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大桶飘逸着肉香的多汁炸鸡。
四盒堪称是人间美味的鸡块配糖醋酱。
还有隔着纸袋就能闻到马铃薯香味的薯条。
这些邪恶的食物占据了夜猫子家里餐桌上的位置,旁边还摆着好几瓶家庭号的可乐。
夜猫子请汪飙出去买午餐的时候,我本来以为夜猫子会叫汪飙买五个套餐回来就好,结果
她竟然说要外带两份全家餐,我问夜猫子买这么多干嘛,她的回答却很简单:“炸鸡很好
吃嘛,而且没有东西比高热量的食物更能安抚情绪的了。”
夜猫子说的有道理,炸鸡的香味跟温度让夜猫子家的气氛有了很大的转变,大家围着餐桌
聚在一起吃炸鸡,就像周末夜晚的温馨好友聚会。
但不管高热量食物有多神奇,它最多只能让人们的心情得到愉悦,而无法改变人们准备面
对的现实跟困境。
宁卉坐在餐桌旁边,她的视线虽然停在餐桌上,但她并不是在看食物,而是盯着餐桌上完
全没有摆放东西的空白处。
夜猫子坐在宁卉的正对面,酒鬼、汪飙靠墙站在厨房的两侧,我则是站在厨房跟客厅的通
道处,一伙人颇有刑警准备要侦讯嫌犯的气势。
在坐酒鬼的车来夜猫子家的这一段路上,宁卉除了一开始那几句不断重复的绕口令以外,
就没有说过其他话了。
对宁卉来说,我们可能是危险的陌生人,因此在抵达夜猫子家以后,夜猫子马上就坐下来
跟宁卉说出我们的身份来取得她的信任,并告诉她嘉铃现在所陷入的困境。
“那位热心帮助你的小姐,现在把自己锁在楼上的房间里,我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但
我很怕她受到伤害……”夜猫子指著通往二楼的阶梯,说:“那位小姐是个好人,这点妳
是最清楚的了,毕竟她帮了妳这么多,也是因为她的求助,我们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
嘉铃仍然把自己反锁在二楼的房间里,但她的情况跟宁卉正好相反,宁卉是被前男友关在
房间里不准她离开,但嘉铃的状况却像是她自己选择把自己关起来,仿佛是为了抵挡外面
的人,不让其他人进来攻击她似的……
“我们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妳告诉我们关于‘他’的详情,好吗?”
一开始的时候,夜猫子就像在对一个稻草人说话,因为宁卉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桌面上,半
句话也不肯说。
很明显,宁卉还没有打算要把自己完全交给我们,毕竟我们给她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太暴力
了,我相信酒鬼把她前男友打成猪头的画面现在还在她脑袋里不断重复播放。
但取得信任感可是夜猫子的招牌技能,要怎么让宁卉开口说出有关“他”的事情,就要让
夜猫子来应对了。
汪飙把午餐的炸鸡买回来、摆放到餐桌上后,负责担任主将的夜猫子面露微笑,用温柔的
口吻对宁卉问道:“妳应该也很饿吧?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好吗?”
宁卉的鼻子突然抽动嗅了一下,看来炸鸡对她还是有些效果。除了鼻子有反应之外,她放
在大腿上的双臂也因为肌肉的过度用力而挺直僵硬,两手紧紧握成拳头,上排的牙齿更是
用力咬住下唇,全身所表达出来的肢体动作就好像在忍耐什么、又好像在后悔什么。
“如果妳还不想吃东西的话也没关系,只是……我们先开动的话,希望妳不会介意喔。”
夜猫子拿起筷子,伸进盒子夹了一块鸡块出来,并向我们三个人各使了一个眼神。
“开动啦!”汪飙先走到餐桌旁,从炸鸡桶里拿走一块大鸡腿,我也拿了一块鸡胸肉到旁
边吃,酒鬼却只拿了几根薯条及一杯可乐。
当旁边每个人都开始在吃东西,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坐在那里干瞪眼的时候,那个人也会想
要拿一些东西来吃的,这便是让宁卉卸下心防的第一步。
等夜猫子吃掉两块鸡块之后,她夹起第三块鸡块,并把筷子伸到餐桌对面,把鸡块递到宁
卉面前。
宁卉抬起头,用完全不信任的眼神盯着夜猫子。
夜猫子再次露出微笑:“说实话,我平常是很少吃这种东西的,但是在这种时候,没有比
油炸的食物更能放松心情的了,妳吃个鸡块试试看吧,鸡肉的口感跟肉汁会让妳舒服一点
的。”
宁卉的视线从夜猫子的脸上往下移动,先是夜猫子的手、然后是筷子、最后停留在鸡块上
面。
夜猫子握住筷子的手悬在空中,筷子那头的鸡块正在宁卉的面前微微抖动,可以看出夜猫
子正在努力夹住鸡块不让它掉下去。
让夜猫子的手继续悬在那边苦撑,是非常没有礼貌而且伤害人的行为,宁卉会意识到这一
点吗?
