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在过往回忆的梦中,有一人不断喊着他的名字,那语气中的迫切与焦灼,熨帖了他的心。
醒来的时候,他还来不及放出灵气感知周围的情形,便朝下喷出一口热血来,鼻腔亦有一
阵凉意淌过,滴滴答答落了下来,从假死状态中苏醒,身体更是成倍地想要吸取氧气,便
不断地大口吸气,结果却让血水倒灌,呛得他快咳出肺来。
“阿缨?你没事吧?!我的天!水!!!拿水来!!!”
他耳力极好,立刻认出是那个纠缠了他几个世纪的人的声音,一惊一乍,霎时间炸得他险
些耳膜破裂。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湿布,二话不说便往脸上一抹,冰冷湿凉,将他口鼻间的血腥气抹去了
八分,血吐干净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多谢。”
“他们没对你怎样吧?亲爱的。”
他终于放出感知,感觉得出他们似乎在寒道教根据地的一角,自己是躺在一处简易的石床
榻上,梅若茕则虔诚地跪在一旁,拿自己的帕子替他清洗肮脏的脸。
他记得这人爱洁,抬手阻了阻,“别……”
“怎么了?我是不是弄痛你了?!”梅若茕的声音有些紧张。
“脏……脏得很,不必擦了。”宁缨虚弱地说。
“这点脏算得了什么?”梅若茕没在意,转头又喊人:“过来换盆水!”
宁缨握住他的手,问道:“阿离呢?”他感觉到梅若茕明显一愣,想到自己大约是有些心
急了,又补充道:“我以为他们会用我诱阿离过来。”
“风小姐,当时确实是要亲自来找你的。”梅若茕从怀里拿出一条绦带,放到宁缨的手心
,“只是被我抢先一步了。”
他又道了一声谢,看都不看那注有自己部份灵魂的墨缨,说道:“他们用了传音符,循迹
过去找阿离了没有?我们都不在……他们会很危险。”
“你放心吧,还有阿霖在呢。再不济,张琼林那小子也会来。”
梅若茕转身去洗帕子,似乎等不到自家手下过来换水,亲自提着盆子要走,宁缨捉住了他
。
被捉的人下意识回头,宁缨又倾身向前,一时间两张脸近在咫尺,两人俱是一楞。
“张琼林……他肯来?”
“邓家的请求,当然要来……再说了,他也不可能因着对风家的憎恨,就撒手不顾自己姐
姐唯一女儿的安危吧?”
宁缨对他说的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两人便维持这极近的距离沉默了好半晌,梅若茕既
尴尬,且别扭,却又因为宁缨拉着自己的手感到有些享受,可他提着水盆就这么维持着,
手倒也挺酸的,只能瞪着宁缨发愣,用眼神拚命问他到底还有什么话要说。
“……”
忽然,水盆里多了一样物事,在血水中漾开涟漪,居然是凝著宁缨一缕灵魂的墨缨!
梅若茕心想,是让我洗吗?
