参加过这么多次游戏的妳不会不清楚吧。”
“说够了没有?妳到底懂什么!”
燕珍用脚踹了桌脚,桌上碗盘顿时一片紊乱。
“像妳这种没把家人放在眼里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懂。”
“我的确不懂。”
“妳这人可恶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今天根本不该来的。妳不知道从那天
起我有多”
燕珍宛如自言自语般,对着空气吐诉。

那一天爸妈依然要加班到十点以后,本周的第六次,一周也不过只有七天。
我倒也没什么感觉,反正早就习以为常了。
倒是还在读小学三年级的弟弟闲不下来,一听到爸妈今天又要晚回家的消息后就一直来烦
我。一下要我陪他画画、一下又要我陪他在窄到不行的客厅打羽毛球,他的玩法很多样,
只差没有在浴室游泳。
我自己的正好面临大考,接下来还要去补习。根本没有心思也没时间陪他。只是他一直苦
苦哀求我留下来,我一度被烦到受不了,还气到破口大骂过,但后来还是良心不安陪他玩
了几场意义不明的无规则奇特游戏──比方说鬼抓人什么的。
当然,补习班什么的我就没去了。
他的玩法超乎我的想像很多,因为我们只有两个人。为了不让游戏落于俗套而想出新玩法
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有时候他天马行空的行动真的让我这个国三生丈二金刚摸不著脑袋。
像是这次他就把家里的衣服裤子用衣架套在一块,各自组合成一组,分别挂在阳台、客厅
、大门还有几个地方,把它们当作其他玩家,可以把一组衣裤组合当作可以抓的对象。
这种玩法很白痴对吧。那些衣服裤子又不会自己动,你既可以很轻易地抓到它,也不用怕
会被鬼追着跑。不管怎样这都是人类玩家必胜的玩法。毫无逻辑和可玩性,完全就是一个
小三生异想天开的想像力作祟而蹦出的无聊游戏。总而言之,我们就只是在假扮鬼的衣裤
间穿梭,就只是这么单纯的奔跑而已。
但我们还是玩得开心。虽然我这个时候根本不该在家里,然而舍弃考生身份的不道德感并
没有盘据我的心上太久,我彻底抛开了无谓的羞耻心,尽全力地和诚诚上下乱跑。
直到诚诚突然对着我说:“姊,现在开始换妳当鬼喔。”
我本来是不想淌这种耗费精力的浑水。因为诚诚个头小,会跑会钻,真的要跑起来我根本
远远追不上他,这场游戏我注定屈于下风,这可不行。
于是我穿过了飘荡的白衣、掠过了低矮的层架,想尽办法要抓到诚诚。但他的速度真的太
快了,完全不像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每个衣架和家具摆设的位置他了若指掌,没花太多
时间在多余的动作上。
好快。
他一溜烟已经消失在我视线中。
我被激起好胜心。不知怎么地,我的动作也快了起来,好像时间被加速了一般,四周的场
景在我眼里扭曲而歪斜,我丧失了空间感。眼里只剩下摆动的袖子、空无一物的袖子,像
是森林里随风起浪的油桐叶,摆动双手活了起来。
我茫然地看着。这超乎现实的景象充满了各种问题,而我却没有感到害怕,而是不解。
飘荡飘荡飘荡──
我不记得了。
霎那间,我完全记不得为了什么在跑,手又在抓什么。
眼前什么也没有,只有挂在衣架上兀自颤动的衣袖。
他在说话。
她在说话。
“抓住他吧,结束这个游戏。”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这么说。
但是,是要抓住什么?结束什么游戏?
我看见了。
一袭白影在我眼前晃呀晃着。是目标物,他正漫不经心地跃过一张木头椅兴奋地大叫。
我埋头冲刺。我知道我跑得很快,但没想到居然可以这么快。目标物吓了一跳,但脸上藏
不住笑意。他张嘴好像说了什么,似乎是求饶话、又夹带了赞叹,总之他是认输了。
但我没有停下。
我没有停下。我没有停下。我没有停下。我没有停下。我没有停下。我没有停下。我没有
停下。我没有停下。我没有停下。我没有停下。我没有停下。我没有停下。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用头顶着他的胸口双手牢牢地抓住肩膀,脚步加快地撞开客厅与
阳台间的纱门,接着奋力一抬,把他高高举了起来。
阳台没有护栏、没有铁栏杆,当初搬来这里的时候爸爸说那是他向往的自由天空。
现在倒成了绝佳的处刑场所。
他满脸不解,从笑意到恐惧。他惊慌地说了好多字,但我一点都听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那句:
“抓到了!你当鬼!”
说完,我手向前一推。

蓝月净手撑著脸颊,一副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她也许对这一切早已了然于胸,此刻仍是
不动声色。
燕珍觉得有些自讨没趣。她觉得至少听了这一番话以后,再怎么冷血的人也该出个一两声
。没想到蓝月净像是在发呆,没再说半句话。
桌上的茶碗蒸都要凉了。但这时两人都未曾再动筷。
“好歹说些什么吧。”燕珍咕哝著,也许是一鼓作气把秘密都宣泄出来后,如同放开水闸
后弃空力尽的水库,此时她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激动。
更精准说,燕珍觉得自己更像是躺在干涸的泥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濒死之鱼,每说出一个
字都像是在掩饰什么的垂死挣扎。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这些无谓的事了。
“妳希望我说些安慰妳的话吗?”
