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海的那头见

楼主: shiwasu (师走)   2020-02-22 20:46:25
  手术室灯亮起,又熄灭,我看着医生从里头缓缓走出。
  
  “很抱歉。”他只轻轻说了这么一句便离开了,独留我怔怔的杵在原地,脚下仿佛生
了根,只要些微撕扯挪动,世界便会从此崩裂塌陷!
  而后不知道多久时间过去,感觉是一瞬间,又像是过了几个世纪,“还好吗,手术结
果如何?”女孩稍来了封讯息。
  “妈,走了…”我回拨了通电话道。
  “不好意思,没…没什么忙是我能帮上的。”
  “没事。”我故作轻松的出口,却隐约感觉到她话中的欲言又止,“怎么了吗?”我
问。
  “嗯…是有事想对你说。”
  “什么事?”我问。
  只听她又安静了一会才又开口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天分跟努力,其实根
本支撑不起自己理想这件事。”
  “理想?”我不解,“你是说专职当作家这件事?”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女孩反问。
  “还在…四处打工。”我说著这连自己都感到有些害臊的答案。
  “十年了,从大学时就一直支持着你到现在,我们都已经过30岁了。我不知道…这
还能撑多久。”
  “我知道自己是该去找份稳定,可以养活我们的工作啊,可是…”
  “我也知道自己不该叫你轻易放弃,只是我们不知道为件事吵过多次架了,我觉得这
样和你在一起…真的看不到未来。”
  “那为什么要现在跟我提这件事?”
  “我只是想…都既然是要痛,那就一次痛个够,比,比较好…”她像终于吃下定心丸
,毫无保留的将藏在心里的话一口气打翻,“我们分手吧!”
  “比较好?”我失笑着倒抽了口气道:“妳哪来自信说这样会让我比较好过?”
  女孩没有说话。自此以后,话筒两端终于不再有任何言语交流,只剩彼此孱弱的呼吸
声,支撑著这段即将走到尽头的关系。
  “就这样吧。”她说。
  但就电话断线的那瞬间,我却发觉自己居然怎么也哭不出来,这种灵魂被掏空的感觉
并非未曾有过,只是我拼命想挤出滴泪来解释自己瞬间失去至亲,挚爱甚至理想的痛楚,
也只得挤出阵阵苦笑。
  心里丝毫无法领会这样的外在反应。
  一周后,便是多了堆不熟亲戚哭声的简约丧礼。
  “可怜啊,父母都走了,也没留下什么财产跟兄弟姊妹给他。”我听他们在背后说著
自己闲话和对母亲的思念,没有回应。我仅是静静望着她的遗照,想着女孩,想着梦,开
始想不透这些始终都要离开的人事物存在的意义。
  葬礼匆匆结束,火化结束后的午后。我再坐回自己的二手破车上,准备驶回那被理想
遗弃的都市。
  “东西整理完了,你要来把它们带走吗,还是…直接丢了?”女孩传来讯息。
  “都丢了吧。”我低头简单回复,但当再抬起头望向挡风玻璃外的青空时,泪却仍是
矛盾的流不出来。
  “到底怎么了,这些不该都是很伤心的事吗?”我望着空荡荡的副驾驶座问,来自引
擎的轰轰声也给不出任何答案。倒是在收到她的讯息后,油门反而使起性子不急着回去了

  
  *
  
  汽车安稳的驶在小镇,沿路经过青春回忆的国中,国小和高中,每经过一个地方我便
走下车绕个几圈,直到最后一站那儿时生活的小社区前。
  社区是两排灰色透天厝面对面建造起来的,家家户户都各拥一方前院。间隔在那两排
前院之间的,便是条百余公尺长的小巷。
  将近二十年前,那个生活单纯,网络还不盛行的年代,每每放学后或假期来临时,我
总是会和当年玩伴在巷弄中,或拿书本胡乱拍著羽毛球,或骑着脚踏车在里头四处飞驰玩
乐。
  我的整个童年,不,应该说人生中所有关于快乐的一切记忆,都是从那开始的。多么
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时至今日我犹然清楚记得这地方的样子。
  可正当我回到小社区时,却赫然发现几车大型机具已虎视眈眈的停在社区出口,似乎
已准备要将昔日的一切给摧毁殆尽。
  我停下车,百感交集的看着入口封锁线。
  “连童年回忆都要离开了吗?”我笑道,跟着抬起封锁线走进。
  多年不见,灰色透天厝依旧静静伫立,小巷间弥漫的迷迭花香也仍是脑海中的模样。
只是过往那些热闹寒暄的左右芳邻早已不复见,独剩一栋栋等著拆迁,人去楼空的记忆空
壳。
  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到巷口最后一栋屋子前。
  栅栏后,苍翠的庭院草地上停了台老旧休旅车,另边的石板小路和洁白的外墙,都再
再显示这是这社区里唯一一栋尚能称得上是完整住宅的房屋了,且外头似乎还依稀能听见
屋内传来的电视笑骂声。“里面是还有住人啊,”我心想,朝着里头大喊:“哈囉,里面
有人吗?”