毕竟这东西放在他怀中,染到些许鲜血也是无可厚非。他出去换了盆水,将墨缨洗得干净
,还用法术吹干才拿回来还给他,谁知道宁缨居然拒绝。
他微微喘息著,心脏的伤口已被妥善治疗,但鬼童魔的脏血仍让他有点虚弱,需要点时间
净化。
“给你吧。”见梅若茕受宠若惊、目瞪口呆的模样,又补了句:“我现在无力保管它。”
后者珍而重之地又收藏至怀中,心想这么重要的东西,哪有可能给他保管?他一脸狐疑,
再三确认宁缨没有改口的意思,才继续收拾著脏乱的环境,刚才严重受创失血,又施了需
要集中精神的挪移术将弩箭移出宁缨体外,接着又是使用治疗功法──这治疗功法乃是将
人受伤时不好的秽气吸走,继而达到治愈的效果,因此,他现在身上是满载着秽气,还需
要消化,着实有些累了,便随意地坐在地上打坐调息。
恍惚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梅若茕感觉有片湿润的物事,轻柔地擦拭他满是污血的脸颊
,擦过天生微翘如同随时在笑的唇,牵起了更餍足的微笑。
*****
“确定在这吗?”杨美伊语调微扬。
“就是在这。徐谆如报告过的,这洋楼酒吧,是那天他们传音符发出的地方。”平协正揉
著一头乱发,不耐道。
他刚从生死一瞬间中恢复过来,被九天之雷劈中可不是闹著玩的,不过,他已经非是肉体
凡胎,这一点雷击还算能承受。
杨美伊倒是有点想笑他被雷劈过毛躁而卷曲的头发,拼著命忍了下来,努力维持正色道:
“那你想怎么做?我还是觉得杀了那金瞳小子以绝后患,他差点就让父神灰飞湮灭……”
“抓风离就好,姓温的小子,是要献给父神大人的战利品。”平协仍坚持己见,“眼下先
让父神醒来最为重要,之后那小子要怎么处理还须向父神请示。”
“好吧,听你的吧。”
杨美伊悻悻然,那小子从前被保护得最好,父神一直都舍不得碰他,更难说父神复活后,
这小子会不会动摇到自己的地位了,她已经偷偷动过手脚想要害死温然,却没想到这小子
在诅咒中活下来,平协也没有因此多怪罪于她,她想着一定要找准机会,好除掉那小子。
“他们读什么学校?查出来了没有?”
“当然囉,就等你一声令下呢!”
“记得留住温然和风离的命,其他人无所谓。”
“是──我们伟大的平副教──”
杨美伊扬起手中斗大如鸽蛋的戒指,透明的中空内里盛装了像是油水一类的液体,她低声
念咒,依附其上的一只厉鬼便现形,一袭鲜艳而破碎的红裙,长发扑面,十指垂在胸前,
爪子锋利,只露出一张裂到耳畔的嘴,满口利牙,咯吱咯吱地笑着,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
之事。
“听好了,可别杀错了人──”杨美伊对红衣女鬼道,“把风离带过来,其他人要是阻挠
,就都杀了──温然除外。”
一道尖锐如锥的悚然笑声忽地昂扬,带起一阵诡异黑风,那女鬼瞬间便消失无踪了。
“一只够吗?”杨美伊问,平协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像是在说:‘问什么蠢话’,便不再
废话,将手头所有小鬼全都放了出去,惹得此处平地刮起阵阵阴风。
就知道使唤人做事,自己却坐享其成,还有无数使役灵在手上扣著不用,全拿来保护自己
,其他人却留个底来保全自己的资格都没有。
平协打了个手势,在杨美伊偷偷翻白眼的同时,地面也窜起一道黑如浓墨的邪火,将两人
瞬间隐没,直至消失。
温然和风离在梅若茕走后就立即火速双双搬入他的洋房,这才正式从里头管事的店长知道
,这里的酒吧名叫“别离吧”。
终于不用再酒吧酒吧地叫了,两人迅速挑了房间住下,如此白天上课有邓霖和两只灵兽保
护,晚上回别离吧又有不少鬼侍守卫,顿时安心了不少,温然还能在这边赚钱还债,还真
是安全又有效的计画。
可是这一天,还没过到晚上,便出了事,居然是郭俊格来了一通电话,说他在急诊室,被
人捅了。
温、风二人同进同出,自然也一起去医院探望郭俊格,还给他带了饭,没想到一去就待到
了晚上,原来伤势严重到需要立即开刀治疗。两人在手术时面面相觑,又没感觉郭俊格身
上有什么异状,怎么会平白被人捅了?
终于等到手术做完,在恢复室时,郭俊格才娓娓道来事情的经过,原来是吴芯和他吵架,
拿了剪刀想要威胁他什么,郭俊格此人总是喜欢耍耍嘴皮子,最终还是会直奔道歉了事,
但这回不晓得吴芯是否情绪过激,居然没等到他打完嘴砲就气得一挥剪刀,不小心就捅伤
了郭俊格,且差一点就伤到脏器,真的是惊险万分。
“你说我女友,是不是有精神分裂?”郭俊格白著脸道。
“那叫思觉失调症,还有,你要说的原本其实是人格分裂吗?”温然吐槽道。
“既然是女友,怎么没来看你?”风离一针见血道。
“她……她很忙啦!”郭俊格虚弱地打哈哈,“忙着偷偷为我伤心,也不一定啊!”
