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他刚刚说的是我们学校的名字吗？”
怕自己听错了，我们纷纷向彼此确认，而每个人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刚刚影片中的老人，
说的就是我们的校名。
“所以诅咒的来源就是我们学校囉？总算有个明确的线索了！”
从宇康一开始的警告、毕册中发现的蛛丝马迹等等，全都是些模糊的线索，我们只能在一
片盲目中摸索，而现在终于抓到点东西了。
在大家感到振奋时，逸群的表情却很凝重，他似乎发现了其他事情：“不对，应该跟我们
当年读的学校没关系，而是跟我们学校的以前有关系。”
逸群这段话说得很拗口，我们没一个人听得懂。
“逸群，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逸群看着我们三个人的脸，沮丧地吐出一口气，说：“不会吧，难道你们都没查过自己学
校的历史吗？”
“正常人都不会特地去查吧，历史课又不会教，考试也不会考啊。”佑宸说。
“真是被你们打败了。”逸群摇头叹气，他拿出手机将学校的网页打开，然后将学校首页
展示在我们眼前。
果然，学校的历史在首页上写得清清楚楚的，不过通常根本没人会去看这些内容。
“我们学校在三十年前迁过校区，我们读的是新校区，听说校方本来有打算把旧校区的建
筑物重新装潢再利用，但是921大地震的时候多数建物结构都损坏了，所以旧校区现在是
封闭荒废状态。”
逸群收回手机，继续说：“从刚刚影片里那个大叔的年龄来判断，他读的应该是旧校区，
跟我们不一样。”
“不管是新是旧，诅咒确实在以前就发生过了，而且还一路追到新校区来，诅咒到我们班
上来了……”我深呼吸一口气，语调缓慢地说：“我们应该去旧校区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搞不好宇康就在那里。”
仕奎可能是怕我冲动，提醒我道：“我赞成，不过最好天亮再去。”
“我知道，等天一亮，我店打烊后就过去。”我轮流看着其他人的脸，问：“要一起去吗
？”
“我可以去，明天的晨会我会跟公司请假。”佑宸首先加入。
“对不起，我明天早上需要值班。”仕奎说：“而且那地方是封闭管制区，我现在是警察
身份，如果偷溜进去被逮到，可能无法轻易脱身。”
“逸群你呢？”
“我明天想查一下那段影片的来源，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逸群说的是那段男子接
受访问的影片，这样也好，我也想知道那段影片的来源。
这样一来，明天一起去旧校区探查的就只有我跟佑宸了。
计画底定，当我送其他人离开店里的时候，我忍不住又叫住他们。
其他三人这时刚走出门口，听到我的声音后他们又一起转过头来，看我要说什么。
我顿时有点语塞，但还是把话吐了出来：“没什么事……只是我没想到，我们四个会继续
团结在一起，竟然是因为这种诅咒。”
“这样很好呀，好像回到以前一起打公会战的时候了呢。”
三人的脸上都露出微笑。
对我来说，我是一定要找到燕彤的，不管她跟我最后到底怎么样了，那都是珍贵的感情回
忆。
至于另外三个人，他们也都有各自想找回的珍贵回忆吧。
就算没有好了，对于这样一个会偷走回忆的诅咒，正常人一定都会起身反抗的，不管高中
生活是好是坏，那都是每个人独特的回忆，不管是谁都没资格把他偷走。
而且，要是不起身对抗的话，谁知道下一年又会轮到谁消失呢……
******
Think Coffee早上打烊后，离跟佑宸约好一起去旧校区的时间还没到，我突然心生一计，
想到有个地方可以打发时间。
我骑机车来到学校附近的巷子，以前每天放学后，我跟其他人最喜欢跑到这条巷子里，因
为我们最爱的网咖就在这里。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十二年了，但那间网咖依然还在这里营业。
推开门走进去，网咖特有的味道马上扑鼻而来，该怎么形容那种味道呢……有方便面跟饮料
的香味、旧冷气的霉味、还有电脑主机运转的味道，好像每间网咖都有这样的味道。
店里的装潢变新了，但座位的摆设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我选择了以前最常坐的老位置，
开台一小时。
网咖里的客人并不多，我这一排的位置只坐了我一个人，所以不用在意旁人的目光。
记得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如果旁边是坐陌生人的话，对方都会在旁边看我在玩什么，害我
