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长安不问鬼哭声

楼主: Nashooko (N)   2020-02-29 04:3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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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个礼拜以来,外头的鬼哭声越来越响。每逢入夜,那些悲号便直冲
云霄,像是要为永不得见的阳光哀悼。
  静妤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两个月以前,鬼哭还只是楼下收发室管理员口中的闲聊题材,掺著自煮
的茶跟隔壁王小姐返乡探亲带回的凤梨酥当配菜。
  “现在该叫陈太太了。”咬著凤梨酥,管理员张伯说:“有了孩子就不
知道回来,扔妳爹一个人待着。啧啧啧。”
  “他精神得很,哪用得着人陪?”对称谓毫不在意的王小姐大笑。“你
们记得以前苏大哥刚搬来的事没有?见我爸拎着菜篮,想帮他提上楼敦亲睦
邻一下,却给骂得狗血淋头!”凑近静妤,她压低声音:“所以啦,我就放
他一个人住着,自己烧饭吃!这样他才会知道我这女儿的好,成天发信息催
着我回家!”
  她的表情认真异常。静妤不由得嗤地一笑,手上捏著的凤梨酥险些落到
地上。
  “嘴里有东西就先别聊,等等噎著。”坐在沙发上,静妤的妈妈睨了她
一眼,满脸嫌弃。“吃相难看成这样,怎么嫁得出去?”
  静妤的脸立刻红了。“妈!”
  “怎么?这年头,连事实都说不得了吗?瞧妳王妹妹,小妳两岁,孩子
现在都会叫人了。妳却连个对象都没有。”看看静妤,她长叹一声。“先前
我看那姓苏的人品挺好,又有些家底,还想让妳多去跟人家亲近的。哪知道
他这么快就娶了媳妇……”
  “好啦,阿姨。人家苏大哥都结婚了,给他家那口子听见还得了?多吃
两块点心吧!”王小姐笑着,将包装精美的凤梨酥塞进静妤妈妈手里。“嫁
得早也没什么好的。我那时就是不懂事,傻了才会嫁到外地去。弄得现在一
年回不来几次,每回也只能待上一个礼拜,想多陪陪我爸都不行。”
  “欸,不对吧?”原本坐在一旁不说话,正在看新闻的江小弟转过头。
“妳刚才不是说王伯伯不用人陪吗?”
  “──你啊!还坐在这偷听人说话啊!”王小姐气得笑起来,随手抓起
桌上的凤梨酥往他身上扔。“吃了这个,回去念书备考吧你!”
  “都要过年了,休息几天有什么关系!”江小弟剥开包装,咬了一口。
“黏糊糊的,什么东西?没滋没味的。”
  他故意呸了一声,做势要扔回去。张伯连忙拦住他。
  “喂喂,妳们不陪我聊天,现在还闹起来了?”将礼盒收起来,张伯瞪
了江小弟一眼。“没事就回自己家去。最近外头不太平呢!”
  “怎么回事?”王小姐双眼一亮。“我好久没回来了。有什么新闻,全
说给我听!”
  “你是说那个‘鬼哭’吧?许老那天在花园嚷嚷时,大家都听到了。”
静妤妈妈不屑地说:“那也不是什么新闻,胡说八道而已。”
  “哦,许老啊?”王小姐的兴致一下子消了。“也是呢……我这回行程
有点赶,还没去跟大家打招呼。待会我再带点东西去看看他。”
  “妳们别不信,许老这人不会乱说话的。”张伯不以为然。可王小姐已
经把话题转到自己的孩子上,拉着静妤的妈妈大谈育儿经,没再理会他了。
  看见自己母亲跟王小姐聊得如此亲热,静妤有点不是滋味。社交一向不
是她的强项,她也不是喜欢热闹的人。若不是因为体谅母亲上了年纪,外出
不便,又怕在家闷出病来,她才不会浪费时间在管理室里跟人聊这些不着边
际的废话,回家躺在床上刷刷手机还强些。
  “可以了吧,妈。回去了。妳晚饭前还得打针呢。”抽走母亲手里的凤
梨酥,她说:“这东西也别吃了!妳又不是不晓得自己有病,忌甜食。平日
饮食都要注意的。”
  母亲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什么‘有病’?会不会说话啊妳!”她斥
道:“而且妳没看我在跟妳王妹妹聊天吗?这么没礼貌!”
  “嗳唷阿姨,姐姐是关心妳嘛!而且是我不好,忘了妳有糖尿病,吃不
得甜。”王小姐连忙打圆场,帮着张伯把礼盒收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该回去顾孩子了,阿姨妳们也回家吃饭吧。我过几天再带我们家小的去妳
们家拜访。”
  “好好好,妳要记得来看阿姨啊。”拉着王小姐的手,母亲喜孜孜地说:
“阿姨就喜欢这样,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妳姐姐平日下班回来,就只会瘫在
沙发上发懒,连句话都不肯说……”
  “好了,妈。快走吧!”