  一会过去,无人回应,突然间!
  “嗡嗡嗡!”一阵猛烈的地鸣在耳边急遽放大,响彻整片大地!
  “啊,是地震!”我从容朝巷口走去,紧接而来的果真是阵天摇地动,且这震动似乎
并非想像中那样轻微的能量释放,而是晃得人连站稳脚步都有困难,像想将一切摧毁,吞
噬殆尽,多年前的921一样!
  我暗叫不好,转而起脚狂奔!下个瞬间,大批碎石崩塌声紧接身后袭来!我猛地回过
头,原先那些安稳伫立的房屋,竟随着地表波动,开始像骨牌般一栋栋接连陷下!
  震动仍在持续,为避免遭乱石吞噬,我勉强镇住脚步继续朝巷口飞奔,直到震动终于
停下后,我已冲破封锁线到了巷外。但看着巷外流动的人车,却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一样,只是继续各忙各的。
  良久,我望了眼烟尘逐渐散去的巷内,心中霎时间充满疑惑。当我准备再度走回巷内
时。
  “高得恩?”身后一个陌生,却有些熟悉的声音叫道。循声音回过头,是个壮硕的男
人,另手还牵着个女人。
  我望向男人连成一字的长眉,又瞧了瞧女人的笑眼。
  “小丞,佳洁?”
  “小什么小,老丞了啦!”男人走上前给了我一拳,然后轻轻一拥。
  长眉男叫做钟丞,一旁那带着爱笑眼睛的女人叫蔡佳洁,两人都是从前在这陪我嬉戏
玩耍的儿时玩伴。
  自从小学毕业升上国中后,因为搬了家又忙于课业,久而久之便再没了连络,怎么也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和他们俩相遇。
  “哇操,啊你们两个…”我睁大眼看着他们,小丞和佳洁同时神秘的笑了起来。
  “我们…要结婚了。”两人齐声说道。
  “结婚!”
  “对啊,”小丞搔搔头,不好意思的指著佳洁肚皮道,“跪了好多天欸,在她家门口
。”
  “哇靠,小王八蛋,你居然对我小时候的梦中情人干出这种事!”我大笑着起脚作势
踹向他道。
  “本来就有计画啦,只是谁知道会来得这么快。”
  看着佳洁一脸幸福的靠在小丞臂上,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我话锋一转说道:“啊对了
,刚刚地震好大喔,你们有吓到吗?”。
  “地震?什么地震?”他们俩默契的歪头问。
  “地震啊,刚刚地震那么大你们都没感觉?”
  小丞和佳洁相视沉默,跟着微笑道:“八成是老伯又在闹事了吧。”
  “老伯闹事?”我不解,“什么老伯,闹什么事?”
  “嗯…你还记得住在巷尾的那个人吗?”
  “巷尾?”我寻思道:“啊,你是说总是背着电视走来走去的那个阿伯吗!”
  “对。”
  “记得是记得,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老伯其实已经消失好久了。几年前这里本来要被政府征收,我们搬走后,房子也都
拆得差不多,可是只有他那栋房子怎么拆都拆不掉。我们都在猜他搞不好早就死了,变成
地缚灵困在这里,只要有人敢进去,他就用地震把人赶走。”小丞若无其事的说,却意外
让我起了一身冷汗。
  “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我问。
  “你刚刚不就亲身经历过一遍了?”小丞笑道。
  “搞不好他看到你,就愿意放手离开这地方了呢。”佳洁微笑,语毕便随着小丞跨过
封锁线走进。
  “太看得起我了吧!”我失笑,然后跨过封锁线随他们走进。而里头的两排楼房不知
何时早已成为一处处被铲平的空地,和早先走进时大相迳庭,令我不禁相信起小丞口中那
些所谓的“灵异事件”。
  “太,太夸张了…”
  “话说,老伯的事,你还记得多少啊?”小丞突然问道。
  “记得多少吗…”我吐了口气,停下脚步思索。静静循着巷弄中未散的迷迭花香,让
记忆接连流转,回到了二十年前。
  

  
  “欸欸,你们看你们看,前几天刚搬来的那个怪老伯又跑出来了!”佳洁躲在巷头的
一辆轿车后探头叫道。
  原先在一旁热烈打着战斗陀螺的得恩和小丞听言,立时收起手边对决靠了上来。
  “我们拿石头丢他看看会怎样好不好!”小丞兴奋提议。
  “不要啦!”佳洁阻止。
  “我爸爸叫我们不要靠近他欸,说他很臭,而且躲在家都在做奇怪的事。”得恩不安
的说道。
  “做什么奇怪的事?”佳洁问。
  “不知道,”得恩瘪著嘴,看着还在原地迂回走着的老伯道,“如果…他等等走过来
怎么办!”