我们其他三人此刻都放下手上的食物,紧盯着那块鸡块,因为要是宁卉选择接过鸡块的话
,就代表夜猫子攻破她的基本心防,取得信任了。
像是要确认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宁卉抬起头,她的眼神在我、酒鬼跟汪飙的身上各停留
一下,然后用手快速从筷子上拿走鸡块送进嘴巴里大口咀嚼,咬没几口后她又伸手进桶子
里拿出一只鸡腿出来吃,看来她真的饿坏了,或许昨天晚上的她一心只想着要复仇,所以
收拾东西从家里跑出去之后就没有再吃过任何东西了,加上她之前一直被关在房间里,根
本吃不到热腾腾的食物。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看来炸鸡跟鸡块成功达到助攻的任务了。
宁卉卸下武装之后,我们才看到她的下嘴唇早就被咬破皮而一直流血,双手掌心也因为一
直握紧拳头而被指甲刺出血痕,昨晚用来在嘉铃家的墙上留下血字的伤口虽然被长袖外套
遮住了而看不到,但那一定也非常痛。
夜猫子放下筷子,耐心看着宁卉把鸡腿吃完后,才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妳在
惩罚自己吗?”
宁卉没有回答,而是从纸袋里抓出一大把薯条继续吃,
数量过多的薯条让宁卉的进食速度慢了下来,夜猫子倒了一杯可乐推到宁卉前面。
“听我说,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不是妳的错。”夜猫子说。
“他?”虽然宁卉的嘴巴里还塞著薯条,但她总算对我们说出了第一个字。
她仰起头把薯条吞下去,拿起杯子把可乐一口气全部喝完后,她的眼神就像是喝醉般,迷
惘地盯着手中的空杯说:“不对,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杀他……”
眼看宁卉终于开口,夜猫子便趁现在继续问下去。
“杀谁?伤害妳的前男友吗?”
“我失败了,是他……他让我去杀他,可是我没杀他……”
“等一下,谁叫妳去杀掉他?”
“他呀。”
“他是谁?”
“就是他呀,是他叫我杀他……是他让我终于……终于敢去杀他的。”
宁卉说的话又好像绕口令般开始鬼打墙,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在这时候想起了“谁在一
垒”的笑话,两边会错意鸡同鸭讲,根本讲不出个结果。
“好吧……我们慢慢来,从这件事情的起点开始好了。”夜猫子朝汪飙打了个手势,汪飙
马上把手机拿过来放到桌上。
在手机萤幕上的是一张照片,那是嘉铃房间中,宁卉用自己的血所写下的“他”字。
夜猫子把手机推到宁卉的前面,问:“看一下这张照片,这是妳写的吗?”
宁卉往前倾斜身体,瞇起眼睛打量那张照片,说:“对……我昨天爬过去写下来的……”
“这个字本来是在妳的房间里的,对吗?”
宁卉点点头。
“是妳自己写在妳房间的吗?还是其他人写的?”
宁卉的眼神突然停格,用宛如当机的呆板声调说:“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妳写的话,会不会是别人写的?妳有印象吗?”