  搀过母亲的肩,静妤朝王小姐点头微笑,快步走出管理室。
  她头也不想回,只在转进电梯间时,远远的瞥见王小姐还在朝她们招手,
配着张伯跟江小弟隐约的争执声:“许老那老糊涂,讲的话还能信了?”“
没看见就不存在吗?你们年轻人别不信邪!”
  这是静妤头一次听见“鬼哭”的传闻。而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再听见“鬼哭”这词,是在公司的茶水间。当时她正想给自己泡今早的
第二杯咖啡,进去就听见馨方姐跟宇君在里头瞎聊。
  “我朋友传信息给我,说是她们那个小区里,近来老听见鬼哭。”馨方
姐笑着说:“她这人一向不信邪的,这回居然给吓得半死。”
  “我大哥前几天也提过鬼哭,还特地打给我妈,要她最近少出门。”宇
君端著水杯,嘲弄地说:“我妈居然还真信了,叫我这几天没事别往外跑。
也不想想都什么时代了!”
  “我也听说过鬼哭。”静妤终于忍不住了。“我们那栋楼的管理员跟我
提过。”她试图加入对话,并谨慎衡量用词,企图让自己别在这个话题上显
得过于无知。“不过他那人有点糊涂,说得不清不楚,讲了半天也不知道鬼
哭是什么东西。”
  “喔,因为本来也没人晓得那是什么东西嘛。”宇君轻蔑地说:“就是
半夜突然听见外头有些怪声,接着就把这声音叫成鬼哭囉。”
  静妤有点尴尬。“哦。”
  或许这只是错觉,但她总觉得宇君不太喜欢她。每回她想加入同事间的
闲谈时,宇君总是副冷淡轻蔑的表情,笑起来还带点不屑,像是在看不起静
妤。
  所以静妤才讨厌社交。不过就是同事,平日打声招呼,保持普通关系就
行了。何必多浪费时间,建立更进一步的交情?上班嘛,图的不就是赚点钱,
养活自己就行了吗?
  “这样啊。”她闷闷地说。
  “是啊,还自以为雅致呢。”耸耸肩,宇君继续说:“我就不知道这有
什么好怕的。猫叫春还恼人些!”
  馨方姐倒是很高兴自己多了个听众。“欸欸,我这里有我朋友传给我的
视频。要不要看一下?”
  没等静妤跟宇君回应,她就自顾自地拿出手机,像是在炫耀什么了不起
的宝物。
  “来来,妳们仔细听。”她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我朋友怕我不信,
那天跟我聊天时特意录给我听的。第一手资料!”
  她们静了下来。茶水间刹时被手机传出的背景杂音覆蓋。
  静妤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在令人鼓膜发疼的背景杂音间,确实有些微
弱的哀号声。但那些声音太过飘忽,太过遥远,若不刻意去听,根本不可能
意识到这些声音的存在。
  “……怎么样?”馨方姐期待地问。
  “好像是有一点。”静妤回答。
  “嗯,还真的有点像哭声。”宇君想了想,“可这也太模糊了吧?搞不
好是她家墙壁太薄,把隔壁电视当成了鬼哭,自己吓自己。”
  “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馨方姐点头,“本来我还想激她两句,要她
去外头录!录得清楚点,最好连鬼也一起拍进去!传到网上,搞不好还能当
个几天网红。可她偏不要,说是这几天怕得连白天都不敢出门了。”
  “这么夸张!”
  “是啊。”收起手机,馨方姐叹了口气。“她都这样了,我总不好再说
什么,只能多安慰她几句。可要我说的话,我也觉得就是自己吓自己。这世
上哪有什么鬼啊!”
  “就是说啊,哪有什么鬼哭。”静妤点头附和。“都什么时代了!”
  “我刚才不就说了吗?”宇君轻笑一声。静妤那种不快感又来了。
  随口搪塞几句,静妤端著咖啡回到座位。直到下班,她都没再进过茶水
间。
  回到家,静妤跟妈妈坐在沙发上,边看着选秀节目,边对自家母亲聊起
茶水间发生的事。
  “她老是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脸。”静妤忿忿地说:“我就不晓得自己
哪里惹到她了。她刚进公司时,我也挺照顾她的啊!结果现在,攀上馨方姐,
跟大家混熟了,姿态就高起来了!哼,说起来也是我自己识人不清。看她那
学历跟谈吐,早该想到她是个有手段的,不然怎么混得进我们公司?瞧她现
在跟人事部主管那副亲密样哦,啧啧,还真是掏心掏肺的好交情,全身上下
不知还有哪边没给人摸过看过喔!”
  “我今天在底下花园碰到刘家小伙子,他也跟我提到鬼哭了。”母亲若
有所思,“他还劝我近日少出门,说这鬼是哭着要拉人当替死鬼,所以只要
沾身,就一辈子不离开。就算勉强赶走,三魂七魄也会给祂带去一大半,凶
得很呐。”
  静妤又不高兴了。“我跟妳抱怨同事,妳扯这做什么?”