温、风二人对看一眼,不置一词,等到恢复差不多,便跟着护理人员一起到他入住的病房
去了,病房有电视机,郭俊格要温然帮他开来看。
顿时播报新闻的制式口吻充斥在病房中,温然起身要去帮郭俊格办理住院手续,风离也跟
著起身,眼看两个人都要走了,郭俊格就突然哀叫一声,作势很痛的样子。
“你们看,我好痛呀!你们舍得放我一个人?!”
温然:“……麻醉还没退吧?”
一旁的风离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明知道郭俊格故意要留他们才撒谎,却还是一起坐下来。
这时,新闻的一则紧急插播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竟是在播报他们学校的新闻──说是恐怖分子入侵校园,已有部分学生惨遭毒手,现场一
片血流成河的惨况。
“──目前尚在抢救中,死者名单:‘贺宣博,男,18岁、王……’”
温然惊跳起来,“贺宣博?!是我们班那个贺宣博吗?”
众人顿时处在震惊之中,一片死寂的默然。
因为都还反应不过来,新闻画面刚才其实就已经闪过了死者照片,只是所有人都还难以接
受这个过于突然的噩耗。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电视里已经在播报可能的凶手名单,里面有不少是学校里的师生,然
而由于是嫌疑名单,皆有马赛克,只有一人的名字,因为被确认现行而打在跑马灯上:“
嫌犯:吴芯,女,18岁,目前在逃。”
“我在作梦,这一定是梦!对吧?”郭俊格反手抽了自己一巴掌,不信,又继续扯起自己
的脸皮,把脸颊肉都给捏红。
然而,没有人回答得了他的问题。
“吴芯,是不是被那种东西附身了?”他颤抖地道,“是她杀了……宣博吗?”
郭俊格吞了吞口水,这才后怕地想到,要是这剪刀再深个几毫米,他这次可就小命不保了
。
身受其害的郭俊格兀自接了下去:“我就觉得今天的她很奇怪……变得有点……疯疯癫癫
的……说话颠三倒四,拿着剪刀,一下说不要杀他,一下又说杀了他──”
温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起来掀开郭俊格的衣服,粗略查看一下,发现伤口虽然大,却不算
很深,有些是施力时不断左右拉扯造成的撕裂口,就好像有股力量在阻止刀刃前进似的。
“吴芯是不是曾经尝试阻止自己?”他想起自家哥哥杀自己时,完全变成另一个人那般凶
暴,没有想过事主竟还能拥有自己的意识。
“我想……应该是……她刺我的时候,好像是还有意识……所以,我才能活下来吗?”郭
俊格嘴唇颤抖,眼底溢出泪水,想到了一张熟悉的笑颜,“宣博啊──”
温然也默默地落泪,稍早上课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这会儿就死了?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贺宣博时常口吃,个性却仍十分调皮,笑点低,总是在大伙儿说话的时候在旁吃吃笑个不
停,温然与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毕竟是自己身边的同学,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的,想到
以后听不到他的笑声了,不觉就悲从中来。
郭俊格抹掉泪,“吴芯一定是被附身了。你们救救她,好不好?我什么都不会,只能拜托
你──”
忽然,郭俊格住嘴了,两人困惑地等他把话说完,却见他的脸色更白得像纸了,双眼瞪得
老大,直勾勾地看向他俩的背后──
吴芯就站在床尾,不知何时已经掀开布帘,举著一把染血的剪刀,咯吱咯吱地笑得花枝乱
颤,头部还随着笑声,左右快速摇晃。
一股恶寒瞬间就从脚底窜到了头顶,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柄剪刀已经刺来,温然侧头避
开,劲风从他耳际飞过,吴芯眼看一击不中,倒转刀刃再度往温然刺去,情急之下,温然
只能握住了剪刀,钢制的刀身刺破了他的手心。
“温然!”郭俊格惊叫,风离则是已经退开,赶紧呼叫遁地的灵兽们,因为敌人非是邪祟
,韬光、羽冰他们感觉不到邪气,没有及时从地底出来。
“你是温然?!”吴芯的声音极为沙哑,像是被磨砾过,她看着温然,硬是抽回剪刀,刀
刃上染了些许他的鲜血,而她竟然伸出了舌头去舔舐那刀刃。“金瞳的血,也没什么特别
的嘛──”
“妳……妳在学校杀人了,是不是?!”温然握著伤处,怒道:“妳杀了那些无辜的学生
,为什么?!”