“不知道……那个,是突然出现的……我……”
宁卉突然闭起眼睛。
几秒钟后,她的眼睛睁开了。
我可以看到她瞳孔内的光芒正在变化,仿佛从一个思考模式正在切换到另一个思考模式。
像是找回了灵魂。
“是别人写的!”像重开机的电脑一样,宁卉突然发出了神采奕奕的声音:“对!我想起
来了,是有人写在我手上的!”
宁卉在这几秒间的变化让我们吓了一跳,这代表她之前什么都想不起来?或是她受到了“
他”的影响,一直处于催眠或被操控的状态?
夜猫子拿过宁卉的杯子,不过她这次帮宁卉倒的不是可乐,而是温开水。
“请详细说给我们听。”夜猫子把水放在宁卉前面,我们其他人也围到餐桌旁边,准备听
宁卉说出“他”的来历。
汪飙也拿出手机,准备把全程都录下来。
**********
对……那是别人写在我手上的……
那天晚上,我搭捷运准备要回家,那时刚好是下班人潮最多的时候,捷运上完全没有座位
,我跟其他人一起用站的挤在车厢里面。
然后,我突然觉得手有点痒痒的。
我本来以为有变态在偷摸我的手,但捷运在这时候刚好抵达一个大站,车门打开,人潮像
强力水柱一样在我身边来回冲刷,我根本看不到对方在哪里、长什么样子。
上下车的乘客相互交换后,车厢里的人全都换了一副新脸孔,无法确定刚刚偷摸我手的人
是不是还在车厢里。
但那股痒痒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却还留在我的手上。
最近不是都有这种新闻吗?有变态会在公共场合用针筒把精液射到女生身上,我担心自己
遇到的就是这种变态,于是我马上把手拿起来一看……我当时真的差一点就在捷运上尖叫
出来了。
我的手上没有精液,但是有血,有人用血或是红色的颜料在我的手背上写了“他”这个字
。
我从包包里拿出卫生纸,想要把那个字擦掉,但是那些红色的颜料却不断涌出来,我每擦
掉一些,颜料就会补上多少……好像那并不是一个写上去的字,而是一个真实存在于我手
上的伤口。
到站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厕所用水持续冲洗我的手背,一直冲了半个小时左
右,但那个字还是在那里。
回家以后也是一样,我在浴室里一直冲、一直刷,洗手乳、沐浴乳、洗发精我全都用上了
,但那个字一样在那里。
我那天晚上根本睡不着,我好怕这是一种怪病,又或是一种特殊的化学颜料,一但涂上去
就再也洗不掉了……
但我最后还是睡着了,我好像是因为太累所以靠在床边睡着的,又好像是坐在马桶上睡着
的……我记不清楚了,甚至连是在哪里醒过来的都不知道,因为我早上醒过来以后,唯一
的记忆就只剩下“他”了。
“他”从我的手背上不见了,但我却开心不起来,因为“他”竟然出现在墙壁上,而且体
积比在我手背上的时候还大了好几十倍,颜色也更鲜红恶心……
我看着墙壁上的“他”,正因为视觉上的恶心感而差点呕吐的时候,那个人从“他”这个
字里面钻了出来。
对,那个人就是那个男的,我的前男友,你们应该都知道他吧?站在那边的那位先生不是
还揍了他一顿吗?