  “妳不是说,妳们在茶水间里也聊到鬼哭?”
  “是,可那又不是重点!”静妤不耐烦地说:“妳前几天才说我都不陪
妳聊天,回家只会坐着刷手机不讲话。现在我和妳分享我今天的生活了,妳
又不认真听。妳到底还要我怎么做?”
  “我怎么不认真听了?妳就是瞧那同事不顺眼,不是吗?出去外面,认
识的人多了,遇到几个合不来的,稀罕了吗?”
  她的口气非常平淡,像是把静妤的委屈当作理所当然。静妤更气了。
  “是啦!谁叫我要外出工作,活该遇到烂人。哪像妳命这么好,成天待
在家里就行!”静妤讥讽地说:“连去底下花园散散步,隔壁邻居都要忙不
迭地过来给妳打招呼,问妳身体怎么样,今天怎么兴致这么好,主动找话题
陪妳闲聊解闷。啊唷,这种太后命格万金娇躯,还真不是我这得外出工作的
苦命人能受得起的哦!”
  “妳怎么说这种话!妳以为我不想跟妳一样,爱走去哪就走去哪吗!”
母亲气得发抖,连垮在有点萎缩的小腿肌肉上的松弛皮肤也微微颤动。“我
也是想跟妳说说自己今天的事。听妳提起鬼哭,就觉得能和妳聊这个,妳却──”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聊的!妳先前不是还不信吗!”静妤哈了一声。
  站起身,她将手机塞进口袋,将碗盘堆进厨房的流理台,开始洗碗。
  而在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中,她还隐约能听见选秀节目里的歌声,跟母亲
忿忿的嘀咕声:“……我也是关心……妳在外工作,接触的人……给鬼沾上……
有个万一还怎么……”
  静妤将水龙头转到最大。嘀咕声跟歌声全听不见了。
  几天之后是公司的尾牙。尾牙宴上没有馨方姐的踪影。
  “她居然没来,这可真意外。”宇君说:“之前她还跟我炫耀说自己签
运挺好,每回尾牙总能抱个奖回家,所以说什么都不会错过的。”
  “我就没这运气。”静妤咕哝道。
  “妳运气不错了,还能在这安心吃顿饭。我才麻烦呢!”同部门的谊安
凑过来,愁眉苦脸地说:“之前馨方姐拉了我跟诗韵一起练舞,说要在尾牙
宴上表演。现在居然没来!我们俩从下午就猛打她电话,发信息问她几点到,
可她就是不接不看!她还站C位啊!剩两个伴舞的站上去是要干嘛啊!”
  “馨方姐不是这么不负责的人啊?”宇君偏著头,有点疑惑。“说起来,
我这两天好像也没看到她。但我以为是年末忙,跑外务错过了。”
  “她前几天不见踪影,这我不管。可她现在搞消失,就是给人添麻烦!”
谊安苦恼地说:“我本来还指望,能从老总那多讨个大红包回来的。再不然,
好歹也能在主管面前刷个脸……”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干。静妤口头宽慰她两句,心里却暗自庆幸
当初馨方姐来找她时,她没傻到往坑里跳。就说嘛!上班这事,得过且过就
行了,多花时间交际,妄想在上司面前讨好卖乖干什么呢?到头来还不是一
场空!
  “不过妳提到老总,我也觉得奇怪。”宇君说:“今天主管桌那边稀稀
落落的,上面的大头几乎都没来。以往不是这样的啊?”
  “不只老总,这次来尾牙宴的本来就少。”诗韵苦着脸走过来,手里还
抓着手机,显然刚又拨完一通电话。“我刚才本想找个能陪我们上台的代打。
也不用走位,大动作学个样子,能逗底下开心就行了。谁知问了一圈,今天
没来的居然有两、三成。”
  “哦,这么多!我还以为只是有哪个部门晚下班,等等就过来了呢。”
  “是根本不来!”诗韵摇摇头,沮丧地垂下肩膀。“我再拨几通电话……
真是,亏我练得这么认真。现在是要表演给鬼看吗?”
  宇君拍拍她的肩膀。诗韵苦笑一下,拉着还在埋怨馨方姐的谊安走了。
  “……妳觉得是怎么回事,静妤姐?”转过头,宇君低声问道:“好好
的尾牙,居然这么多人不来。妳不认为有点古怪吗?是不是因为……”
  “不来就不来吧。有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静妤根本懒得搭理她。这种时候才叫人“姐”呢,哼!
  “都这么大个人了,要不要来尾牙,她们自己不会决定吗?”斜眼看着
宇君,她讥诮地说:“别在那大惊小怪的了!”