“我可是在救他们,死了就可以和我们一样,自由自在、为所欲为,多好呀!”吴芯格格
笑着,一双眼睛上吊,模样诡异至极,“除了我们要的人,其他人都得死!!!”
她弃了温然,娇小的身子以非人的速度转身直刺床上的郭俊格!
一道白影瞬间自地底冲出,生生将她给撞倒在地,床四周一圈的隔帘也被掀倒,发出巨大
的声响。
“嗷啊──”
韬光尖锐的狐吼响彻天际,十几条火红色的小狐狸受召而出,从四面八方的水泥墙壁甚至
地底冒出头来,吴芯的身躯随即被十几只红狐狸压制,埋在了漫天的嫣红之中。
做完了这些,大白狐狸屁颠屁颠地跑回了风离身旁,用身体圈住她,长长的狐吻蹭了蹭她
的手臂,像是在邀功。
“韬光,现在非常时期,你要更加提高警觉才是。”风离严肃道,但还是摸摸了他那颗毛
绒绒的狐狸头。
温然随即拉了郭俊格床边备用的绷带裹伤,金瞳已经启动,一双染了金色雾气的眼睛一瞬
不瞬地盯着还在地上猛烈挣扎的吴芯。
他几乎是立刻就看出来,吴芯不是被附身,而是被夺舍了。而他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在想
要如何跟郭俊格交代才好。
金瞳所能看到的是组织灵魂的痕迹,因此他看不到人类身上的弱点──也就是说,当灵魂
在体内运作这具肉体的时候,因着有一层肉体的阻碍,他不会看到灵魂的灵脉。如果是附
身,灵魂只是暂时附着于这具肉体的话,由于尚未与肉身契合,灵脉仍能一览无遗,而若
是夺舍,等于灵魂是完全掌握这具肉体,与肉体合而为一的状况下,有肉身的保护,金瞳
不会看到灵脉中的弱点。
当初温然的哥哥温则被附身而杀死了温然,而温则事后据说仍还活着,安然无恙地被林勇
气藏在某处保护了起来。那是因为当时是一般的附身,温则才能保住一命,而此刻,吴芯
的状况很不理想。
她很可能不知道在何时已经就被杀了,身子被夺舍。
“郭俊格……”被压制在地的吴芯忽然开口,声音娇脆,不似刚才沙哑,“你很烦,我一
直讨厌你……”
温然以为她要发难,从怀里抽出随身携带的巫刀,却没想到这声音竟像是吴芯本人在说话
。
“但是……认识之后,才感觉你好像也不坏……”吴芯的话语断断续续,像是极为吃力,
“平时表现出排斥你的样子……是因为……我拉不下脸喜欢你……”
郭俊格挣扎着起身,想靠过去那一坨红红橘橘锦簇的火狐狸堆,“小芯!妳变回来了吗?
”
风离以眼神向韬光示意,韬光细细地叫了一声,整群的火狐狸便不约而同跳起,瞬间凭空
消失,只剩下大字躺在地上的吴芯,她扔开剪刀,颤抖著握住郭俊格的手。
怎么回事?吴芯不是死了吗?她竟然能保有自身原本的意识!
“小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妳是不是被附身?”郭俊格眼泪已经出来了,“妳杀人了…
…我知道一定不是妳做的,我可以陪妳一起承担!”
“来不……及了。”吴芯苦笑道,“我拚命……抵抗,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她说完,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握住郭俊格的手脱力滑下,圆亮的眼睛慢慢地阖上,“小
芯!小芯!”
突然,那双眼睛又猛地睁开,纤细的小手再度握起剪刀,朝郭俊格刺去!
铿锵!
