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蝉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不知道是不是杀气。
言大哥……不,应该是阴曹实质最高掌权者,阎王大人,对小蝉扬起温
和的笑容,好像刚才那一瞬要把小蝉掐碎的眼神只是错觉。
“妳与陆判情同兄妹,只要妳好好服侍本王,陆判也能受妳庇荫。”
小蝉无法别过眼睛,长得好看的男人真是犯罪,明知道对方再危险不过
,小蝉还是想往那张笑脸摸上一摸。
不过小蝉没晕船太久,及时抓住阎王探向她胸部的手爪。
“那个,陆判前辈的魂契,可不可以先给我?”
小蝉听孟姜说过,陆判生前是官宦人家的家奴,因罪被除名,死后也是
顶着最下贱的奴籍,大概做工一千年才能投胎。算算也差不多期满,陆判却
没能离开阴世,手脚还是挂著沉重的铁链,问题该是出在阎王那边。
陆判在阎王身边做事,知道祂老人家太多不堪的秘密,阎王绝不会轻易
放人,应该给他签下什么身契来保证陆判不会背叛他。
“妳还怕本王出尔反尔?”
“不会,我相信言大哥……阎王大人!但我还是想要陆判前辈的魂契,
请把他交给我,我会好好爱惜你口中愚蠢又胆小的好男人!”
阎王长指捏住小蝉柔软的唇蕊,让她呜呜说不出话。
“给妳夸几句,妳就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
就算小蝉早有心理准备,但看这些日子温柔以待的对方露出冷酷的真面
目,还是会受伤。这又会让她忆起封疆大典那天,一边咳血一边祈求阎王回
头治理冥世的陆判。
这个说得满口好听话的男人,辜负了陆判的期待。
小蝉看阎王没有履约的意愿只想要跟她睡觉,想说四下无鬼,不如干脆
剥光阎王搜身的时候,一阵天摇地动,他们所在的园子突然从地下裂成两边
。
小蝉反射性抱住阎王,扑向土石未崩落的另一边。滚了半圈后起身,抓
起菜刀警戒。
原来漆黑的天际化成一片雾红,那是边城放出的警示烽炮,有东西破城
而来。
小蝉第一个念头浮现重伤卧床的陆判,紧张得不得了,一旁被她扑倒的
阎王却散著沾满尘土的长发,对着全城警戒的危机咂舌。
“本王今天难得好兴致,忍了那么久,以为终于可以开荤……”
“阎王大人!”
阎王坐着伸出手,小蝉看了看他。
“怔著干嘛?扶本王起身。”
小蝉不解:“你腿没断呀!”
“我是王,生来就是让人服侍。受不了,什么都要人说明白,一点也不
会看人脸色,就是这样,我才不喜欢傻妹。”
小蝉忍住把阎王对半折的冲动,拉过他修长的手指。
阎王意兴阑姗提手划过半圆,随即一团黑雾包围住两鬼,一瞬之间就来
到审判殿外。
小蝉被眼前的惨状吓得不轻,原本青石官道两旁整齐林列的官舍,现在
塌了大半,地面出现密密麻麻六角形的图案,城市好像被画成一片巨大的蜂
窝。
咚!
小蝉因雷鸣一般的巨响回过神来,她能感觉有东西逼近,却什么也看不
见,这次不知道会是什么魔怪?
小蝉拿着菜刀,站在阎王面前戒备:“阎王大人,这是什么?”
“本王长得像google吗?”
“你就跟我说嘛!”
官舍不停塌陷,阎王还是事不关己玩着他的发尾。
“它正在异变,时隐时现,等等就会现形了。”
“什么是异变?”
“原本不是冥世的东西,堕落成魔魅……我算算,灵体烂成这样,至少
虐杀十来个人,判重一点,可以直下十八层地狱,呵呵。”
“阎王大人,不要笑。”
阎王看向多事护卫他的小蝉:“妳竟敢管束本王?”
“这种事,不要笑。”小蝉严肃地说。
依城中安静的样子,小蝉判断阴差前辈们应该已经撤离民众,可以望见
远处城门的官兵正带着武器往大殿奔来,有些鬼提着断头、有些鬼拿着断脚
,受伤惨重。
就在这时,袭击阴曹的魔物开始现形,大约位在小蝉前方一百公尺外,
像是一台有尾巴的公共汽车,外壳石头做的,车身布满扭曲的人脸,人脸流着血
泪,发出不像人的哀鸣声。
很恐怖,但最让小蝉惊恐的点在于,这台插满法器和符咒的人脸石车,
车头挟著一个小宝宝。所以阴差只能在一定距离外拿着兵器守备,不敢对怪
物轻举妄动。
怪物一步一步,踩着蹒跚的步伐,往亮着烛火的审判殿前行。
小蝉看它走得跌跌撞撞,它身上的小宝宝却睡得很熟,不像被挟持,比
较像被保护的对象。
小蝉直觉事有蹊跷。
怪物已经相当接近小蝉和阎王,似乎气力用尽,整台车翻肚摔在地上。
“判官……”
“你说什么?”