  那晚的尾牙宴,静妤头一次抽回奖项。抱着咖啡机,她在无人的街道上
雀跃蹦跳,一路哼著小曲回家。
  过年总得办些年货。过年假期第一天,静妤一大早就去市场买菜,好腾
出下午大扫除的时间。
  而当她到市场采买时,市场里居然没什么人。跟以往人挤人的状况比起
来,今天的市场空得甚至能跳舞。连路边小贩的表情都跟着沉重起来,见了
客人也不出声招呼,悬在招牌底下的彩花看上去也没那么喜气了。
  一点年味都没有。静妤无趣地想。
  正当她在对菜贩仅有的几样青菜挑挑拣拣时,王小姐从她身后经过了。
  “妳也来办年货啊,妹妹!”静妤讶异地说:“欸不对呀,妳怎么还没
回去?不是说没法待太久吗?”
  “喔,是林姐姐呀。”王小姐转身望了静妤一眼。她的眼神闪烁,大半
张脸都藏在围巾底下,笑得有点勉强。“怎么说呢,路上不太方便,出了点
意外……不过也没什么,正好多陪陪我爹。多让他含饴弄孙几天,他才晓得
我带孩子有多麻烦。”
  “……妳怎么啦?声音压得这么低,脸色还这么难看。”静妤皱起眉头,
“妳身体不舒服?”
  “不不不!我哪有!我身体好得很,哪有什么不舒服!”王小姐双手乱
摇,连连后退。她的动作实在太夸张,连菜贩都忍不住看了她几眼。“姐姐
妳就别害我吧?我只是来买个菜……”
  “害妳?我害妳什么了?关心妳都不行?”静妤忍不住来气了。“我是
看妳表情不对,又奇怪妳怎么这时间还没走,才顺道问问妳身体状况的。妳
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怎么回事?”旁边几名戴着口罩的男子出声问道:“小姐妳看来有些
面生啊?外地来的?”
  “不不,我是本地人!我有证的!”王小姐从包里急急掏出证件,看起
来都要哭了。“林姐姐,求妳别这样。我们两家交情这么久了,我也没得罪
妳!妳为什么要──”
  “这位小姐状况不是很对啊?”一名女子站得远远地说:“要不我找人
来帮忙吧?”
  “不!不用,我没事!”王小姐尖叫起来,“你们!别靠近我,不要碰
我!不要碰我!”
  抓紧皮包,她慌乱地逃了。几名路人关心地追了上去。静妤只觉得莫名
其妙。
  “有病啊她!”她低声咒骂道。
  旁边的男子睨了她一眼。隔着口罩,静妤看不见他的表情。
  “小姐,妳也快回去吧。”他往后站开几步。“最近外头不平静,妳自
己也多注意些。”
  “不平静?”
  “总之快回家吧。”男人说:“别给脏东西沾上了。”
  他的口气沉重异常,压得静妤心里沉甸甸的,提着菜篮,也没买上多少
东西,便快步走回家了。年节大街上的商家不知何时已经关了大半,像在衬
映她心里的寂寥与慌乱。
  王小姐哀求的表情还在眼前晃荡。静妤心乱如麻,随手掏出皮包里的证
件让小区门口的检查员登记,奔逃般急急走回自己住的大厦。
  而当她走进大厦时,她这才发现:本该坐在管理室里泡茶,敞开大门等
着人来和他聊天的张伯,今天居然不在那里。
  管理室大门紧锁,连访客登记窗都封得密不透风。门上贴了张粉红色的
公告。
  静妤凑近管理室大门,试图看清公告上的文字:
  通知:
  为维护居民人身安全,将加强出入管控。非本栋住户者,未经管委会允
许,不得随意进出。亦请各楼住户年假期间避免外出,严守门户,与家人同
享天伦,共贺新春。
  本通知自发布日起,即日生效。敬祝各位身体健康,新年快乐。
  社区管理委员会同上。
  ──早该这样了。静妤点头。
  她素来喜静,原本就不爱跟人打交道,更讨厌在自家附近见到生人。偏
偏张伯是个好说话的,无论来的是哪楼哪房的访客,他总是招呼两句,意思
意思让对方写个登记簿,就放他们进门,从不多加检查或探问──开玩笑,
这还叫什么管理员?一点用处都没有!要是哪天不注意,放了个强盗进来怎
么办?看来管委会总算是注意到张伯的怠忽职守,下定决心把他给换掉了。
  虽然静妤也觉得,在过年前让人丢了饭碗,未免有些残忍。可是这也没
办法。居家安全最重要嘛!这也是为了大家好啊。
  当然,对于还没找到新任管理员,就匆匆将张伯解雇的作法,静妤是有
点不满。但仔细想想,接着就是新年假期了,大家本来就都会待在家里,小
偷也没傻到挑这时间来闯空门。那么只要自己这几天,照着上头说的,好好
关紧门窗,减少外出,别去理会外边俗事就成了。
  搭上电梯,静妤进了家门,习惯性地在门口脱下外出服,换上舒舒服服
的居家运动服,又将外出服直接扔进洗衣机里。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养成
这种习惯的,但外头脏污多,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总是好的。
  将买回的东西放进冰箱,静妤开始打扫厨房。母亲站在厨房门口看她。
  “静妤……我说女儿啊。”她问:“妳今天出门,去药房领药了没有?”