千钧一发之际,温然巫刀出手,格开了那柄剪刀。
“温然小子,你别阻碍我杀人,到时候我连你也杀!”吴芯的声音变得粗哑,邪气甚重,
“让开!”
温然挡在郭俊格面前,后者还在发楞,韬光扑过来咬住他的后领,赶紧将人拉开。“傻了
吗这人!”韬光愠道。
吴芯又是一刀刺来,手劲极大,金铁之声在两刃交手之际绽开,温然抵挡着她的攻击,被
她的劲道推退。
“快走!”温然叫道。“风离,你让韬光载着俊格走,快点!”
“不行!”风离唱反调,“韬光要留下来帮你!”
“我这里还有羽冰,不要担心!”温然急急道,他已经被吴芯那股奇怪的蛮力推到墙角,
背后完全贴著墙,动弹不能。“快走!顺便再通知医院里的所有人,说恐怖份子在这里,
让他们撤离!”
风离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看郭俊格不顾伤势,在韬光嘴里猛烈挣扎,一副立刻就想冲上去
同归于尽的模样,只好应下来,一起跟韬光带人走了。
“你以为我不能杀你,就没别的法子折磨你吗?”顶着吴芯面貌的恶鬼桀桀尖笑,忽然跳
开,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反手就是朝自己肚腹捅去,还往里面转了转,吴芯平坦纤细的小
腹登时肚破肠流,“我还能这样做──”
恶鬼张开剪刀,竟将吴芯的衣服剪破,露出洁白的内衣,紧接着,祂又去剪那内衣的肩带
──
“那又如何?”温然冷冷打断道,“她人已经不在了,祢所破坏的不过就是一具躯壳而已
。”
他撇过头,不再理会被夺舍的吴芯,手心一摊开,便接住了及时从外头飞来的杉木法杖。
“Coyoh,愿您制裁这邪恶的灵魂──”
法杖瞬间爆出强烈的光芒,身穿部落华服的美丽祖灵鱼贯出现,高大的身躯舞动着热情的
脚步走向恶鬼,仿佛要邀她一同跳舞,恶鬼顾不上还在吴芯身上作恶,赶紧拖着半截肠子
想从病房逃出,温然却将法杖一敲地面,“Anavoyau!”召请土之女神,旋即恶鬼脚下的
水泥地融化成泥沼,使得她双脚陷落,整个人跌落在地。
优美而神圣的祖灵手牵着手,以吴芯为中心而跳舞,清脆的铃铛声不绝于耳,恶鬼被强烈
的圣光罩顶,痛苦不堪,不断惨叫,然而祂对这具身子施行了夺舍,想要脱离已是无法,
邪恶灵魂生生被这神圣之光烧焦殆尽,四肢无力地抖了抖,就再也不动了。
“好、好厉害……”温然看着自己握著巫刀和杉木杖的双手,并非他自夸,而是林勇气这
具身体的力量竟这么强大,可以将恶鬼逐出原本应该无救的被夺舍之躯!原先被夺舍,就
只能像汪以萍那样,躯壳死去后,才能逐出作恶的灵魂,然而此刻吴芯不用死,就能得救
!
“吴芯、吴芯?!”温然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吴芯赤裸的上半身,虚弱的女孩张大了嘴
,吐出一口气。
那缕气息乌黑一片,竟飘出了一抹幽魂,是个女子模样,形貌已经看不太清,只见祂头顶
百会穴冒出金灿灿的光。
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是那抹邪恶的残魂正要用最后一口气逃跑,温然旋转巫刀,直刺幽
魂头顶穴道,恶鬼尖叫一声,旋即从这个世上消失。
一个远大的想望突然冒了出来──若是他以后都能这般消灭这世上罪无可恕的灵魂,那该
有多好。上天赐予他这样的能力,不就是要让他办这样的事吗?