  语毕三人同时沉默,没人知道能怎么办。一阵子后,他果然马上起脚往巷口方向走了
过来!
  “啊!”原本和那老人四目相交的佳洁马上回过头,钻进得恩身后,但得恩自己也是
乱惊恐ㄧ把的,两人只能再转过身紧靠在胆子较大的小丞后背。
  老伯背着沉重的大头电视,拖着脚缓缓走来。小丞放慢呼吸,ㄧ秒也不敢移开视线的
盯着他。
  老伯越走越近,越走越慢,直到经过三人身旁时,他停下了脚步,望向他们。
  “嗨。”老伯像恐怖片中的小丑一样扬起嘴角打招呼。
  三人惊悚的闭起气,虽然他身上并没有人家口耳相传的尿骚或鱼腥味,但他露出的那
口大烂牙和脸上皱纹夹挤著的黑色污垢,早已足够让这三个小鬼头吓得屁滚尿流了。
  刹那间!得恩抓着小丞衣角,佳洁拽住得恩手腕,三人连滚带爬的从轿车车底钻过,
往老伯视线远处奔去。
  他们沿路尖叫着跑开,直到和老伯拉开远远一段距离后才停下。
  “喂,臭人!”老伯转身离去前,小丞还不忘这么大叫嘲讽一番,之后便回头继续沉
浸在三人的游戏世界中。
  总是这样的。不过那老伯似乎也不怎么介意孩子们老是这么揶揄戏耍自己并以此为乐
。对于他们的愚弄,老伯甚至偶尔还会报以一笑。然大多时候,他都是沉着脸的。
  可也因为老伯的不曾反击,他的一举一动便更引起了三人的注意。他们开始会在无聊
时记录他出门,回家时间,记录他今天买了几颗便当,带了几罐饮料,对着电视傻笑了几
次,或开关家门的力道等等,简直把他当成了蚕宝宝来观察。
  而他们也发现,老伯每隔两周便会开着他那台红色休旅车出门一次,去哪没人知道,
只是每次他远行回来,身体和头发总是一片湿,像个水鬼一样。
  谁的童年没有未竟之谜,与其说他们不关心老伯到底去了哪,倒不如说他们不敢知道
。老伯在他们眼里就如同平行时空中来的外星生物般,神祕,且危险。最后这样相看两不
厌的生活,就一直持续到了小学毕业前,得恩将要搬离社区的那个寒假。
  “欸你们不觉得我们都已经这样观察他四五年了。他如果哪天突然死掉,这样很浪费
我们的观察吗?”小丞坐在得恩家的阳台说。老伯又在底下闲晃了,不过他这次没有把电
视背在背上,而是抱着它走来走去。
  “欸小丞又想干嘛了?”佳洁专心研究着手中的快译通,戳了戳得恩问。
  “不知道。”得恩摇头,也只专注在自己眼前的四驱车上。
  “你们一起来看他在干嘛啦。”小丞招了招手,示意两人前来。
  佳洁和得恩这才意兴阑珊的放下手边玩乐上前。往下一探,只见那老伯跪在地上,如
获至宝似的将电视抬得老高,像在举行着什么仪式,所有自他身旁经过的人无不像看见蟑
螂老鼠一样,捏著鼻,一脸嫌恶的避着他。
  “说真的我还蛮佩服他的。”佳洁假装老成的感叹。
  “为什么佩服?”小丞不解。
  “你看他不只没有老婆,连小孩或爸爸妈妈也没有,还没有一个邻居是喜欢他的啊,
”佳洁望着老伯,“而且他整天也只会背着那台电视走来走去,像笨蛋加三级一样。这样
还能笑嘻嘻的就让人感觉很佩服。”
  “说不定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就只有我们三个了欸。”她说。得恩和小丞一齐点头。
  “他应该本来就是智障了。”小丞附和。
  “不过他又这样开始发疯,就代表明天又要开车出门了吧!”得恩。
  “啊对啦,我要讲的就是这个啊,”小丞突然兴奋的出口,“我们观察他这么久了,
可是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背着那台电视欸。你们不觉得我们应该要去查查看吗,不然他如
果哪天突然死掉,我们就什么都没办法知道了欸!”他直白的说。
  “你不要一直讲死掉啦,”得恩抱着满身的鸡皮疙瘩道,“很不吉利欸。”
  佳洁愣了愣,“所以你想干嘛?”她问。
  小丞故作烦恼的低头苦思,其实脑中早有计划,“我们…偷偷坐上他的车子,跟他一
起出去怎么样!”他亮起眼说。
  “不要!”佳洁立刻回绝,连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小丞转而看向较好说话的得恩。
  “我也不要,”他也是毅然决然,“被爸爸妈妈发现怎么办,我们又不是大人可以到
处乱跑。”
  “可是阿北开车出去都傍晚就回来了阿,”小丞极力说服,“我们的爸爸妈妈,他们
都要上班到晚上,又不会发现!”