  “什么药──哦!”静妤想起了母亲每天要打的胰岛素。“还有大半个
月的量呢。年假过完再去吧。”
  母亲扶著门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静妤忍不住回头看她。
  “又怎么啦?”她厌烦地说:“妳走动不方便,回房坐着吧。厕所跟客
厅我待会会扫的。”
  “不,我就是有点担心……”不知怎地,母亲今天说起话来居然有些软
弱,客气得让静妤讶异。“妳说年假过完再去,但要是现在没去排队,若有
了什么意外……”
  “哪会有什么意外啊,妈?”静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人家就是爱操
心。“妳啊,没事别在那胡思乱想,没病也给妳想出病来了。好吗?”
  将抹布扔进流理台,她将母亲扶到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
  “呐,遥控器拿着,爱看什么自己转。”她说:“我清完厨房,就先去
替妳扫房间,棉被也拿出来晒一晒。这样妳晚上就能睡得好一些了。省得每
晚在那里唉声叹气的,干扰人家睡眠。”
  “我没有叹气。”抓着遥控器,母亲还是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静妤,
妳别这样。我是真怕……妳能不能先陪我坐一下?”
  “怕什么?我就在这打扫,妳还担心我消失了不成?”静妤无奈地说。
“而且我若陪妳坐在那看电视了,那家里谁来扫?午饭谁来煮啊?我上班忙
到昨天,好不容易放了年假能大扫除了,妳就别给我添乱,好好坐在那里等
午餐吧。”
  不再搭理母亲,静妤走回厨房,继续她未完的打扫。外头传来刺耳的喊
叫声跟惊呼声。似乎是附近孩子放了寒假,正在某处大吵大嚷,闹着要放烟
花。
  静妤将窗户用力关上。那些喊声全听不见了。
  除夕当晚,靠着冰箱里仅有的食材,静妤做了年夜饭。
  今年她没买太多东西回来,就是基本的青菜豆腐,再加道象征年年有余
的清蒸鱼讨个吉利。虽然看上去有些寒酸,可是话又说回来,家里就她们母
女两人,原本就用不着办什么大菜。像往年那样摆得满桌,结果整个年假都
得吃重复加热的年夜饭,最后还得把没清完的食材倒掉,太浪费了!
  还是现在这样好。看着桌上的热汤,静妤对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既能
省钱,又不用花那么多时间煮菜,多方便啊!
  不要欲求太多,一切简单朴素。简约生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来吃饭了,妈。”招呼著母亲坐下,静妤顺手转开电视,轻快地说:
“妳看看,今年咱们别太铺张,简单做点菜就行了。省得接着几天,每天都
只能热隔夜菜来吃,对身体也不好。”
  她们坐在客厅里,端著饭碗,看着电视。新春节目里,主持人一脸精神,
红光满面,成串吉祥话跟笑话张嘴就来,逗得底下观众跟电视机前的静妤哈
哈大笑。
  “……怎么啦,妈?妳不喜欢?”注意到母亲面前没动几口的饭碗,她
困惑地问:“嫌没油腥是不是?好啦,我再去给妳炒个鸡肉。可妳也别吃太
多了,糖尿病的人,三餐饮食都要克制的。”
  “不,不是,我……”握紧筷子,母亲的声音有些发抖。“静妤,我怕……”
  眨着眼,静妤望向母亲,看见眼泪从她眼里掉下来。
  “我怕,我怕啊,静妤……”抹著泪,母亲泣道:“这些日子来,我每
晚都睡不着。外头那些声音,那些人……太响了,那声音太响了!我睡不着!
我怕,我怕啊,静妤!”
  “声音?喔,没办法嘛。”静妤耸耸肩,“咱们这楼本来墙壁就薄,半
夜拉个椅子冲个水,整栋楼都能听见。可妳住在这里都几年了,不早该习惯
了吗?”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啊,静妤!”
  突地,母亲攫住静妤的手。原本抓在手里的筷子匡当一声落到地上。
  “妳没听见吗,静妤?”她大哭着说:“那些哭声!那些人!他们那个
喊,那个叫啊……那些哭声!每晚每晚都响个不停!妳没听见吗,静妤?妳
怎么能睡得着啊!”
  “我怎么睡不着?我平日外出上班,放假时打理家务,整天忙进忙出,
累得要命,沾床就能睡!哪像妳,成天待在家里,没事就是睡大觉,晚上当
然睡不着啦!”
  用力甩开母亲的手,静妤不悦地说。
  “妳啊,人在福中不知福。我们能像现在这样,有顿饱饭吃,有地方睡
觉,就已经不错了。妳还奢求什么呢?”