“吴芯,妳还好吗?”温然喊她,又不敢贸然处理脏器外露的伤口,只能把人小心翼翼地
抱回病床,简单地用干净的纱布替她缠伤,也赶紧用金瞳查看她体内的状态。
她还有救……只是灵魂似乎非常脆弱,只剩一魂一魄在了,等人稳定后,还需要好好地收
惊收魂。
金瞳也透过吴芯看到了几小时前发生的事──
今天是郭俊格不知的几百次告白成功的日子,两人正在进行难得的第一次约会。
在温然看来,这有点不算是约会,因为从头到尾都是吴芯在与郭俊格唱反调,郭想去东,
吴偏偏要去西,最后总是郭俊格妥协,如此反复,就连决定吃怎样的中餐,都花了几十分
钟才吵完,最后又是郭俊格听吴芯的。
吃完午餐,郭俊格说,要不要去我家,我阿公阿嬷白天都不在家──
等等,我不是想看这个!
温然想阻止这段回忆,但又想说吴芯应该不会这么容易答应吧。
‘好啊。’吴芯居然点点头。
郭俊格的脸一下子飞红,两人腼腆安静地来到郭俊格家,在路上还未进门时,一抹黑魂窜
了出来,附在吴芯的身上,那只鬼相当霸道,与吴芯的灵魂激烈拉扯,争夺主权──
神智逐渐不清的吴芯露出了茫然痴呆之色,然而郭俊格因为害羞,背对着吴芯,带领着她
往楼上走去,根本没有发现异状。
接着,在郭俊格的房间中,吴芯看到桌上有一把剪刀,她着魔似地握了起来,格格笑着,
朝郭俊格刺去──
剩下的便是今晚发生的事了,然而在来到医院之前,黑魂控制着吴芯去到了学校,走进林
勇气的班级教室,发了疯似的,见人就捅,憨厚善良的贺宣博,竟是为了争取时间让人逃
跑,才牺牲的。
温然从黑魂遗留的记忆中,只感觉到狂乱的残暴、残忍的喜悦,和剪刀入肉的快感,那种
感受,就像一块石头扔进了水底,把淤泥给打上来,污浊了他的心。
“阿然!”清澈的声音喊道。
金瞳的回忆当即中断,温然回过神来,只见涌入的护理人员已经火急火燎地将吴芯推去抢
救,风离撑著膝盖,正弯身看着自己,飘逸而柔顺的黑发垂下来,碰到了他的鼻子,洗发
精的清香蔓延开来。
他推开那些长发,只见风离秀丽的脸蛋透著一丝担忧,下意识就脱口道:“我没事。”
“你刚才眼睛里都是金色的气泽,又坐在这里双眼发直,我想你是不是又和谁共感了。”
风离轻声道,好像怕吓着他,“我叫了你好几声……啊!”
温然把风离扯到怀中,因着身高之便,温然即使坐着,也能将脸埋进她的肩窝,陷入她茂
密而柔软的发间。
颇为意外风离没有推开,只是静下来,承受这场突如其来的拥抱,躬身微微地倚在温然的
肩上,纤细的手指尖轻轻地点在温然背后,十足地小心翼翼。
他只是觉得,风离纯洁而出淤泥不染,经历了许多变故,却不像邓霖那样急着要复仇,只
是希望大家都能过得好好的,她甚至希望能阻止温然想起过去,继续过平静的生活,而不
要他回头去面对那些凶险和悲伤的过去,甚至就算他拥有金瞳,也不曾要求他去为自己报
仇。何况现在温然已经想起了过去,风离也还是一心照顾著温然,没有逼着他做决定。
对于人类应该会有的自私面前,风离却没有,这是多么地难得。
所有在他重生后靠近自己的人当中,只有风离是存着相帮的心,其他人则是因为各种原因
才聚在温然这里,相比之下,风离纯粹又善良的心,让他被污染的心,得到了一丝丝的救
赎。
“阿然?”风离轻拍他的后背,力道十分温柔。
被风离所触及的肌肤感到一阵暖意,温然忍不住将脸靠在她纤细的肩上,满足地闭上眼睛
,嗫嚅道:“再一下下。”
没多久,医院的护理师便打断了他们,喊温然去处理手上的伤口,二人各自别开脸,悄然
无话,眼底却都漾出了脉脉水润。
安顿好吴芯之后,两人并肩出了医院,这时已是接近转钟,医院外除了偶尔经过的人车,
可谓是万籁俱寂。
“妳回去吧。”温然突然说。
风离在路灯映照下雪白的脸庞更加地白了白,“回去哪?”