“不用,算了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
“说久嘛”
“妳该不会是要我放下之类的鬼话吗?”
“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对嘛,那妳为什么要这样多管闲事。明知道很危险还特地去玩了一次这个烂游戏,妳是
不是真的很闲?”
“我只是觉得自己有责任。”
“责任?妳连舍弃自己家人的话都说得出口,居然和我谈责任!”燕珍噗哧笑了出来,但
脸上却是充满怒意。
“不行吗?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冲突。毕竟放著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还真的不好
预测。况且”
“况且?”
“妳从我店里带走了贝努鸟饰。”
“就这个破烂东西很了不起吗?”
“贝努鸟是埃及的神鸟,有不死和复活的象征意义。这条项链辗转到舒月厅中、接着又转
手到妳的身边,当然有它的道理。”
“妳会不会太抬举这条项链了,事到如今妳还真说得出口。‘幸运’什么的,根本就没有
降临在我身上。我想尽办法策划了这么多场游戏,招魂是招成功了,但是没有一个是诚诚
,都是同一个失控的疯子,妳说,这不是诈骗是什么。”
蓝月净冷不防地将身子向前突进,伸手快速抓着燕珍脖子上的贝努鸟饰,用力之猛,连带
将燕珍一并也抓到面前,两人贴得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燕珍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脖子隐隐生疼。
“妳、妳做什么!”
“舒月厅不会平白无故对人敞开大门。任何一个人走进店里都是因为和里面的物品有了必
然的连结。”
“妳想说这是命运的安排,是吗?”
“不,不是这么笼统的东西。我不相信命运。”蓝月净紧抓着项链,丝毫没有松手的样子
。“打从这条项链进到舒月厅以来就在等待它的新主人;而妳也因为出于某种需求这才选
上它。那是多么努力、用心渴求的结果,如果单纯只是归咎在那命运上的话,那也未免太
小看妳们之间彼此的连结了吧。”
“屁勒!什么连结,这破东西根本帮不上忙,我再重复一次,我不需要它!”
燕珍推开蓝月净,用力扯下项链忿忿地丢在桌上发出“喀搭”的声响,同时还溅出些许木
屑。
“我刚刚说了──”
“?”
“贝努鸟在埃及有着复活的象征意义,祂是埃及众神引领冥界的响导。”
“这是?”
燕珍突然惊觉,这方才阳光普照的餐厅二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得晦暗不明,空气间弥漫
著浓浓茶香,看得见的热气仿佛绳线般千丝万缕,一条条布满整个空间。
茶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用蓝色花纹精绘的瓷杯,里头斟满热茶。
“南投杉林溪乌龙茶,略略带有花香和杉木气味,喝起来很清爽。”
“等等,这什么时候出现的。”燕珍记得刚刚桌上放的还是各种乌龙面还是茶碗蒸的食物
,这一只精致的茶杯是美得让人过目难忘的程度,要是一开始就端上没道理自己没注意到

“这是妳的拿手好戏吧?变魔术的。”燕珍抽了抽鼻子,“好香。”
“温度、茶叶都到位了,不过,很遗憾这杯茶不是要让妳喝的。”
“不然是谁?”
“卓彦诚。”
燕珍愣住了,她彻底闭上嘴。不知道蓝月净哪来的自信,那个自己尝试过无数次的失败都
没能达成的目的,难道她这么简单就能办到的吗?
诡谲的气氛像是迷雾似的垄罩上来──不,这真的是雾,如烟一般的雾气从脚边扩散,就
算是再怎么难以置信也无法忽略那浓白的烟像是有意识般地流窜,像条不规则的巨蟒,缓
缓爬行绕过两人。蓝月净站起身来站在桌边,那条巨蟒就这样种种种地安座,最后逐渐融
化、消散,浓烟渐淡,最后只剩下一个淡淡的人形。
燕珍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如同魔法般的神奇幻影都不及眼前这个人形让他感到震撼。那人
形只略见轮廓,并不是很清晰,从外型看来,差不多就130公分上下,有点瘦小。
不用说,这下任谁都知道这是谁了。
“不可能的吧这到底是?”
燕珍迟疑了一下还是往前挪动了脚步,但才刚踏出就立刻被蓝月净伸手制止。
蓝月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得再前进。这是生人难以接触的地界,即使这是由筑界师构成
的模拟环境也是,将那危险陌生的死者气息也一并还原了。她下巴微动,那唇语像是在跟
她说“坐下”,燕珍很识趣地配合了。
她不断反复搓揉的手指让汗水溽溼了,燕珍从来没有这么不安过。尽管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又立刻被自己给阻止,心中两股力量互相拉扯著,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直愣愣地望着
烟团。
“把眼前的那杯喝了吧,他那杯茶一旦冷掉机会就不再有了。请妳把握机会吧,舒月厅的
工作就到这里了,我们之后大概也不会再见面了。”
“他会说话吗?”