“庇佑……孩子……判官大人……”
官兵赶到现场,城官向阎王请命:“阎王大人,请下指示!”
“问本王做什么?擅犯都城,不管大的还是小的,都杀了。”
小蝉过去挡在怪物和官兵之间:“等一下!”
怪物睁开被血污浸染的碧色双眼,想要看清护在它身前的少女。
“我们应该先问清楚前因后果,给它一个辩白的机会,依法处理。还有
它带来的小宝宝,所有亡冥的孩子都是阴曹的孩子!”
阎王在众鬼面前,维持温文的微笑:“那又如何?”
小蝉满腔热血跟着阎王的笑语冻结。
“陈佐士,妳似乎搞不懂状况,眼下鬼门尽封,除了依命途带下的亡魂
,其余都不算数。不是一,即是零。”
“什么意思?”
“死在人间的婴孩,搁在人间就在,它偏要带下幽冥,这下子,本王也
只能照规定‘排除’。”
小蝉虽然不想明白,还是向阎王慎重确认:“什么是排除?”
阎王笑得婉好:“既然知凉妹妹想要了解,为兄就为妳示范一二,像这
样──”
阎王只是轻轻一指,石头怪物就爆开一角。好在它即时把孩子藏进体内
,不然那幼小的灵魂就要连渣也不剩。
怪物发出绝望的嚎叫,这下子,即便它不想和阴差为敌,也必须为怀中
的婴孩拼个鱼死网破。
小蝉告诉自己要冷静,没事的、没事的,一定能想出办法。
阎王以长官的姿态,特意讥讽小蝉:“本王不晓得妳那些前辈们教了妳
什么,没关系,就趁这机会,纠正妳错误的观念:生死簿未记载的婴灵不是
亡魂,是垃圾,明白了吗?”
小蝉想要反驳阎王,话却说不出口,怕一开口就会气得哭出来。
碰地一声,审判殿的大门应声开启。阴差纷纷循声看去。照理说审判已
经半年没有执行,大殿里头除了尘封的文件,不该有鬼,却走出一抹瘦长的
身影。
但因为是他,众鬼心底又觉得理所当然。
“陆判前辈!”小蝉忘情大叫。
陆判在病服外罩着阴差公版的黑西装外套,赤著双脚、带着一身皮包骨
的病容出现,只有那双眼格外地亮。
“吵死了。”陆判拐著腿走下台阶,“陈佐士,简要报告现况。”
小蝉把怪物带小宝宝求援的事告诉陆判,陆判没说什么小宝宝算不算数
,直接过去挖开怪物的肚子,把孩子掏出来,揽在自己身上。
“你的陈情,我受理了。”
就算被打坏城墙,都城半毁,损失惨重,阴差这边还是发出微小的欢呼
。
怪物抖动不止,人脸跟着碎落的石板消失,最后只剩一个成年男子的大
小──“他”赤裸的身子都是伤,原本米白的长发也因为血污变色,碧色的
眼珠淌满血泪。
“罪仙六合……愿受所有责罚……只求此子平安……”
小蝉认出来,这个破坏城市的“怪物”,是当初她落河流落人间从排水
沟把她捞出来的仙灵哥哥,记得祂会捏泥娃娃放在小庙前,很喜欢小孩子。
六合虽然也认出小蝉,但只是把脸伏在尘土地上,没有面目见她,然后
不支倒下。
小蝉想带六合去给孟姜治伤,阎王却曳著长裳走来,所有鬼跪了一地,迫使小蝉停下
动作。
“陆判呀陆判,你可舍得起来了。你再躺下去,本王就要叫你薪水小偷了。”
阎王绽开笑,有点孩子气又老不正经,那双银中带金的漂亮眸子整个亮了起来,小蝉总觉
得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阎王大人真正的笑容。
陆判低首垂目,始终没有对上阎王的目光。
“阎罗大人,原谅小的失礼,请容小的先说一句话。”
陆判缓步走向小蝉,小蝉情不自禁去拉陆判的袖口,有好多话想说:你
身体好多了吗?还会不舒服吗?我好想你……
陆判另一手抓住小蝉脑袋:“给我分手!立刻、马上、现在!不然我就
打断妳手脚!”
“咦咦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