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妹妹一直很想要一只猫,我们向爸爸讨要很久了,但每次爸爸总是说,会的、他会买
一只猫给我们。
我跟妹妹讨论过,我喜欢有斑点的花猫,妹妹说,她喜欢全黑的猫咪。我们对此吵闹不休
,始终达不到一个共识,爸爸也拿我们没办法。
一天傍晚,爸爸如往常一样旋开家里有着斑斑锈迹的铁门,吱呀的金属摩擦声,宣告著门
的老旧,门很旧了,至少看起来是那样。我跟妹妹兴匆匆地跑到门口,其实也不能说是跑
到,因为距离我们的床到门口也只有十步左右的距离,我们想知道爸爸带来的皮箱内装着
什么。平常爸爸不会带皮箱回来的,他通常只会提一个褐色的编织花篮,上面盖著纯白色
的布,就跟我们的床单还有衣服一样纯白色的布。布里面有大大小小的罐头,有时候会有
玩偶。有玩偶的那几天,我们叫它:快乐日,因为除了爸爸回来以外,不会有人从那个又
厚又重的铁门进来了。有玩偶的那几天,总是特别开心。
爸爸说,皮箱里面有惊喜,我们好奇地伸出食指碰碰箱子的表面,里面传来一阵刮搔声,
这个声音让我和妹妹兴奋非常,是猫吗?我忍不住问。
你打开就知道了。爸爸含着一抹微笑,回答。
于是我将皮箱横躺,让它的金色扣子朝向我,里面传来闷闷的撞击声。是猫吧。妹妹开心
的说,一定是全黑的猫咪。我没有回答她,自顾自的将锁向上扳开,把皮箱的上盖推开。
一只差不多有巴掌大的黑色猫咪躺在里面,就窝在皮箱的绒布上。
我好奇地摸向绒布——毛毛的、也软软的。我从没看过这样的东西。
抱抱牠吧,爸爸鼓励性的说。
于是我伸出手,试探性的向那只猫摸去。牠很软,就跟绒布一样,毛毛的,不一样的是,
猫温温的。我小心翼翼的将牠捧起来,靠近我的鼻子,我想闻闻看牠是什么味道,是跟豆
子罐头一样咸呢、还是跟桃子罐头(那是妹妹最爱吃的罐头,每次爸爸带来,都被她吃得
一干二净。)一样甜甜腻腻的呢?
我也要抱!妹妹大声叫着,都是你在抱,不公平!她恶狠狠地盯着我,你是不是想独占牠
?就因为牠有斑点?
牠有斑点?我看向掌心中的黑猫,牠不是全黑的吗?我翻动猫的下斜腹,猫不满的哼哼几
声,但我看到了斑点,两个白色的圆点不偏不倚的就落在猫的肚皮上。
喜欢吗?爸爸问。
我点点头,把目光移回猫身上,牠现在正张大了眼睛,正在瞧着我和妹妹,像是在打量我
们一般。
要叫牠什么名字?爸爸又问。
我觉得叫黑斑好,我这样说。
爸爸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就叫黑斑吧,他说。
黑斑是爸爸买的吗?我又问。
不是,爸爸顿了一下,我领养的。爸爸摸摸我的头,那让我感到有点安心,却又有一些不
适。可能是中午吃的罐头坏了吧,我随即这样想。
你喜欢就好。爸爸说,我要走了。
看着爸爸留下皮箱和那一个褐色的编织篮,我盯着编织篮上的白布问:你不留下来过夜吗
?
爸爸站起身,他很高大,对我来说,我连垫着脚尖都碰不到他的胸口。不,今天不过夜。
他说。
爸爸几乎每天都会回家,带点东西给我们,然后睡一晚;有时在我们的床上,那张小小的
单人床,铺着旧旧的被褥,有时就在门口,有时在浴室。
我们看着爸爸走向门,那道又厚又重的铁门,打开,然后关上。
—
黑斑已经很大一只了。
牠有优美的身体曲线、灵巧的四肢、和一双会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像爸爸晚上打开的手
电筒。
我和妹妹不再为了猫到底属于谁的事情争吵,现在我们更想知道黑斑的毛在太阳下是什么
颜色。在家里,黑斑是闪著光泽的黑色皮毛,关上灯的时候,只能看见黑斑闪亮的黄色眼
珠,看不见他的毛皮。为此,我和妹妹用爸爸的手电筒从各种角度照射黑斑,想知道黑斑
在月亮下会是怎样的颜色,直到黑斑喵喵著抗议,我们才松手。
爸爸现在偶尔回家,有时候是早上回家,有时候则是深夜。但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深夜
、什么时候则是早晨,家里没有从外面来的光线,只有天花板那忽明忽暗的日光灯。我们
是用爸爸不小心留在这里的手表,看着上面的数字跟指针猜测时间。
爸爸今天会回来吗?妹妹抱着黑斑问。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或许。我说。
其实我不希望爸爸回来。妹妹低着头顺着黑斑的毛,我害怕。
我看着妹妹紧闭的嘴唇,我知道,我说。
我们沉默的相对着坐了一会,铁门开启的吱呀声打破了宁静。爸爸还是回来了。
当爸爸一踏入门内,黑斑突然起身,闪电似地窜出门外。
黑斑!妹妹惊讶的叫,黑斑回来!黑斑!
爸爸也被忽然窜过的猫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地侧身进入家门,反手关上铁门。
黑斑跑出去了!我说,你把牠关在门外!
我会去找牠。爸爸恼怒地转头看了看门,我会抓牠回来。
可是那就不是黑斑了!我大声吼叫,我要黑斑!
爸爸突然非常用力地捏住我的脸颊,我会去找牠。他说。
我不敢说话、甚至连吐息都放轻了,可是那不是黑斑了。我小小声地坚持。
爸爸没有回答我,他松开手,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就像每次爸爸回家时,身上的疼痛一
样,提醒着我,他是爸爸。
—
一阵搔抓声吵醒睡梦中的我,我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色、泛著微光的毛皮
。
我在移动。我感觉到颠簸,我转头,夜晚的冷风正拂过我的身体,我疼痛的、红肿的皮肤
似乎被温柔的抚触,那刺痛减缓许多;我看见月光。
不是爸爸的手电筒、也不是忽闪的日光灯,是月光。
我猛的坐起身,风搔刮着我的衣服,我这才看清我身上白色的衣服早已变成鲜红——一部
分的衣䙓沾染了鲜艳的血色。不自然地在月光下泛著光泽。
“妳醒了。”
我转头,半张黑色的脸,从我前方侧过来看我,我正在这个‘人’的背上。
这是哪里?我问。
“没有疼痛的地方。”他回答。
我端详著那个‘人’,你是黑斑。我肯定的说。
‘黑斑’哼哼地笑了起来,没有回答我。
妹妹呢?我问黑斑。
“谁?”黑班继续往前跑了一会,“你说妹妹?”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她好好的
。”
可是我没看见她。我说,那爸爸呢?
黑斑不屑地从喉咙发出声音:“在你身上。”说完,像是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往旁边
呸了一口。
我低头看向自己,除了沾满血的衣服,再也没有其他,但我知道黑斑在说什么。
我知道了。我说。
——
后记:
猫人原型参照苏格兰神话中的猫妖精、古埃及的芭丝特女神。
首次妈佛发文,文笔参照了很喜欢的reddit系列文,希望能把抑郁的感觉传递出去~还请
多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