“当然是别离吧。”温然答道,“我从黑魂的记忆看到了──平协、杨美伊都来了,他们
正在引我们两个去学校,否则不会停止夺舍。那些学生集体发疯砍人事件,今晚是绝对不
会结束的,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宣博已经牺牲了,再这样下去,会有很多无辜的人死
去。”
“我也一起去。”风离拉住了温然的手,但对方没有回握,她又摇了摇他,确认道:“好
不好?”
温然没有回答,“妳为什么回来了?”
“我……我担心你一个人……”风离一向平静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动摇,“总之,我就是想
确认你的安危。”
“如果是邓霖出事,妳会回头这样确认吗?”温然抛出了一个他平日里绝不会这样问的问
题。
风离静了,不承认也不否认。
每当有人在问题前沉默时,十有八九是说中了,不说话,则是为了避开答案说出口会造成
场面的难堪。怎么回答都不对。
“羽冰不擅长实战,韬光又不愿意离开妳身边,所以妳只能带着韬光一起回来,才能帮到
我。”温然抓抓头,有些无奈地说,“不过……我也没这么脆弱呀,已经把影子之书背得
滚瓜烂熟了,甚至还成功驱逐黑魂,妳……妳就别担心了好吗?”
“我看了新闻,现在学校一团乱,那些被附身的学生,像发狂了一样,连警方都束手无策
,伤也伤不得,绑也绑不了,连麻醉枪都无用。”风离解释道,“我也想救他们。”
“事实是,这是平协和杨美伊用来引诱我们的手段。”温然道,“我猜想,他们从宁缨身
上找不到妳的线索,就跟着传音符轨迹来学校找我们,找不到人,就在学校里作乱,引我
们上钩──所以,妳是绝对不能去的。”
“我不能去,那你也不能去呀……”风离无奈。
“既然这两大魔王都不在大本营,宁缨应该很快就会被梅先生救出来,他回来,妳就安全
了。至于我……”温然朝风离温温地一笑,“我不能看着他们破坏林勇气梦寐以求的校园
呀。”
“为什么我就不能去?”风离倔道,上前一步拦住温然,“邓霖已经在处理了,我们不能
就交给他吗?”
风离与他的距离近在咫尺,斜斜而冷白的路灯下,几乎能瞥见她脸上细细的寒毛。
温然的脸红起来,转身背对她,“因为我喜欢妳,不想让妳受到伤害。可以吗?”
风离:“……”
这跟那是两回事啊!风离想这么说,然而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我……我还是……想……一起……”风离突然结巴起来。
其实她的脸皮天生不易透色,现在看起来还是雪白如冰玉,此刻也只有她知道自己的脸热
到能煎蛋。
“平时我从来不反驳妳说的话,妳希望我做什么,我都照做。这次妳就听我劝一回可不可
以?待在别离吧,妳才安全。不然,我怎么跟你爸交代?”
温然说完就不再回头,举起木杖,很快地在脑海里施展无声咒,脚下变得轻盈,不过轻轻
一跃,身子就已飞出去好几公尺,瞬间落在一盏路灯上,“韬光,带你家小姐回别离吧!
”他远远喊道。
韬光自然是以风离的安危为优先,从风离脚下冒了出来,直接将人扛起带走,朝温然传音
道:“还用你说!”
“阿然!”风离遥遥叫道,韬光又跑得飞快,她没什么灵力,根本不敢随便往下跳,一只
朱红色的小狐狸伏在她的双手上,避免她乱动跌了下去。
温然花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忍住不要回头看,脚下一蹬,又高高跳到半空中,再蹬出三、四
十公尺,一路往学校飞掠而去。
他心里也没有底气,可是这么多年来,寒道教都不愿意放过他们,他开始觉得,是不是该
做个了断了?
透过邓霖所说过的话来判断,也许林勇气当初是想让温然回来,助大家一臂之力。
因为只有他,才可以彻底杀灭这些世界上的害虫,让他们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
后语:
努力收尾中~
明天又要上班啦Q_Q社畜之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