  母亲不再说话,摀著嘴只是哭。静妤捡起筷子,放进流理台,拿了副新
的塞进母亲手里。
  “好啦妳,大过年的哭什么?真是触霉头。”
  走到窗边,静妤拉开窗帘,让窗外的夜景映进房里。
  “来,妈,妳自己看看,外面多热闹。过年了,人家放烟火呢。”
  倚在窗边,她环起双臂,望着远方冲天的火光与滚滚黄烟。在被黄烟染
得污浊沉重的夜幕里,满地火光烧出的红影炙热而明亮,搭著底下此起彼落
的呼喊跟尖叫声,像是要撼动整个世界。
  “妳瞧瞧,”她轻声说:“多喜气啊。”
  静妤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
  年假待在家里,发懒几天,刚重整好心情,准备迎接隔天的开工日时,
工作群组里就传来了“因应政令需求,本公司延后开工,实际开工日期未定。
敬请诸位同仁静候后续消息”的讯息。
  扔开手机,静妤转身扑回沙发上。突然觉得有点闷。
  之前每逢过年,她老是贪嘴吃得太多,搞得刚收假上班那几天,裙子总
要在腰上绷出一条沟,连弯腰捡个东西都得提心吊胆。因此今年她特意克制,
不仅菜煮得少,吃进嘴里的更少。所以这回年假,静妤非但没有变胖,体重
甚至还比放假前轻了三、四斤。
  对于这个成果,她可是得意得很,本还打算在同事面前炫耀一下的。可
没想到公司突然莫名其妙地延后开工,让她连这点杀杀宇君威风的机会都没
了。
  薪水可怎么算呐?闷在抱枕里,她喃喃自语。
  抓起手机,静妤开始检查工作群组里的对话。可翻了半天,群组里除了
“好的”、“明白了”、“您也辛苦了”、“大伙在家多保重啊”、“都要
好好的啊”之类的废话外,就没人提起薪水的问题。
  静妤不想由自己率先发问,担心这样做太不识相,早晚哪天给上司盯上,
却又不想白白吃亏,只能盯着讯息栏干着急。
  不食人间烟火的混帐。她恨声骂道。停工是无所谓,可薪水怎么算总得
交代啊!
  等了半天,手机刷了半天,还看了两集宫斗剧,群组总算又有了新讯息:
“关于本次延后工期之薪资问题,将待实际开工后再行研议。请公司同仁共
体时艰,静心等候。”
  她将手机恼怒地扔到一旁,恨恨跺了几下脚,又乖乖重新把手机捡回来,
心疼地吹掉萤幕上的灰尘。唉,生气又能怎么样呢?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
头。上班族就是这样,认命吧。
  翻个身,静妤望着天花板角落的蛛网,愣愣地发呆。
  说起来,这间公司不负责任,不也是早就知道的事了吗?
  每回上头都只会扔给她们莫名其妙的要求,自己却连文件格式都弄不清
楚;昨天说这份企划不行,要人回去重写,今天却又说改过的版本都不好,
还是原本那版最优秀;老爱指派员工去做不是她们职位负责的事,一个人当
十个人用不说,连外面厂商的宣传活动都要她们到现场帮忙,给客户卖人情。
静妤自己就被迫穿过两、三次布偶装,顶着大太阳在街上分发面纸,向路过
的民众宣传客户的新产品。结果忙到最后,她热得差点中暑,公司却连一点
外出津贴都没发,连运动饮料都是她自己买的。
  也难怪尾牙时,大家都不来了。看着好半天没再跳出新讯息的工作群组,
静妤烦闷地想。像这种公司,再待下去又有什么用呢?进来这么多年,薪水
也没涨多少,再待上十年,大概也还是这种吃不饱饿不死的状况。
  ──也许这是个机会。危机就是转机。
  静妤猛然翻身坐起。是啊,天无绝人之路嘛!她虽然不是刚出社会的小
丫头,但起码也还算年轻,又有几年工作资历,想转职还是有机会的。而且
现在正是年后离职潮,多的是刚领了年终想换工作的。虽然起步晚了些,但
若想跳槽,这不正是大好时机吗?
  还好公司延期开工了。静妤雀跃地想。趁这段空档,她刚好能多应征几
家新公司,看看还有什么好职缺。反正就算真没应征上,也还能回这间公司
继续上班,没耽误什么嘛!
  点进求职网站,静妤开始热切地浏览合适的职位。
  她找得实在太过专心,以至于当母亲在她身旁摔倒时,她才发现自己的
妈妈不知何时,竟已撑著嬴弱的身子,从房间里出来了。
  “──妈!”静妤尖叫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冲过去搀起母亲。“妳
这是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就别出来客厅,躺床上休息吧!”
  “静……女儿啊。”拉着静妤的衣服,母亲衰弱地说:“我、我不要休
息,我睡不着……”
  “怎么,又是那个鬼哭吗?”静妤叹了口气。“行了,妳也该清醒点了,
妈。这世上哪有鬼啊?别自己吓自己了。”
  “不,不是啊,静妤……”紧紧攫著静妤,母亲又落下泪来。“我是饿,
静妤……我饿啊,女儿……我好饿,饿到睡不着……我饿,我饿……”
  “啊唷!”
