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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一定有其他办法！”尔雅为什么非消失不可？
“嗯，我知道了。但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最后让我用原本该有的样子跟轩文老师说说话
。”尔雅语气平静，已经向命运妥协的那种平静。
“…好。”
Yuma瞬间闪过不悦的神情，她拉开软木塞，倒了几滴里头的液体到掌心，抹在尔雅的额头
上。尔雅闭上眼、皱起眉头，仿佛在忍受某种痛苦。她的身影开始像在防护罩里的时候一
样变得模糊、不稳定。尔雅的头发快速生长，并由黑转金。身形也被拉长，肤色变白。当
她睁开眼睛，虹膜变成了橘黄色。
“妳可以开始了，自己决定什么时候结束。”
Yuma把瓶子交给尔雅，稍微让出了一点空间给我们两个，但她依然没放松对尔雅的警戒。
尔雅走到我面前，温柔的看着我的眼睛，她先是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然后无奈的一笑。
“本来想告诉老师我真正的名字的，但我刚刚才发现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对我来说，妳就是尔雅。妳才是赋予这个名字意义的人！”
“可惜，我甚至不能算是一个‘人’。”一时，我无言以对。
“我是许多不同的意识拼凑在一起产生的，所以我的记忆也很混杂，尤其在我发现自己不
是王尔雅之后。但有一段记忆是绝对真实的，就是跟老师一起经历的这一晚。谢谢你，让
我至少能拥有一样属于自己的、珍贵的事物。虽然对老师来说，今晚并不是什么好回忆。
”
“没有那种事！”我激动的说。
“对我来说，跟妳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也是很特别的。”
“很感谢老师这么说。但轩文老师你是被我的特质影响，才会对我这么好吧？”尔雅苦笑
著。
“…原因是什么不重要，至少现在这个当下，我的情感毫无虚假。”
尔雅的眼神透露著无比感激，她挨近前来，抱住了我，我也环抱着她。或许是因为“深渊
”里的慢速时间流动，也或许是我跟尔雅都格外珍惜此刻，我们仿佛能拥著彼此到永久。
但最终，我们还是放开了对方。
尔雅把小玻璃瓶拿到面前，作势要打开，她的手却定格在某个点上，微微颤抖著。
“轩文老师，其实我…好害怕，我不想消失！”一行泪流过尔雅的脸颊。
“我消失之后会怎么样？会去到哪里？还记不记得跟老师一起度过的时光？还能不能感受
到自己的存在？”她的眼泪完全溃堤，比逃离巨型蜘蛛的时候哭得更激动。
“今晚参观那些社团的时候，我觉得又羡慕，又难过。我羡慕他们都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留下自己存在过的证明，每个人看起来都好闪亮。原本我不晓得自己为什么难过，但是
在我发现自己到底是什么之后，我知道了。”尔雅的眼神里参杂进一丝愤恨。
“我只是一团拼凑出来的意识，名字跟记忆都是别人的，我不像他们那样有可以展现的自
我、不像他们那样真正存在过！”看着这样的尔雅，我无比心疼。
“那双舞鞋的主人，是真的活过的灵魂。祂们至少知道自己消失之后，可能会去天堂、地
狱、转世或是徘徊在某个不同的世界。我呢？我是不是只能变得四分五裂、面对永远的黑
暗跟虚无？我不要！”
没错！她不应该就这样消失！我心里重新燃起悍卫尔雅的冲动，我差点就要抢过那个瓶子
把它砸碎：但我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一旁的Yuma皱起眉头，右手缓缓往腰间的猎刀移动。
不行！就算尔雅不得不离去，我最起码要让她走得安稳一点，而不是像白袍女那种下场。
“尔雅，对不起。我也没办法告诉妳妳会怎么样、会去哪里。但我可以很肯定的说：”我