每次都玩得很紧张。
“啊，说到这个……”我拿出手机，点开逸群在奇摩家族里找到的高中旧照片。
照片中，我跟燕彤坐在一起玩游戏，我坐的就是这个位置，而燕彤坐在我右边。
我瞄了一下右边的空座位，心里觉得有些空虚，我跟燕彤在这里一定一起创造了很多跟游
戏有关的美好回忆吧，现在却全都消失了……我当时跟她一起玩的会是什么游戏呢？
我仔细观察我跟燕彤在照片中手放的位置，发现我们的右手都按在鼠标上面，而左手在键
盘上按的位置则是……
拇指按在空白键上，食指按在R键上，中指跟无名指一起按在W跟A键上，小指则是按在
Ctrl键上。
我在键盘上模拟出这样的动作，突然一股熟悉的感觉窜上全身。
哇靠，这不就是玩CS时的操作配置吗？我跟她那个时候原来是在玩CS啊。
“来都来了，就玩一下吧。”我活动了一下手指，打开电脑里的CS打算重新回味青春。
我们那个时候玩的CS，不是后来的绝对武力Online或CSGO，而是传统的《Counter-Strike
》1.5版本，当年CS在网咖最风行的时候，就是这个版本的。
只可惜1.5版本已经停止服务，现在只能上Steam玩1.6的版本，虽然说玩法一模一样，但
是双手的颜色、小刀的形状等细微的差异，还是让我们这些老玩家很怀念1.5的版本。
登入CS1.6后，我很快找到还有空位的服务器，心想这几场打下来，差不多就要去跟佑宸
碰面了。
我最后一场打完的时候，令人怀念的系统提示音也跳了出来。
“叮咚！时间快到囉！”
我的习惯是在时间全部跑完前就关机离开，因为这个提示音真的超级吵的。
就在我把电脑关机、沙发推回去，转身要离开的时候。
我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剑辉。”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性声音，但她却说出了我的名字。
我愣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头。
一名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那里，她坐的位置就在我刚才的座位的右边，也就是燕彤在
照片中所坐的位置。
“差一点点，你快找到了。”女子从椅子上站起，看起来像要朝我走来。
但就在她完全站起来的那一刻，我的眼睛忍不住眨了一下，她整个人突然从我眼前完全消
失。
我接着又眨了好几次眼睛，眼前的景象都没有再发生变化。
女子真的消失了。
在我的记忆中，我并不认识对方。
但是，就在我看到她的脸时，燕彤的脸孔也自动出现在我脑里。
高中时期的燕彤、与那名女子的脸，两者自动重叠在了一起。
绝对错不了，刚刚出现在我眼前的，就是成熟长大、一直到去年为止都还存在于我记忆里
的燕彤。
******
佑宸开车来载我的时候，我并没有把网咖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因为我觉得还不到时候，毕
竟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我看到了消失的燕彤，而且她还对我说话了。
但是她为什么会出现？而且从她对我说的话听来，她似乎知道我正在找她。
刚刚那一幕是真的吗？还是因为我玩了久违的CS，才会产生睹物思人的幻觉？
不管怎样，这件事还是先保密……至少要先找到宇康再说。
旧校区位于市区中已经没落的地带，据说数十年前这里是发展最繁荣的地区，但现在街道
上有许多店家都贴著歇业公告，也不见最新的高楼大厦，这里的都市风景仿佛停留在过去
，永远被市民遗忘了。
佑宸先开车在旧校区附近绕了一圈，一层铁皮外墙牢牢将旧校区围住，我们只能透过铁皮
看到校区内的老旧建物，却找不到能进去的入口。
在绕第二圈时，我们终于发现能潜入的入口，其中一面铁皮墙的角落掀起一个洞，刚好是
足够让一个人钻过的大小。
佑宸将车停在对面后，我们一起下车观察墙上掀起来的洞口，洞口明显是人为破坏的，痕
迹还很新，应该是这两天才被掀开的。
“会是宇康吗？”佑宸问。
“进去找就知道了。”我盯着洞口，深呼吸一口气后，弯下腰来率先钻了过去。
穿过洞口后，眼前所见尽是一片杂草，等身体能完全站起来后，眼前看到的还是杂草，这
些杂草在校区荒废后已经长得比人还要高了。
佑宸这时也穿过洞口进来了，身形微胖的他在钻洞时明显比较吃力，我好不容易才在杂草
堆中把他扶起来。
我在地上摸到一根树枝，我用它来拨开前方的杂草一边前进，最后终于离开杂草堆，来到