蓝月净偏著头说:“我也不知道,据我了解,大多时候没有在附身的状况下是没有办法的
。”
“那这样有什么用?如果不能沟通,那到底还有什么用?我要的不是只有这样而已啊!”
“妳把握时间吧。”
蓝月净没让她抱怨完便不再理会,迳自转身下楼。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燕珍一口气咕噜将茶喝下,淡淡清雅的香味有种野林中才有的独特气息,若有似无的山风
在口中刮起,入喉后清爽回甘让它尝起来特别与众不同,即使是他这种没有喝茶习惯的木
舌也喝得出来有多特别。
她开始后悔刚刚喝得太快。
燕珍放下杯子,瞧见方才的烟团人形逐渐变得清晰,烟雾一点一滴飘散融去,渐渐地她隐
隐约约看得见。
看得见他的脸、他的眼,如此清澈无邪。
“你过得好吗?”
他没有说话,但眼睛看得出来笑意。
“我呀最近真的糟糕透了。”燕珍哑然失笑,他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还笑得出来。
“我刚才去爬了合欢山回来。今年真的太热了,根本不适合挑这个时候去,不过我还是去
了,你知道我本来就是很喜欢往外面跑的嘛。”
“我跟你说我最近真的、真的真的糟糕透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没来由地跑去
玩了这么场毫无意义的游戏。我怎么想得到真的会出事情呢?这不能怪我吧──好啦,我
有那么一点责任。但是我发誓我事先完全不知情喔,我单纯只是觉得那就是一个游戏而已
。”
他的轮廓比刚刚还清晰。
“不说这个了。话说回来,你就跟我记忆里面的你一样,什么都没变。看看我现在的模样
,简直就是笑话一场。然后,爸妈最近没有以前忙了,他们后来换了工作,再也不用天天
加班了。虽然最近头发白了很多,但是起码还是蛮健康的。然后我放假还是会乖乖回家,
反正我大概也都没什么事。”
他眼神望呀望,看起来很专心在厅他说话。此时他身上的烟雾已完全散去,一个半透明的
人影就这样显现在座位上。他面前的那杯茶微微扬起波纹,像是微风拂过,又似地动山摇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白痴,怎么会做出这么烂的事情?‘我想知道他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
不好’、‘我还有很多话想当面对他说’之类的,蓝月净说得真没错,真的蠢透了。”
他摇摇头,仍是不发一语。他的眼神没有忧虑,没有成年人的烦恼,仿佛那个悲剧未曾降
临过。
“啊──够了够了我受够了。”燕珍抓着头发,想歇斯底里大喊,但她喊不出来,只是无
力地喃喃自语。甚至她怀疑有没有这个必要。自己有什么资格喊叫呢?从推他下楼那一刻
起,自己就不配这样做了。
“我犯了错。甚至还装作不知情,偷偷溜出家跑回补习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这
样的我简直就是人渣、禽兽不如!你知道吗?妈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还必须假装自己很震
惊,很离谱对不对。”
“甚至告别式那天,我还一直说服自己‘那不是我的错’。怎么会是我的错呢?我们只是
在玩,玩得有点超过而已。只是在玩而已只是在”
燕珍急了,她开始用双手抹著脸,嘴里不断重复一样的话。最后失了声,像打败仗的狮子
垂下头。她瞧着桌上那杯茶,热气正在不断散佚,再怎么厉害的神通终究敌不过热力学。
透明人形微微调整了坐姿,认真又郑重地看着燕珍。像是在等她开口。
“对不起。”
“没关系。”
燕珍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准备上班ㄅ各位。
作者: arnus (星狼)   2022-04-05 21:32:00
看到最后面原本很感动,但为什么后记要给我一记回马枪把我打回现实Orz………………然后,他们当初的游戏过程也有问题吧……被动手脚了?
作者: deska (deska)   2022-04-05 21:38:00
未看先颈推!
作者: chimedbest (大鹅)   2022-04-05 21:48:00
终于等到了
作者: pingfire (小彬)   2022-04-05 23:01:00
作者: j6ru8jp6 (FLYYYY)   2022-04-05 23:09:00
最后一句最妈佛
楼主: cloudin (☁云应)   2022-04-05 23:19:00
游戏仪式确实有问题喔!
作者: airkk (晨雾)   2022-04-06 02:42:00
作者: step (fan)   2022-04-06 08:04:00
作者: ann924 (安安儿)   2022-04-06 09:38:00
结果是姊姊推弟弟下楼
作者: keartzc (卡ZC)   2022-04-06 13:48:00
推推
作者: jplo (jp)   2022-04-06 19:57:00
作者: IBERIC (无论什么都准备好了)   2022-04-07 13:15:00
作者: greywagtail (小灰)   2022-04-07 16:29:00
感动推
作者: pandahsien (天空蓝)   2022-04-08 01:03:00
推推
作者: Ljimsonweed   2022-04-08 12:16:00
作者: ful3ful3 (米米甘)   2022-04-08 17:49:00
推推推
作者: deska (deska)   2022-04-24 23:38:00
呜呜呜还在等续集,度日如年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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