  “我阿嬷会告状!”佳洁还是拒绝。
  “我我阿嬷也是…还有阿公。”得恩附和。
  小丞继续看向得恩,“不然我把我游戏王卡的黑魔导送给你!”他大方说道,得恩原
先不容置喙的推辞却在这时变得委婉了。
  “还有那台旋风冲锋!”小丞继续堆上筹码。
  “旋风冲锋!”得恩倒抽了口气。
  “再加上…再加上我全部的灌篮高手!”一旁的佳洁还来不及阻止得恩动摇,小丞已
全数ALL IN。得恩心里挣扎,那些玩具漫画可是他流着口水求爹拜娘,求神拜佛都得不到
的好东西。片刻过后,“好…好吧。”他终于像败战一方般的点头接受。
  “耶!”
  “吼!”佳洁抱头,白着眼大叹了口气。
  “那妳呢?”小丞看着她问,但根本不用开口他就知道得恩如果答应,佳洁就一定会
跟着点头的。
  “好啦,”佳洁没好气的说,“那你要给我什么?”
  “给妳我的…大便!”小丞对她吐著舌扮了张鬼脸后,随之欢呼著跑出了房间。
  “讨厌!”佳洁随他奔出。
  隔天,三人便趁著父母出门上班,爷爷奶奶出门运动的空档,背上塞满零食的背包离
家,集合往巷尾的怪老伯家潜去。
  前院,老伯老早就将休旅车发动热起,沿巷弄侧边停著,一切都顺利得像在欢迎三个
小鬼前来一样。
  小丞走在最前头,得恩拉着他,佳洁则紧紧挨在得恩后心。三人就这么蹑手蹑脚的蹭
向休旅车尾门。
  趁老伯仍在屋里瞎忙的空档,小丞大著胆将尾门打开一个缝,领两人钻进后车厢。
  “欸好可怕喔,我们回家打游戏王好不好。”得恩蜷著身子颤抖,泪已快夺眶而出。
  “你们有跟阿公阿嬷说今天要去哪吗?”小丞不理他,只顾问著自己的话。
  “没有。”佳洁攀伏在后座椅背上,静静观察著外头动静。
  “我…我跟他们说我今天要户外教学。”
  “白痴喔,哪有人寒假在户外教学的啦!”小丞吐槽。
  “欸欸不要说话,他来了。”佳洁紧张的蹲下。三人随之抱起膝,将自己紧紧缩成了
颗球。
  老伯往车子走了过来。他打开前门,将沉重的大头电视放上副驾驶后,发出一阵诡异
的讪笑声。三人默契的吐了吐舌,脸上都是同样的感到恶心。
  一会后,老伯坐上了驾驶座,但在车子开动前,却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事一样,沉思了
大半晌都没动作。
  他走下车又走上车,走下车又走上车,来回不下数十次,这时蜷缩在后车厢的三人都
意识到,以他们这样粗糙的躲藏技术,老伯八成已经发现他们了。
  “可是现在要逃也来不及了吧。”小丞用超然的冷静下了这个结语。
  “还不都你害的。”佳洁指责。
  “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被他杀掉。”得恩惶惶。又一阵子过去,老伯没有打开后车厢
,而是走回了驾驶座。
  “走囉,老婆。”他愉悦的出口,然后开动车子。
  “老婆?”
  “那台电视…是他老婆?”霎时间,心中如洪水般的疑问彻底淹没了他们原有的恐惧。
  一路上,那老伯果真就像载着自己太太出门远游一样,沿路不停和她说著自己遇到的
人,听到的事,有趣的悲伤的,好的坏的等等。
  如果仅是这么单纯听着还真会以为他是载着活人,但是事实是他正对着话的,是一台
根本就没插电也不可能回话的大头电视。
  而在这个片刻,三人都全然觉悟到这老伯的确是彻头彻尾的疯了。
  “那怎么办,等他把车子停下,我们要逃走吗?”小丞终于开始感到惊慌。
  “可是我们又不知道回家路怎么走。”佳洁用唇语说道
  “我…我有从我爸爸的工具箱里面偷拿一把这个。”得恩轻轻拉开背包,从零食底层
翻出一把瑞士刀。
  都到这种危急时刻了,又在喜欢的女孩面前,他终于露出难得的勇敢。就算只是硬撑
他也想装模作样一下。
  车继续开,老伯也在驾驶座和电视继续闲聊著。不知不觉,话题也延伸到了三个小鬼
身上。
  小丞,得恩和佳洁不约而同的张开耳朵细听。
  “可能就真的像妳爸妈当年要我发誓的,要是没有好好保护妳,我就会孤老终身那样
吧,”老伯有些哽咽,“唉…都怪我。”
  “可是妳知道吗,妳挑社区的眼光真好呢。尽管大部分人看到我就像看到臭虫一样,
逃得远远的。但是还是有会跟我打招呼的小朋友喔。虽然都过这么久的时间了,我还是一
直不敢去问他们三个叫什么名字。”
  “如果我们有小孩,也差不多跟他们一样大,能一起当好朋友吧。”老伯无奈,三人
面面相觑。
  “他们很可爱,有时候还会以为我都没发现的躲在背后观察我,拿着纸笔东写西写的
。像我们小时候在观察小动物那样呢。”老伯失笑,后头的三人默默的胀红起脸来。
  “妳也很喜欢小孩不是吗?”