握住尔雅的手。
“任何事物要是被彻底遗忘，那就等于从来没出现在世上。决定存在意义的不是先天的
本质，而是他留下的、被记得的一切。
就算在三、四十年后，衰老的我可能会记不清今晚发生的事，也想不起来尔雅这个名字。
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有个勇敢、美丽的女孩陪着我经历了一段不可思议的冒险。
妳的存在会成为我的一部分，直到我也离开世界的那天。”
我伸手拭去尔雅的眼泪。
“妳就是妳，独一无二的。妳哭过、笑过、奔跑过，这些都是不会被抹去的。妳，真真切
切的活过。”
尔雅眼中的愤恨与恐惧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幽幽的悲伤。最后，回归坦然。
“谢谢你，轩文老师。”尔雅微微垫起脚尖，突然其来的，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谢谢你给了我‘意义’。”
她拉开玻璃瓶，将透明液体一饮而尽。
“再见。”
尔雅全身开始发出暖色系的光，许多细小的、像水气般的光粒从她的身体各处缓缓飘散而
出。我们始终注视著彼此，直到尔雅完全化为光之尘埃，往不同的方向飘散而去。
我伫立在原地，望着尔雅刚刚站着的地方出神。
一阵擤鼻涕的噪音打破了宁静。
“不好意思，我这方面的哭点特别低…”
寂天红着眼眶，又大力擤了一下鼻子。一旁的淳玖虽然也双眼泛泪，但她只是若有所思的
看着窗外。
“刚刚那段讲得还不错嘛，不愧是存在主义派的。”
Yuma走近我身旁，不知为何，她的话语间似乎隐藏着一股怒气。
“别说了，我根本没给出像样的答案。”
“这不怪你，它所害怕的超出了我们常人能解答的范围。”
(某种意义上，妳根本不是“常人”啊…)
“就你们目前的了解，她会去哪？”
“意识聚合体消散之后，意识碎片通常会回归到它们的产生者，或是有相似思绪的人身上
。这常会造成一些集体现象，像刚刚的‘五重唱’，它的主要意识是对合唱比赛产生的压
力跟执著，这些思绪回到原本的产生者或投入在合唱比赛的学生身上，会让他们产生更大
的压力、更强的执著。所以我们不会轻易驱散意识聚合体，因为后果很难评估。”
回到诞生的地方吗？这让我想起前阵子听过的大圣灵理论。
“不过有时候，部分的意识碎片会持续在‘深渊’里徘徊，然后再度凝聚成另一个聚合体
。”听到这，我顿时睁大眼睛。
“那种状况很罕见，新的聚合体也不一定会保留之前的记忆。”Yuma立刻补上一句。
这时，我注意到尔雅刚刚站过的地面上有两样东西。我蹲下身，捡起它们：白色外壳的手
机跟蓝色发带。
“真正的王尔雅的手机，交给我们处理。”Yuma拿走手机。
“至于那发带……”Yuma在明显的深思过后才说：“你可以留着它。”
我看着手中的发带，上头还隐约残留着尔雅的气味，我把它收进口袋。
“任务完成，意识聚合体已消散。”淳玖透过耳机回报。
这时，一只灰黄相间的画眉鸟不知道从哪飞来，停在Yuma肩上。牠对着Yuma的耳朵叽喳了
一阵，Yuma露出惊讶的表情：
“现在？开在这里？”
“…了解，建议开在书架区，那边地面比较平整”
另一头的淳玖也面带难色的回应耳机另一端的人。几秒钟过后，最靠近我们的书架中央出
现一颗奇异的黑色球体。它看起来像固体、又像液体、也像气体。球体变形成圆盘状，开
始快速转动的同时也向外扩张。扩张到足够的大小后，从圆盘里走出一个人。这男人看上
去将近六十，带着金属小圆框眼镜，身形削瘦。黑色衬衫搭配灰色西裤，皮带环上刻有细
致的十字架花纹。
“康老师你好，我们之前见过几次，不晓得你记不记得？”
“邱所长…？”
我当然认识他：经世大学神学暨宗教研究所所长，邱凡人教授。享誉国际的宗教学、心理
学、哲学家。
“淳玖应该介绍过应用科学研究中心了，我是中心的实质最高负责人。”
邱所长用温和却有力的声音说道。
“接下来，要麻烦康老师跟我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