了空旷的操场，原来刚才的入口就在操场的最后方。
操场上的跑道已经看不到原本的样貌，杂草三五成群地占据跑道大部分的范围，篮球架虽
然还在球场上，但球网都已不翼而飞，球架也全部锈蚀，感觉只要被球打到就会整个松垮
开来。
走过操场后就是旧校区的主要校舍，由三栋建筑以ㄇ字型连在一起。
逸群说的没错，建筑的墙面有许多地震留下的龟裂痕迹，其中一栋看上去还歪歪斜斜的，
难怪这里会封起来不让人进入。
佑宸盯着墙面上怵目惊心的裂痕，有些胆怯地说：“感觉这里随时会倒塌的样子耶，要不
然我们一个人进去找，一个人在外面以防万一……”
“嘘！”我阻止佑宸继续说下去，“你有听到吗？”
“听……听到什么？”
“仔细听，有个很熟悉的声音。”
佑宸闭上嘴巴，跟我一起仔细听着旧校区里的声音。
果然，有个声音正不停从校舍里发出来。
对每个学生来说，这是每天上课都一定会听到的声音。
那是粉笔不停在黑板上用力写字的声音。
“这里，快来！”我听声辨位，找到了声音发出的楼层，并拉着佑宸冲进校舍里。
一路冲上三楼后，我们在一间教室里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教室内，课桌椅被堆叠在一起，集中在教室的最后方。
而在教室前方的黑板前，伫立著一个人影。
那人的手上拿着粉笔，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咚、咚、咚”地不断在黑板上留下有力的笔
迹。
不，仔细一看，不只黑板，整间教室的窗户、墙壁、地板全都是粉笔的笔迹，而黑板也早
就已经被写满了，但那个人却还不停地写，用新笔迹覆蓋过旧笔迹。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站在黑板前的人正是宇康。
但是现场怪异的状况让我迟迟无法出声叫他，教室地板上全是写断的粉笔头，其中有一些
还沾著血，因为宇康拿粉笔写字的手指早已破皮渗血，粉笔灰渗入他的伤口，他所写下的
每一个字也混入了他的血。
不行，必须先阻止他。
我站在教室后面大喊他的名字：“宇康！”
宇康听到我的声音，终于停止了动作，他的手指像是突然失去力气，粉笔从手指上“叩”
一声掉到地上。
宇康缓缓转过身面对我，明明才两天不见人影，但他现在惨不忍睹的憔悴模样，仿佛已经
被关在这里好几个月了。
教室内没有食物跟水的踪影，难道他这两天完全不吃不喝，一直在这里涂著粉笔吗？
“先去叫救护车。”我小声跟佑宸提示，佑宸点点头，退出教室去外面打电话。
佑宸走出去后，我转过头打算继续跟宇康交谈，宇康却突然“碰”一声将手掌用力拍在黑
板上，黑板上的血迹跟粉笔灰瞬间被拍飞起来，相互混合成颜色诡异的粉末环绕在宇康身
边。
“在这里……就在这里……”宇康咧开嘴巴，露出夸张又可怕的笑容，对我说：“找到他
，就能找到大家。”
宇康的手停留在黑板的正中央，那里的笔迹写得特别清楚。
我这才发现，宇康在黑板及教室各处留下的笔迹并不是涂鸦乱画，而是一串重复的数字。
“找到他，就能找到大家。”
宇康的双眼浮出血丝，用沙哑的声音不断重复著。
******
仕奎跟逸群在中午时赶到医院，跟我们一起在医院的美食街碰面。
尽管饥肠辘辘，但我却没有想吃东西的心情。
“宇康的情况如何了？”仕奎跟逸群两人一起问。
“宇康的姐姐已经在楼上陪他了，不过他的精神状况有些异常，还无法跟其他人正常对话
。”我说。
一想到在教室里发现宇康的画面，佑宸就将肩膀缩起来，心有余悸地说：“也不知道宇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那个时候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被附身一样……”
“我们只能希望宇康快点恢复正常了……逸群，你那边有发现吗？”我看向逸群，另外两
人的眼神也跟我一起移到逸群身上。
“当然有，而且……”逸群一边说著，一边把笔记型电脑拿出来放在桌上，语带玄机地说
：“我们很有可能已经接触到这个诅咒的起源了。”
不久前，我跟佑宸陪宇康一起来医院的路上，我同时将宇康在教室里怪异的言行举止、以
及他用粉笔所写下的数字用手机传给了仕奎跟逸群。
宇康在教室里写下的数字是一串七位数的数字，1958312，而我跟逸群第一个联想到的，
就是年代跟班级。
“我会查一下我们学校1958年的312班，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之后再去医院碰头。”