那个男人在我眼中就是魔鬼的化身,他此刻出现的方式更跟魔鬼一模一样。
他的身体用很奇怪的角度从“他”这个字的每一横每一竖里面钻出来,很像四肢被折叠过
的多关节可动人偶,全部都钻出来以后再喀喀喀一口气把所有关节全都组合起来那样。
会很难懂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那是很可怕的景象。
然后我就吐出来了,真的吐了,吐在我的手上跟房间地板上,到处都是我的胃酸跟昨天的
晚餐。
那个男人……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了,我原本已经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但是他现在却用
这么可怕的方式出现在我房间里。
我突然觉得自己来到了地狱。
这是真的。
那个男的,他直接就开始打我了,他挥拳头的方式跟九年前一样暴力,一样痛,一样无情
。
他不会管我的理由、我的借口、我的需求,一切就是先打再说,因为我是他的“东西”。
我的身体到现在都还牢牢记得九年前的每一丝疼痛,另外……我的意识也记得该如何求生
,那就是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
我的房间……我在这边重新开始新人生的房间,又原封不动的变成了九年前的地狱。
他用以前的方式来彻底对待我,不让我离开房间、每天骂我每天打我,使用家里的每个物
品都要经过他的同意,家里的食物都吃光了也不能出去买,他有时候会突然消失,但只要
我一违反规定,他就会从墙壁上钻出来打我。
还好,我用了跟九年前一样的方式,那就是偷偷写纸条跟隔壁的邻居要吃的,还好住隔壁
的姐姐是好人,给了我不少食物,我每次都在被他发现之前快点把食物吃光或藏起来,不
然我怕他也会去伤害隔壁的姐姐,我就曾经看到他想从阳台上跳过去……隔天我马上就提
醒姐姐要记得锁窗户了。
活在这样的地狱下,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但我怎么也想不到,给予我活下去的力量的,竟然是墙壁上那个用血写成的“他”字。
每天晚上,当我在床上半梦半醒的时候,总是能听到墙壁上的“他”在对我说话。
那是一种听不出性别的奇妙声音,有点像两三个人同时在说话,“他”的声音对我说:“
受不了这种生活的话,为什么不反抗呢?除掉那个男人,这样就可以结束了,不用再活在
地狱里。”
“他”的声音每天一次又一次的在我的耳边鼓譟,我的身体跟本能反应叫我要听从那个男
人的命令,但“他”的声音却叫我要反抗那个男人。
反抗他,抵抗他,不要再听他的话了,他给妳拳头,那妳就用更厉害的武器回敬他,妳不
值得被这样糟蹋,这种事情是不应该发生的。
这些话、这些想法每天都借由“他”的声音钻进我的脑里。
有一天,我终于想通了,我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全新的生活,为什么又要回到
九年的地狱,当那个烂男人的奴隶?
等那个烂男人下次出现的时候,我就要拿刀子直接插进他的胸膛,把他的心脏挖出来剁碎
冲进马桶里。
我在心里做了这样的决定。
我把刀子藏在袖子里,做出假装要出门的动作,来引诱那个烂男人现身。
果然,我刚走到门口,那个烂男人就从墙壁钻出来,挥着拳头朝我跑过来。
等他靠近到差不多的距离时,我翻出袖子里的刀子,用全身的力气朝他刺过去。
但从刀尖所传达过来的那种刺穿的感觉,却跟我想像的不一样。
我好像只是刺破了气球外面那轻轻的一层皮,碰的一声,那个烂男人就在我的眼前不见了
。
我拿着刀子发呆,不确定自己刚才杀死了什么。
直到墙壁上的那个“他”又开始跟我说话。
“刚刚那个人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假象,妳痛恨的那个人,现在还在外面活得好好的。我可
以让妳出去报仇,但有一个条件。”
我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他”不仅仅是一个字而已,而是有智慧
、有自我意识的东西。
“他”所提出的条件就是,要用我自己的血把“他”写到另一个人的墙壁上,让“他”去
帮助下一个人,这样一来我就自由了。
对,“他”用了帮助这个词……我觉得这个词形容的很好,“他”确实是在帮助我没错呀
。
那一天,隔壁姐姐传给我的纸条上刚好写说她要去外面过夜,我晚上跑到阳台上去看,发
现她的窗户刚好没关。
就算那天晚上她的窗户是关起来锁著的,我无论如何也会打破窗户进去。
因为我已经做出决定了。
**********
宁卉最后做出什么决定,大家都知道了。
她把“他”留在嘉铃的家里,让嘉铃成为“他”的下一个宿主,然后出发去复仇。
或许宁卉也知道这样做是很自私的行为,才会在写下“他”这个字的时候不停地跟嘉铃道
歉。
虽然这整件事的详情我们早就猜到七八成了,但现在听到宁卉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一种既
虚幻又不真实的感觉。
“所以,是‘他’帮助妳,让妳决定去杀掉前男友的”夜猫子说。
“是‘他’给了我足够的勇气跟力量去行动的……我早就该这么做了。”宁卉拭着眼泪,
想起九年前的那段遭遇,她的情绪就开始激动了:“我搞不懂我之前到底在干嘛,我应该
在他出狱的第一天就去杀他的……不,我在九年前就应该拿起武器向他反抗的。”
夜猫子又问:“这是妳真实的想法吗?”