  静妤这才想起,自己还没煮晚餐呢。
  “对对,说得也是啊,妈。”她歉疚地说:“都怪我查资料查得太专心,
一下子就把这事给忘了,连天黑都没注意到……”
  将母亲扶到沙发上坐着,静妤温柔地搂着自己的妈妈。
  “好啦,妈。不过是晚点开饭,有什么好哭的呢?”她柔声问:“不然
这样吧,今晚咱们叫外卖。妳说好不好?我先帮妳打过饭前的针,等外卖送
来,时间也正好。是不是?”
  “不不,女儿,静妤啊……我不能,我不想……”靠在静妤怀里,母亲
呜咽地说:“妳别这样,女儿。别这样……陪陪我,女儿。陪着我……我怕,
我好怕……我怕啊……”
  “好啦好啦,不过是打针嘛。天天都打的,怕什么呢?”
  静妤苦笑着轻哄母亲。人家说老人家跟婴儿没两样,都是小孩子心性,
这话果然有道理。
  “我去帮妳拿药来。妳先想想要吃什么──但可不能太贪嘴,知道吗?”
  拨开母亲紧揪住她衣襟的手,静妤走进起居室,拿出轻得不像话的药盒
跟空针筒,回到客厅替母亲打针。
  途中,母亲只是哭。呜呜咽咽,抽抽噎噎,细细碎碎地哭。哭得像生离
死别。
  而静妤轻声哄她。仿佛要用尽她这辈子所有温柔似地,不断地,不断地
低声哄她。
  就像小时候她做了恶梦,哭着进房扑进母亲怀里撒娇时,母亲总会抱紧
她,依在她耳畔温声安慰,让她在喃喃细语中逐渐平稳安心,最后终于在对
方怀里沉沉睡去那般地,宁静安详,温柔无比地哄着她。
  坐在沙发上,拉着母亲冰凉的手,静妤等著外卖送来。
  实在是太慢了。盯着墙上的时钟,她烦躁地想。药都打下去这么久,妈
也哭累睡着了,外卖居然还没来。就算是放年假,店里员工都放假回家了,
也不该这么迟啊!
  笃地,门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来啦。”维持着不吵醒母亲的音量,静妤应道。“我马上开门。”
  砰砰。砰砰砰。铿锵。喀嚓喀嚓。砰砰。锵锒。砰砰砰砰砰。
  “就来啦!”静妤有点烦躁。干嘛急成这样啊?来得这么迟,送餐又这
么没礼貌。回头绝对要给店家打个差评,留言喷他们一顿!
  走向门口,静妤简单理下头发,正准备开门狠骂那个没教养的外卖小哥
一番。但刹那间,她却惊觉有些不对。
  门外的人声和脚步声都太多了。
  警觉地停下脚步。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砰砰砰。锵锒锒。砰砰砰砰砰。喀嚓。喀嚓喀嚓。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送外卖的不会发出这种声响。
  ──有人想闯进来!
  静妤恐惧地摀住嘴巴,不敢发出声音。对了,先前不是才有人告诫她,
说最近外头不平静,要她尽快回家吗?而且公告上不也说过,要加强出入管
控,让大家好好待在家里,严守门户吗?
  这就是了!如果一切太平,没传出什么宵小强盗闯空门的新闻,那人家
哪会平白无故地劝她,要她别随意外出呢?管委会又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发个
公告,强调要加强管控,让大家好好待在家里,守着家人呢?
  门外的人声越来越大,敲击力道逐渐加强,像是有好几十个人正在猛撞
她的门板,想要闯进来。砰砰。砰砰砰砰。锵锒。喀嚓喀嚓喀嚓。砰砰砰砰
砰。
  发抖著,静妤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
  “你、你们给我听着!”颤着声音,她紧握菜刀,另一手高举手机。“
我有手机!我要报警了!我可要报警了啊你们!”
  撞击声没有停止的迹象。那些人还在说话,声音越来越响。
  “我有刀!告诉你们,我手上有刀,有武器的!”静妤尖声大吼:“我、
你们敢闯进来,就是一块死!听见没有!我不怕你们,我会反抗的!听见没
有?要死,我也要拉着你们一块死!拉你们一块死!”