  “如果我们有小孩的话…是不是也能像他们一样单纯又活泼呢。”
  电视没有回话,老伯继续说,“我这么说完妳一定会很想见见他们吧。”语毕沉默,
而后又开了一小段路。随着外头此起彼落的汽机车噪音逐渐稀落,转而递变成宁静宽阔的
海潮声后,老伯终于不再说话,直到车子停下。
  老伯下车走到副驾驶将电视卸下。
  小丞偷偷抬起头瞄向窗外,外头原先乌烟瘴气的林立高楼,现下已被面海天一色的碧
蓝海幕给拒于千里之外,“欸欸你们看,是海边欸!”他难掩兴奋的说道。
  佳洁此刻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兴奋,“欸我们会不会像台湾灵异事件那样被拍成电视啊
。”她回想起昨晚和家人一起看的电视剧,不由得又打了个冷颤。
  “不会啦,阿北不是说我们很可爱吗,应该不会做那种事啦。”小丞安慰。而再度背
起电视的老伯这时也已开始拖着脚往后车厢走,
  “可是他已经起肖了啊!”得恩紧握瑞士刀,指著车厢尾门说。佳洁将自己的手和他
一起覆在刀上,小丞见状同她伸手握住。
  三人惊悚的闭起气,样貌就像当年第一次和他面对面时一样,但危急的程度可不比现
在。他们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的将所有求生意念都灌输在瑞士刀上。
  老伯徐步走到车后,停了一会。跟着,喀啦一声,车厢缓缓敞开,老伯驼著背,垂下
眼和他们四目相接。
  屏息之间。
  “这么…危险的东西…”他伸手说道,轻而易举便将那被三人紧握的瑞士刀抽走!但
就在三人还来不及尖叫的刹那,老伯已沉沉的转身走开了。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三人尴尬的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现下是该前进还
是该后退。
  好一阵子过去,小丞才先鼓起勇气伸出脚,像地面有滚烫岩浆般的试探了几下。直到
确定安全后,才脱鞋跳下车,朝一览无遗的海平线那端奔去。
  “走吧!”看着小丞如此彻底解放,佳洁也稍稍放下心,笑盈盈的回眸望向得恩,跟
著跳了下去。得恩挣扎了好一会,直到听见两人放肆的笑声后才总算突破心房的跳下车。
  面前是一望无际,目光可得处捉不到一丝污点的海天一色。
  视线最远那端像被用刀划了道弧线,割开了海与蓝天,却隔不开本是同属平静的与辽
阔的两方。这种景致他只曾在小小的电视中看过,不知道原来真实居然比想像中的还要更
宽广,更无边无际。
  得恩吸了口新鲜空气往前走去,小丞和佳洁已在白砂的滩岸上玩得不亦乐乎了,倒是
老伯一个人安静的倚著电视坐在岸堤。
  “阿…阿北,对不起。”得恩诚惶诚恐的坐向他身旁道,“我…我们偷跑上去你的车
。”
  “没事,”他看向得恩,淡然说道,“我早在出发前就知道了。”
  “可是,你怎么没有把我们赶下来?”得恩斗胆问道。
  老伯困顿的望着他,经过一阵混乱的欲言又止后,才终于开口,“只是想让她陪着你
们一起…看海。”
  “你说…你太太吗?”得恩指著电视问。
  老伯点头,“你们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一个大男人没事就背着台大头电视在街上走来
走去,又哭又笑的,像个神经病一样。”
  得恩没有回话,只是听他继续说。
  “我和她就像你们一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就像很多言情小说写的那样啊,虽
然之间失联过一阵子,但经过好多风风雨雨后,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老伯感叹道,“我们这一交往,就那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
。一直到结婚后,我们几乎花光所有积蓄买下那栋房子。本来以为可以就此幸福的一起走
下去,却没想到准备入住前的一场地震,她就这么走了。
  家人说我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人的逝世堕落成这样,不停劝著,直到最后大家都说我疯
了,一个个都受不了的接连离去。
  我起先还不知道怎么样算疯,是一直到某天,我发现她离世前的最后身影开始出现在
这台电视上后,才发现自己终于真的成了大家口中的神经病了。”
  “太夸张了吧,”得恩低声说道。他想提些实质建言,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吐得出这几个字。“所以…所以那个阿姨,真的会出现在那里面?”他问。
  老伯点头。
  “为什么?”