“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我的意思是说,妳是真的想亲手杀掉那个男的吗?还是……只是一时的理智失控?”
“我才没有失控,我的理智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宁卉眨眨眼睛,残留的泪光让她的眼
神更显清晰:“我现在想得很清楚了,他对我造成这么多伤害,杀掉他是应该的,我现在
唯一后悔的,就是我没有成功杀掉他……”
宁卉的自白带出许多资讯,夜猫子请宁卉在厨房里慢慢吃,然后打了个手势,要大家到客
厅去集合。
“好啦,我们现在知道‘他’的手法了……你们有什么想法吗?”夜猫子站到客厅中央,
她把双手插在羽绒外套的口袋里,眼神轮流看着我、酒鬼跟汪飙。
我摸著后脑勺,用不知道正确答案的怀疑语气说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把‘他’归类于负
面的诅咒或正面的魔法……我没看过这种事情,竟然会鼓励被害者去面对及抵抗心魔,只
是‘他’所用的手段实在是激烈了一点。”
“或许可以把‘他’视为新的都市传说,可以取名为《血色的他》之类的……”我耸耸肩
膀,说:“或是直接像史蒂芬金的电影一样,就直接用一个字,取名为《他》也可以。”
“就算这是新型态的都市传说好了,‘他’不可能凭空冒出来,每个传说的背后都有故事
,就像我们之前调查过的那些事件一样。”夜猫子眉头微蹙,问:“你认为‘他’的起源
会是在哪里?”
“这次的情况不一样,因为我们这次接触到的并不是第一关系人,谁晓得宁卉是第几个接
触到‘他’的人呢?”我露出苦笑,说:“有看过布莱特彼特演的《末日之战》吗?寻找
零号患者已经没有意义,因为‘他’可能已经存在很久了,在全球各地历经无数次的转手
后,现在终于来到我们新德市。”
“抱歉,我想先确认一下大家的想法。”汪飙突然说道:“以宁卉的案例来看,‘他’并
没有主动害人,而是鼓励别人拿起武器去面对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坏人,大家认为这是好
事吗?”
一时之间,客厅内一片安静,没有人接话。
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
让人有勇气去面对一直以来在恶梦中折磨自己的恶人,为自己所受的伤害报仇,这件事听
起来正义感十足,但不一定是好事。
“他”成功激起宁卉的勇气,让她有能力去杀死那个烂男人,但这样做也会让原本无辜的
人变成凶手,这件事绝对不正确,毕竟我们国家是有法律存在的。
以酒鬼来说好了,他这个人嫉恶如仇,但他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跑去杀人。
但我也必须承认,当我知道宁卉以前所发生的事情时,我也想说这个男的怎么不去死一死
算了,最好用各种酷刑把他折磨一遍,之后再送他上路。
人一但有了这种想法,就是站在法律的对立面了。
在这一片尴尬的沉默中,我偷偷瞄向酒鬼,他只是挠挠胡渣,不想说话。
就在我的眼角余光即将移走的时候,酒鬼的脸色突然一变,原本还算轻松的面孔换上了警
戒严肃的神情。
在我还来不及了解原因之前,酒鬼就已经往楼梯跑了过去。
大家跟着酒鬼的身影一起转头,这才看到宁卉已经偷偷离开厨房,用不会发出声音的脚步
踩着楼梯往二楼走。
宁卉双脚才刚踏到二楼的地板上,酒鬼已经追到她旁边伸出手挡住她的去路。
宁卉停下脚步,指向走廊底端那扇紧关着的房门,问:“那间房间……住我隔壁的姐姐就
在里面吗?”
