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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季冠仲再次出现在“辉杏中药行”,那辉杏中药行今日是大门深锁,没有开门
营业,毕竟在这种状况下还要营业终究是不实际的。
鹿港这地方许多店家开店还是比较随心、有个性的,突然几天不营业,客人也不会觉
得哪里奇怪,尤其是那些有历史底蕴的老店家,客人不会有太多脾气。
药铺里的李义罗看起来有点落魄,人是清醒过来了,但他只记得昨天被吓得冲出房门
,然后就人事不知,他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站上通柜仔,又是哪里抓来一只壁虎咀嚼,那
不知如何形容的腥臭怪味,还在口中不散,这让他到现在都还有点反胃,不时的还会来几
下干呕。
季冠仲知道了前因后果,他自顾巡视了一趟药铺,里外看了个仔细,这次他眉头皱得
很深,直摇头“似乎有人添了一股阴煞,煞气重了很多,而且这邪祟有点不同,我怕是无
能为力了,祂...也快散了...”
李义罗脸色很苍白,他一听,竟是流下眼泪,哽咽问道:“你能不能让我见见我哥哥?
”
季冠仲对这个请求也不意外,面对即将消散的亡亲,见一面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叹
气道:“办法是有,但不太妥,祂现在很虚弱,几乎快散,寻常的开眼你是看不见祂的,
除非...”
“除非,除非怎样?”李义罗很急,他心中有许多感触,一些是悔恨愧疚,一些是疑
问,一些是混乱,还有一些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季冠仲见李义罗心急,语重道:“除非...除非自灭三火,自损阳气,让人更接近鬼一
点,或有一见的可能,只是你将会重病一场,可能损及元阳因此折寿,也可能因此丧命,
你可得考虑好了。”
许书芬觉得他这丈夫依旧不会同意,他依旧不会下这决定,他会继续沉默,继续假装
什么都没发生。
但却让她很意外的,李义罗连停下来思考斟酌一下的时间都没有,竟然直接就同意了
,他愿意自损元阳也要见他哥哥一面,也许遭了灾难变故后,人就会改的吧,这一个惊讶
让许书芬的心里有些宽慰,她觉得他终是没有看错人,但她也担心自己老公会损耗元阳。
许书芬还是那个伟大的女人,是那个这么多年默默扛下一切委屈的女人,是那个专情
甚至痴情的女人,她还是担心自己的丈夫,放不下自己的丈夫,她愿意为这个家付出,她
当仁不让,她站出来抢问道:“能不能我来替我老公?我来灭这个火?”
许书芬总把自己的老公往好的想,他终是个盲目的女人,那天的发飙仿佛根本不存在
,他没想过他老公可能依然是那个自私的人,只是因为昨天“亲身”遭了罪,真的怕了,
这才激起他想解决问题的决心,她完全没想过。
季冠仲知道许书芬情深,但他遥遥头:“不行,至亲见上的可能性才高一点,祂现在
这般虚弱,妳...怕是见不到祂的,更何况祂生前,你应该是没见过的,你又如何能在祂
死后见上?”
李义罗阻止了许书芬说下去,他已经决定了。
子时,阴盛阳衰之时,李义罗打着赤膊站于药铺前厅,其他人皆在一旁屏息以待,没
有什么开坛作法,没有元宝搭蜡烛,没有鸡血加狗血,更没有糯米掺粘米,季冠仲甚至没
有穿那印象中该有的黄色的道袍,然后手持木剑挥舞,开始乱撒符纸,他的装备很简单,
简单到让人看了觉得有点敷衍。
他只有左拿一把香,右拿朱砂笔,脚踏一特别步伐绕着李义罗转圈,转了几圈,季冠
仲绕至李义罗背后,用朱砂笔在其背后胡乱画了几笔,接着用那把香在他背后拍了三下,
大声唸道:“我请天师引,诸邪不近身,回头三火灭,一眼见亡亲。呔!李义罗!回身!”
李义罗闻声一回头,眼前一晃,身子突然像被抽走什么似的,他脸色瞬间惨白,腿软
倒地,胸口起伏,不断大口喘着气,随即嘴里惊道:“哥...哥哥!”。
真的...真的有效...