  “大概是还有心愿还没完成,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现身吧。”老伯望着海道。
  “我…我如果是那个阿姨,看到你现在这样子一定也会很伤心。”得恩说到一半,显
然已开始失去耐性,不住的摇头晃脑。
  “我没机会替他实现的唯一心愿是…”老伯继续开口,却见得恩早已如坐针毡的巴望
在远方堆沙泼水,玩得满身湿的佳洁和小丞。
  他不再讲下去了。“去玩吧,小朋友。”老伯说。得恩这时才如脱缰野马般兴奋的脱
下鞋冲向浪头,和他们俩闹了起来。
  那时尚年幼的得恩曾喜欢过同年纪的其他女孩,也知道自己最喜欢的还是只有佳洁。
可他根本丝毫无法理解思念是什么意思,只觉那不就是老伯的走火入魔罢了。
  是一直到好几年后,祖父祖母相继去世,看着他们被推进火葬场,听身旁亲戚父母诉
说起他们的过往种种时,才勉强能堆叠出那两字的感觉。
  然后又一晃眼,时隔好多年。
  他还记得自己当年在上大学前接到兵单,坐上准备前往成功岭的莒光专车时,看着初
恋女友招手落寞消失在月台远处,和第一次打公共电话听见她声音时,在电话这头哭得跟
猪头一样,被班长电飞的场景。
  那时的他总自以为自己已经理解,这种像得了不治之症一样的感觉是什么,但一直到
几年后女孩跟着别的男人远走高飞时,他又不懂了。
  退伍后,他上了大学,找到了人生目标,找到了愿意一起努力的女孩,却没想到这些
人事物来得快,却走得更无声无息。他越来越少哭,越来越习惯失落,最后,他终于再也
找不到哭的理由了。
  
  *
  
  当我再向小丞和佳洁提起这段往事时,已是二十多年后的现在。
  转眼我们都已长大成人,以前总爱打打闹闹的他们也居然也要结婚了,只是从没料想
到的是大家都还在,这地方却要先离我们远去了。
  “那你说老伯之后失踪,是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吗?”我问。
  “嗯…那是我们的猜测啦,”小丞寻思道:“你搬走后老伯就几乎都不再出现了,可
是这房子看起来一直都还是有人住在里面啊。还记得不久前政府来强制执行,结果那些警
察和官员死的死逃的逃,还发生了一堆灵异事件。搞到最后根本没人敢再回来。你说这除
了老伯在搞鬼还有其他解释吗。”
  “那你们跟他这么好,也没有试着进去过?”
  “我们也是灵异事件受害者之一啊,”佳洁笑道:“搞不好他真的只是在等你回来呢
。”
  回到老伯家门口,我们推开前院栅栏走进,“阿北,我们带朋友来找你囉!”小丞敲
门大叫。
  “欸,等一下啦,你这样叫等等他又发狂怎么办。”我紧张。
  “不会吧,他知道是你应该会蛮开心的!”小丞不置可否的说,“进去看看囉。”他
说。我勉强点了点头,小丞随之转动门把,“没锁!”他惊讶的推门入内。
  “哇!”
  “怎么了!”我随佳洁走进屋内。屋内模样和老伯本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风格,它
一尘不染,一尘不染到所有家具包装包括沙发,餐桌,橱柜等塑胶膜都没拆掉,完全就是
几十年前刚要入住,人却意外失踪的样子。
  “这是客厅吧,”我望向那些数十年如一日的崭新家具。
  继续往客厅里边的长廊走,“欸你们说,老伯他到底死了没?”小丞突然定住脚步,
仰头看向身旁的楼梯间道。
  “死不死都行,不要突然又来个地震就好。”我咕的吞了口口水。
  “上去看看吧。”小丞说。还来不及等我犹豫完,他已牵着佳洁走上楼。“欸等等我
啊!”我快步跟上,但当我跟着他俩转个弯踏进二楼时,却发现两人消失了。
  “小丞,佳洁。”我在楼梯口小声呼叫,然后朝着长廊尽头往三楼的楼梯继续走上。
原先采光十分良好,阳光普照的室内,却在这时变得异常寒冷,凝重。
  “不会吧…”我屏住气,稍稍放大音量的叫道:“小丞,佳洁!”