追上二楼的夜猫子点了一下头,说:“现在她就跟‘他’一起被关在那里面,不过我们也
不晓得她生命中的那个‘他’是谁。”
“不管她在房间里看到什么……我只是想跟她说,要解脱的唯一方法就是鼓起勇气去杀掉
他,杀掉那个害我们的人生堕落到地狱的人。”
宁卉的眼神紧紧盯着那扇门,她微微抬起脚打算继续前进,但酒鬼的手臂就像停车场栅栏
一样,坚守冈位不让宁卉通过。
“到这里为止,回去楼下吧。”酒鬼说:“我去救妳,不是要让妳来这里说这些话的。”
宁卉抬起头跟酒鬼对到眼神,不确定是因为害怕或是敬畏,她的脚步稍微往后退了一些。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但不管你把那个男的打得再惨,那种痛仍不及他施加在我身上的百
分之一。”尽管身体退缩了,但宁卉仍用言语反抗酒鬼,她态度坚定地说:“我不会后悔
我的决定,要是我还有一次机会,我一样会选择回去找他、杀死他。”
“我没有说妳的决定是错的。”酒鬼说:“这件事没有答案,要是找得到答案,人类就不
会进化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那就让我去跟她说……”
宁卉正要继续出言顶撞酒鬼,但这时在二楼的某处发出了“喀喳”一声,这个声音让每个
人都安静下来。
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上锁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走廊底端的房门随着声音的发出,也慢慢往后敞开,让人能窥视里面黑暗的空间。
这一刻,我听到了身边好几个人因为紧张而吞口水的声音,只有酒鬼冷静的声音没有一点
起伏:“风海,你跟我一起进去。”
夜猫子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跟汪飙会在这里陪宁卉,你们两个进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
交待完之后,夜猫子又慎重地补充一句:“我很担心……现在在房里的嘉铃受到‘他’的
影响后,已经不是我们几天前刚认识的那个人了,你们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酒鬼简单回了一句,然后就笔直地往那扇门走过去,我急忙跟在他身后。
尽管我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但那是因为有酒鬼在我前面,才让我的身体不至于因为害怕
而剧烈发抖。
来到房门前方后,酒鬼伸出手缓缓推开门,房内没有开灯,窗帘也都关着。
但现在的阳光正是中午最炎热的时候,还是有几束阳光穿过了窗帘的隙缝照进房内,像舞
台的聚光灯般聚焦在房间正中央。
站在舞台中间的正是嘉铃,此刻的她仿佛化身为女主角,而这出戏正要演到最扣人心悬的
一刻,嘉铃手上拿着一个东西,那东西像是极为重要的道具,正把刺眼的阳光反射到我们
的眼睛里,等酒鬼打开电灯,我们才看清楚那东西的真面目。
嘉铃的左手拿着一把剪刀,她把右手食指放在剪刀中间,剪刀的刀锋看似随时都会用力剪
下去。
“喂!不要!”我刚喊出声,酒鬼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把嘉铃的左手举起来,并把她手上
的剪刀打掉。
剪刀飞出去以后,嘉铃的身体晃了晃,几乎随时会倒下来。
我撑住嘉玲的身体,把她扶到床上,并检查她手指上的伤口。
还好只是剪出一道不深的伤口,手指没有被剪断,虽然从伤口冒出许多血,但只要消毒跟
简单包扎一下,应该就没问题了。
“夜猫子,妳家的急救箱放在哪里?”
我转过头问刚踏进房间的夜猫子,但夜猫子的眼神却完全不在我这边。
夜猫子站着不动,凝视著墙壁喃喃说道:“不见了……”
我一时间听不懂夜猫子在说什么。
但我马上就想起来,夜猫子曾经说过,当嘉铃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的时候,“他”就出现在
墙壁上。
而现在,墙壁上什么都没有。
“他”不见了。
去哪里了?
突然,我的手突然有一股痒痒的感觉。
我低头一看。
血红的字体宛如长了针,刺穿我的眼睛。
“换你去面对了。”
嘉铃对我露出解放一切的轻松笑容。
在我分心的时候,嘉铃已经用她冒血的右手指,在我的左手手背上写下了那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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