  撞击声还在持续。越来越沉,越来越重。那些人的交谈声响亮无比,清
晰得像在静妤耳边尖叫。
  而静妤也跟着尖叫。尖叫。用尽所有力气,放声尖叫。
  仿佛只要这样,她就能用自己的喊声,阻绝外界的所有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撞击声消失了。那些人似乎总算放弃了。
  瘫坐在地上,静妤望着萤幕已经全黑的手机,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颤抖著,她抬起手,习惯性想点开萤幕,却惊觉自己手上竟然还拿着刀。
她心底一惊,双手一颤。匡当。手机跟菜刀都落到了地板上。
  她突然哭了出来。
  “……妈,妈。”
  爬著,撑著,拖着虚软无力的身体,她勉强移到沙发旁。瘫在地板上,
静妤倚著沙发,拉起母亲垂落的手,脸颊在那只冰冷苍老,瘦得只剩皮包骨
的手上轻蹭。
  “妈,没事。没事的,妈。他们都走了……”偎著母亲的手,她哭着说:
“我在这,我陪着妳的……不怕,不怕,有我在。我都在的……”
  她哭了好久好久,久到连嗓子都哭哑,脑袋也昏昏沉沉到哭不出来了,
才终于抹掉眼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好了,没事了。妈。都过去了……”
  望了沙发上的母亲一眼,静妤淡淡一笑,趿著拖鞋慢慢走进厨房。
  “该吃晚餐了。”她说。“我这就给妳做饭去。”
  而就在她走进厨房的那瞬间,她听见了哭声。
  悽惨绝望。悲苦凄凉。撕心裂肺。响彻云霄。
  所有的门窗都封死了。窗帘也拉得紧紧的。
  然而呀,那些哭声实在太吓人了。
  无孔不入,丝丝入缝。即使戴上了耳塞,那些哭声还是像虫子一样,钻
呀钻呀往耳朵里猛挤,仿佛要这样爬进她的脑子里大快朵颐,把她的脑袋吃
成一个空壳。
  太响了。太响了。那些哭声,实在太响、太响了。
  摀住耳朵,静妤坐在地板上,瑟瑟发抖。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啊。
  明明几天前,一切不都还好好的吗?
  有饭吃,有床睡,能从尾牙宴上抱个小奖回来,能在市场上跟菜贩讨价
还价,能在茶水间跟同事说闲话,能在底下跟邻居们打招呼。一切不都好好
的吗?
  可为什么,才短短几天,那些原本只是笑话的鬼哭声,就变得这么响这
么响这么响了啊?
  “没事的,没事的。”
  在震天价响的哭嚎声中,她隐约听见自己的声音。
  “别自己吓自己。世界上没有鬼的。”她支离破碎地说:“都什么时代
了,哪会有鬼呢?”
  全是自己吓自己。
  都什么时代了。
  科学精神啊。理性啊。
  这世上没有鬼的。
  但若世上没有鬼,为什么又有鬼哭呢?
  静妤不明白。怎么想怎么想都不明白。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啊。
  缩在角落,她掉著泪,在狂乱的鬼哭声中细声哭泣。
  别吵了。别吵了。她就讨厌交际,就讨厌生人,就只想安安静静地,过
自己平平稳稳的小日子而已啊。
  所以别哭了。不要哭了,拜托别再哭了。
  安安静静的不好吗?就这样闭嘴别说话,乖乖的不出声,不好吗?
  鬼哭声还在持续,悠长连绵,悲悽惨绝。像是要为他们永生不再得见的
阳光哀悼。
  静妤也哭着。缩在角落,抱着膝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哭。
  实在是太吵,太吵,太吵了。
  吵到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声音了。
  静妤突然怕了起来。
  她向来是那么喜静,那么厌吵的人。
  可是就在那瞬间,她却突然好怕好怕。
  明明那些鬼哭声是那么的吵,那么的响。吵得让她耳朵生疼,脑袋发胀,
像是全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个声音。
  可要是那些鬼哭声停下来了,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静妤不明白。
  但她怕。她只是怕。很怕很怕很怕。
  所以她哭着。流着眼泪,张著大嘴,在阴暗腐朽的漆黑房间里,恐惧地
哭叫起来。声嘶力竭,撕心裂肺,绝望无助,响彻云霄。
  而鬼哭声还在绵延,还在奏响,在被炙烈火光染红的深沉黑夜里,伴着
浓黄污浊的烟尘扬得更高更远,最后终于乘着气流,随风飘散到整个世界。
作者: loveshih (pepe)   2020-02-29 08:56:00
作者: pan90345 (阿宏)   2020-02-29 10:00:00
好看
作者: Revoal   2020-03-01 00:34:00
这篇好棒,话说静妤这个名字是来自岁月静好吗?
楼主: Nashooko (N)   2020-03-01 02:04:00
没错喔!因为叫静好太明显,又不像一般人名,所以改成看起来很像的妤。
作者: purpoe (Elaine)   2020-03-01 19:42:00
很疫情
作者: ImaginaryTea (Tea)   2020-03-02 10:54:00
推想知道这个故事和长安的关联是什么呢?
作者: grassbear (草熊)   2020-03-03 08:53:00
作者: rick4282 (Roderick)   2020-03-04 02:51:00
所以敲门的是丧尸吗?
作者: greywagtail (小灰)   2020-03-06 18:58:00
作者: Enlb (Enlb)   2020-03-07 00:22:00
推。不是肺…吗?而那些哭泣…曾有发出应征公告?
作者: hyujane (yujane)   2020-03-22 15:34:00
敲门声应是小区封门,把一户户大门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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