  我心里对老伯是否早已死去还未有定见,却已先开始莫名猜测起刚刚遇到的他们俩会
不会也是早就死去的鬼魂了。
  再往前走了小段路。突然间,一双大手掩住了我的嘴!
  “不要叫!”是小丞!我松了口气,跟着回头朝他和佳洁的方向回望。
  “怎么了?”我低声。小丞指著三楼楼梯口旁一间门扉紧掩的房间,“里面有声音。
”他用夸张的唇语说道。
  我们同时将耳朵靠上房门,却听见里头一阵沙沙沙的电视噪声声。
  “哈囉,里面有人吗?”小丞大著胆敲了敲门,接着,电视声音消失了。小丞更进一
步的转动门把,推开门。
  房内,老伯就坐在窗边,房中央放着他揹了数十年的那台电视!
  “阿,阿北!”我们齐声大叫!心中震撼瞬间有如海啸般撼动我们心头!,“你怎么在这,你还活得好好的?”
  老伯没有搭话,只是一脸疲累的点了点头。
  “大家都以为你死了欸!”小丞。
  “可是你既然没死,那那些地震跟灵异事件是怎么回事?”我问。
  “我还舍不得离开这地方啊。”他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我却更迷糊了。
  “你不用离开啊阿北,”小丞着急的说,“等这里拆掉,盖好新房子后你就可以再住
进来了不是吗?”老伯摇摇头,“小鬼回来了,就代表我该把和她的故事结束了。”
  我寻思了一会,才猛地想起当年连他话都还没说完,自己就急着去找他们俩玩耍的模
样,“所以你说她的心愿,是什么?”我不好意思的望着他问。
  “心愿啊…你们,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场地震吗?”老伯反问,我们微微点头。他仰
望着午后日光,而后又安静了好一阵子,才叹息著道起。
  “记得我说过。我和她就像你们一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我们俩便是从学生时
代就一路陪伴着彼此,走过那漫长岁月的伴侣啊。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浪漫的人,常向往著关于异国的一切,杂志也好,报纸也好,关于
旅游的剪报几乎是堆满整座书柜。
  她也总像个孩子一样,每每电视里难得出现些富有异国风情的旅游节目,她便会目不
转睛的盯着看完,然后用自己的无穷想像力,向我描述我们在地球另一端的样子。
  仅是这样单纯听她说著的我,总是敷衍的对她说,总有一天会带她乘着飞机到海的另
一头去看看。
  不久后我们结婚了,婚后不久,我们也有了孩子。为了让那上天赐予我们的珍贵礼物有个美好的环境成
长,我们便毅然决然用掉大半辈子积蓄,买下这栋房子。
  搬家前一天,她说自己不舍离开这个陪伴彼此努力好久,苦过这么多时日的小公寓,
于是我们多留了一晚,当作向它道别。
  那晚,我们就像过去熟悉的每个夜晚一样,看着电视里的旅游频道,讨论著蜜月旅行
要去哪个国家,新家的气味,甚至孩子的容貌等等。只是,这些梦想都还来不及实现,巨
变便先行到来。她就这么留下我。带着孩子一起走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影开始出现在电视里。而那电视里的身影就像在
我背上的沉重包袱一样,想丢却舍不得,也不知该如何丢弃。”
  我们三人始终没有回话,只是听老伯喃喃著这段尘封往事。
  突然间,“啊!”老伯猛地站起,“等等又有一大群人要来了。”他望着窗外巷道惊
道。我们三人不解的同他看向窗外,却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在我离开之前,可以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吗?”老伯有些着急的问。
  “什么事?”小丞问。
  “带我们,回海边。”
  
  *
  
  和住了数十年的房屋道别,场景本应是十分感伤的。但老伯似乎是早就做好了心里准
备,对这一切不存在任何留恋,自始至终只见他匆匆的赶我们离去。
  而后待我们将那台大头电视,和袋老伯亲自打包好的神秘物事推上车时,巷口果真就
挤来了一群工程人员,媒体记者和政客。
  我迅速的发动车子开走,但还未来得及问起老伯这神奇的预知能力是哪来时,他已经
默默的阖上眼睡着了。
  “谢谢你们这么关心我这像破铜烂铁一样的余生。”一路上,老伯只有气无力的说了
这句话。我们连想问他为什么要带着这些东西到海边都没勇气。
  再到海边时,已是接近落日的傍晚时分。老伯不理我们,只是自顾自的默默下车往沙
滩中央走去。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同样有种奇怪的感觉,却谁都不想先开口,好一阵子过后
,“你们和我想的一样吗?”小丞先说了。
  是的,我们都觉得老伯可能早就过世了,现在在我们面前的他,可能也只是因为某些
遗愿未完成而继续弥留着的魂魄而已。
  “所以那些灵异事件就说得通囉。”我皱起眉道。
  “大概吧。”
  “不过话是这样讲,”小丞叹了口气打开后车厢,看着里头的电视和黑色大垃圾袋,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吧。”他说。
  我点点头,跟着上前准备和她们一齐将那电视和垃圾袋,移到老伯身旁。然正当我们
还边抱怨他怎么有办法将这些东西扛在身上那么多年,边准备要将电视卸下车时,沙沙沙
沙沙,那电视萤幕突然出现了大片噪声!