本来李家人见这阵仗都还有点怀疑,结果这还真的有效的样子。
李义罗变得非常虚弱,头昏无力,脸上是全无血色,他觉得非常的冷,甚至身体不自
主的颤抖起来,俨然一副重病之象,但此时他看见了很多的人影在四周,有大有小,飘忽
不定,其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很淡,非常的虚幻,他认出来了,那是他那亡故多年的哥哥
。
“哥哥!对不起!!”李义罗很虚弱,但口气很急,对这个身影,他有感动、有回忆、
有亲切、有亏欠,有太多东西交杂,这一见,他要说的这句话只能挤出一句道歉。
照季冠仲所说,他过去这些天是有机会救出这个哥哥的,让他免于魂飞魄散、免于消
亡天地的命运,但他懦弱,他没有去做,他宁愿做他那个孝子,宁愿妻儿继续忍受,他看
不见他这个哥哥,他甚至已经记不清当年的事情,所以他宁愿眼不见为净,他享受祂的保
护,却任祂受苦、任祂消散,他除了有一个自以为的“孝”,他无情、无义、无勇、无耻
,他愧为丈夫、愧为父亲、愧为人弟,甚至愧为人。
那虚影摇摇头,微笑着,祂不怪他,祂并不是无奈而为,而是祂真的不怪祂这亲弟弟
,祂对这个亲弟弟,到死都还是爱护着的,而到灭祂也要爱着。
也许李义罗那时还小,只记得这个哥哥被打死,却不记得是为什么被打死,但李昌罗
是事主,是苦主,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事实上李昌罗就是因李义罗而死,本来该死的也许是李义罗,那时还小的李义罗因为
贪吃,偷了拜拜的鸡蛋,被阿婆发现,阿婆恶狠狠地要打他,李昌罗见状,出来用身体护
著弟弟,阿婆看着这兄弟是越打越气,竟是活活把李昌罗给打死,那阿公要出来阻止已然
不及,而那阿婆竟只是冷冷道一句:“哼,贱人,死了就死了。”
阿婆强势,那阿公却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季冠仲看了看李义罗的状况,开口道:“时间不多。”
此时李义罗仿佛没有听见,他泪流满面,哽咽道:“哥哥,告诉我为什么...”
那虚影一听,原本淡淡的身影突然凝实了一点,脸上竟带有一丝愠怒,不过那愠怒转
瞬即散,随即又换上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摇摇头,这一丝的情绪波动,竟让祂的身影又淡去
了不少。
看来祂即将消去了。
李义罗的眼泪早已沾湿了衣襟,他激动大哭吼道:“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死了做鬼她都
不放过你!”他要知道他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的母亲要这样害他们兄弟,彷
彿,仿佛他们兄弟根本就是他母亲的仇人一样,这般因由,他百思不解。
那虚影缓了缓,像也流了泪,终于张开了嘴,祂开了口“做鬼...能做鬼就好了,母
亲?...可笑...她...那个人不是我们的母亲...她该是母亲的姐姐...我们的...我们的...
亲阿姨...”
祂说著,身上的波动不断虚弱,季冠仲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露出一丝不合
宜的微笑,只是这瞬间的表情却没有人注意到。
李昌罗说完,祂的虚影烟消云散了,像一缕轻烟散去,消散于天地。
魂飞魄散。
突然,四周的温度好像降低了一点。
“嘻嘻嘻嘻”
“嘿嘿嘿嘿”
李昌罗的身影刚刚消失,四周的其他虚影就突然躁动了起来,有的甚至开心的笑了出
来,连一旁的看着的许书芬等人都听见了这些诡异的笑声,季冠仲见状,知道是李昌罗消
散,这些邪祟仅存的压制消失了。
心道:“得把李义罗的状态稳下来,不能让邪祟在这时害了李义罗。”他赶忙用朱砂
笔在李义罗眉心上一点,大吓一声“呔!续火!”手中那把香也没停,拍向了李义罗左右肩
以及头顶,才拍完,李义罗竟是昏了过去。
见李义罗昏去,季冠仲动作未停,回头竟换成一个可怕的怒容,刚才平静且严肃的面
容仿佛不曾存在,他丢下手中的笔与香,伸手入怀中掏出一只小小木盒,嘴里念念有词,
随即他大声吼道:“镇!”
一阵阴风过去,四周竟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旁的许书芬等人着急,他们不清楚刚刚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只看到李义罗的突
然虚弱,只听得到李义罗的哭声提问。
但是他们不知道李义罗问出的答案。
他们看向季冠仲,他们觉得季冠仲会给他们个解释。
但季冠仲没有。
他只问了一句:“你们知道操控这邪祟来作恶的人是谁?是那个阿婆?他是不是请了个外
国人来作恶?”季冠仲不傻,他们一家人没有说,但从先前李菁秀说知道施术地点,又今天
听李义罗兄弟的对话,他也猜出了李家人知道这施术者是谁。
许书芬众人满头问号,他们不意外季冠仲能猜出他们知道是谁让这些邪祟来的,他们
疑惑的是季冠仲问的这句“他是不是请了个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