逸群在电话中这么对我说，而现在从他的架势来看，他真的找到了。
逸群打开笔电电源，说：“先说一下那部访问大叔的影片来源吧，我有个朋友在灵异鬼怪
的圈子很活跃，以前还在电视台制作过类似的节目，他说那段影片是1990年代后期灵异节
目的匿名投稿影片，好几个电视台都有收到，不过因为不够吓人，所以没一家电视台播出
，不过那部影片已经不重要了，真正的线索藏在这里。”
逸群一边操作著电脑，像是一切都准备就绪一样，他用力按下Enter键，然后将电脑萤幕
转过来给我们看。
“学校网站上有整理历届以来的毕业纪念册，这是1958年那届的312班，你们看。”
我、佑宸跟仕奎一起把椅子往前拉，为的就是要把画面看清楚一点，因为那个年代的毕业
纪念册跟现在不一样，上面没有美轮美奂的校园剪影，每个学生都只有一张黑白大头贴，
加上年代久远，上传的版本似乎被影印过，影像特别模糊。
“我们该在这一班里面找到什么吗？”佑宸发问，因为这些学生的照片乍看下并没有奇怪
的地方。
“你错了，不是要‘找到’，而是要去‘发现’，你们不觉得这个班级好像少了什么吗？
”
逸群像在打哑谜般地说，而这时我也发现了答案。
“没有导师……”我说：“不管是全班合照或个人独照，这个班级都没有班导师的踪影。
”
“对，没有导师。”逸群按下键盘，把页面切换到其他班，一边说：“我已经看过其他班
级了，其他班导师的照片都有在上面，唯独这一班没有，为什么呢？”
“等一下，那个年代不就是……”仕奎好像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是白色恐怖时期吧。”我说。
“没错，为什么这位班导师没有出现在毕册上，我只想到一种可能。”逸群将笔电盖上，
代表他等一下要说的话十分重要，不能在萤幕上分心。
“那个时代对思想犯跟政治犯的掌控非常严格，特别是教师跟作家这种知识份子，要是被
政府抓到把柄，不只是会失去生命，甚至连存在都会被抹灭，以教师为例，政府会逼迫学
校跟学生否认这个人的存在，并把这个人存在过的证据全都抹灭，包含他写过的每一个字
、画过的每一幅画，让他在历史上完全消失，这种行为还有个源于古罗马的专有名词，叫
做除忆诅咒或记忆抹煞，是专门用来对付叛国者跟政敌的。”
“这……听起来简直就跟我们现在遇上的诅咒一模一样嘛。”佑宸听到合不拢嘴。
“-1诅咒的起源，我想就是这位被消失掉的老师。”逸群说：“他引发这个诅咒、还有让
宇康写下那些数字的用意，应该是想让其他人发现这件事。”
我马上会过意来，完全听懂了：“我明白了，这个老师不甘心他的存在被抹灭，于是反过
来利用这个诅咒，就是要让被他诅咒的人去找到他、证明他的存在。”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我们班？”这次换成仕奎发问：“还有影片中的那个大叔也一样，
为什么要选上我们？”
“不对，可能不只我们，应该还有更多班级都受到诅咒，只是他们都没发现。”我说，诅
咒的真相终于慢慢明朗，但我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我继续说：“影片中的大叔曾经说过，诅咒就藏在时间里……一定有更多班级也被诅咒了
，但多数人以为那只是时间影响下的正常反应，人活久了，本来就会忘记许多东西，他们
从来没想到自己的记忆是被诅咒偷走了。”
我看着其他三个人，犀利地问：“我问你们，若不是宇康，我们有谁会发现这件事？”
我们看着彼此，没有人说话，沉默就代表了我们的答案。
若宇康那天晚上没有走进我的店里，我们会把每年遗失的记忆视为理所当然，然后继续活
下去，直到自己也被遗忘，虽然说人类本来就是一边忘记东西一边活着的动物，但有些珍
贵的记忆，其实才是让我们坚持活下去的动力。
“啊，原来在这里！”电梯的方向传来一名女性的声音，听起来是在叫我们。
我们四人一起转头看去，原来是宇康的姐姐，她站在电梯前方对我招手。
“宇康的情况刚刚稳定下来了，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跟你们说的样子。”
这好消息让我们四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各位，我们走吧。”我首先从椅子上站起来，“是时候去告诉宇康，并不是只有他一个
人在寻找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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