  我们吓得脱手将电视摔到了沙上。
  噪声后,那萤幕中隐隐出现了个女人,被挤压在成堆的乱石钢筋中。虽然浑身是血,
但眼神却透露出了某种无以为名的坚强。
  “你要代替我们…一直继续努力的活下去喔!”她就短短的说了这么一句,随之便阖
上眼,熄灭在萤幕中,所有画面自始至终不过数十秒时间。
  “你…你们有看到吗?”我开口,脑袋是一片混乱。小丞和佳洁也将眼睛睁得老大。
那女人是谁我们心里也有底,这想必就是她最后的身影吧。
  我们将电视抬向老伯身边,他仅是默默的望着夕照,听着潮声。“阿…阿北,我们听
你说的把它搬来了。”我震颤的说。
  老伯默默看向我们,“倒出来。”他指著垃圾袋平静地道。割开垃圾袋,里头是成堆
的合照,日记和饰品,全都是有关那女人的一切。
  在将它和那电视全堆在一块后,老伯转身自远处拖了几枝废木条到我们身前。
  “要做什么,阿北?”佳洁问。老伯指著那堆回忆,要我们将它彻底烧尽。
  “一定要这样吗,阿北?”我不安。
  “哎!”一旁的小丞显然已有些失去耐心了,他迅速拖起面前最大的枝条,哗的一声
将电视先行击破!
  “这样吗,阿北?”他抹了抹汗喜孜孜的说道,样貌就像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小男孩

  老伯满意的点点头,我和佳洁也戒慎恐惧的同他提起木条,将那些照片饰品等一一击
毁。直到最后的一把火,随炙热的橙色霞光落到那些回忆上时,老伯已不见踪影了。
  火光奔腾暴起的刹那!
  “这样就不算辜负妳了吧。”老伯的声音。跟着,我们三人几乎是同时看见的,那破
壳的电视萤幕后窜出了两道白光,拥抱旋转着散成了满天星斗,星空下,老伯和女人沉醉
的在沙滩上舞著,笑着。
  毋需任何浮滥乐曲的穿凿附会,我想,这世上大概再没有任何画面比这样的纯洁爱情
更适合写成一首诗了。
  而随他们的故事终于步入结局时,我突然流下了久未谋面的泪。
  “你们觉得老伯是真的死了吗?”忘了是谁开口这么问的。
  “没有,没有,他就和那些先行离开我们的爱与理想一样,会一直一直,以另种方式
继续存在我们的生命中。”我说。
  
  
  
作者: tina1234 (tina)   2020-02-22 21:03:00
作者: lavender13 (13)   2020-02-22 21:16:00
作者: garrut (garrut)   2020-02-22 21:35:00
作者: Nikolin1016 (NikoLin)   2020-02-22 22:22:00
推 好感人
作者: arnus (星狼)   2020-02-22 22:53:00
推,很喜欢
作者: Snowyc (一色。)   2020-02-22 23:20:00
作者: gayi6 (丫宝)   2020-02-22 23:54:00
作者: IBERIC (无论什么都准备好了)   2020-02-23 00:33:00
作者: flowernini (妮妮)   2020-02-23 01:57:00
感动
作者: greensdream (放弃)   2020-02-23 02:15:00
作者: fishstay (小f)   2020-02-23 03:22:00
感人Q
作者: Mieke (恸...)   2020-02-23 06:11:00
作者: grassbear (草熊)   2020-02-23 07:45:00
推!
作者: de2p   2020-02-23 14: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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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gapeyong (Tako)   2020-02-23 23:28:00
推!!!
作者: techwall (Waltz~)   2020-02-23 23:46:00
作者: chiouu0609 (邱尖尖)   2020-02-24 23:44:00
看到哭
作者: max02105 (维尼)   2020-02-25 08: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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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roger (想要买东西 ><~)   2020-02-26 14: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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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ish15150507 (仙人掌)   2020-02-26 15: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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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aotoe (老头)   2020-03-03 03: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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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reywagtail (小灰)   2020-03-04 16:24:00
作者: cojeans (长腿人)   2020-03-05 07:25:00
推!很感人但也很哀伤:(
作者: ton200168 (丁丁)   2020-03-05 12: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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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Janeko (日貓)   2020-03-14 02:24:00
作者: jimmy791223 (阿吉)   2020-03-20 02:01:00
很好看耶怎么那么少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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