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蝉醒来的时候,受伤的右脚已经被切下来,变成一只残废鬼。
孟姜和红玉各站在小蝉左右床侧,气氛很不好。
“孟姊、红玉前辈,我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飞刀斩断妳的腿。”红玉毫无罪恶感地承认,“妳当时要是真
去刺杀阎王,我想妳现在早就什么也不剩。”
“对不起……”
孟姜笑咪咪戳著小蝉的脑袋:“小蝉蝉,妳怎么会想不开去砍阎王呢?
”
小蝉第一个念头是“啊,孟姊理我了”,再来才开始反省。
“因为祂都欺负陆判前辈……”小蝉低头去揪孟姜的淡紫裙䙓,呜呜哭
求,“孟姊,陆判前辈他吐血了……妳去看前辈好不好?我会做牛做马报答
妳的……”
“既然妳都这么求我了,妾身就勉为其难使用特权申请探监吧!”孟姜
从丰满的胸襟掏出一块黑木牌子,红玉冷哼一声。
别的鬼要探视官牢的罪魂,需要阎王许可,但孟姜不属于阎王管辖,她
要去哪,谁都挡不了她。
孟姜在黑木牌子写上事由,施法传送到官牢,也很快地收到回应。
──罪魂陆某,拒绝会面。
小蝉看孟姜捏著木牌子,笑容隐隐散发出杀气。
“看来自称千年的干姊,也没什么用嘛。”红玉在旁边冷嘲热讽。
孟姜轻拢额发,娇笑回应:“是不怎样,但总是好过单恋百年的丑女。
”
小蝉挟在两名女鬼中间,快被她们的眼神刺成蜂窝。
“姊姊。”
孟姜和红玉同时看向小蝉,小蝉可以从她们的注目感受到她们对她的关
心。
“陆判前辈为什么会被关?”
“妳不是就在现场?”
“阎王大人说,陆判前辈谋逆。”小蝉皱着眉,生气过后,反倒是满脑
子的疑问。
小蝉事后试图用客观的角度审视陆判这只鬼,在与众仙血战之后,她以
为陆判唯一的罪名是太帅,想当他脚下的鞋。
红玉冷冷地说:“妳哪里客观了?死迷妹。”
“呜呜。”小蝉无法否认,“我知道阎王大人存心陷害陆判前辈,但我
连他陷害的点都搞不清楚……”
“陆家。”红玉简短回应鬼差们避谈的罩门。
小蝉一脸呆傻,孟姜好心解释,今日差点把阴曹打爆的仙宫就是陆家祖
师爷造出来的孽。
“不只仙宫,阴间与阳世的轮回制度,也是学过梵教佛法的陆家和阎王
联手建立起来。”
人死成鬼,本来亡魂归于幽冥,久而消亡,单向而被动。轮回建立后,
阴阳两界才有连动关系。
轮回看似简单,一个萝卜一个坑,实际上要精算有多少生人命运的比例
是天意所属,余下多少由阴曹决定,才不会混乱天地运行。那一套太复杂,
不知道有多少鬼巴结阎王就为了坐上审判殿的位子,但到现在也只有陆判能
代理阎王,实在是智商的问题。
总之,阎王从此独占对人间界的话语权,从十殿王脱颖而出,坐上储君
的宝座。
同理可证,聪明人不做白工,与阎王合谋的陆家道士,一定也有未竟的
野心。
小蝉听不太懂,但陆家道士被孟姜和阎王放在一起讲,感觉就是不安好
心的大坏蛋。
“呃,所以说,陆判前辈错在他姓陆吗?”
孟姜脸色微僵,小蝉知道她又说错话了。
“聪明。”红玉的表情不像开玩笑。
“可是……前辈本来就姓陆,只是刚好被也姓陆的道士收养,这也太冤
枉了……”
“他本来不姓陆。”
“什么?”
红玉故意用中指比向孟姜:“妳问她,她是他干姊,她最懂了。”
“哪有把他的善心当情意的妳了解呢?”
火光四射,恨意满点,女人的战争一触及发。
“妳们不要吵架,要打就打我好了。前辈不姓陆,那他本来叫什么?”
有关陆判的一切,小蝉都想钜细靡遗查清楚。
“人们叫他陆判官,由于判官是他的官职。他生前为奴,没有名字。”
小蝉惊讶得说不出话,每次她以为自己有点懂陆判的时候,却又发现她
从来没了解过他。
“因为千年前,把他从阴沟捞出来的恩人姓陆。阿判想记得这份恩情,
才会自称姓陆。”
当时孟姜已临水而居,隔桥望着尸水横溢的彼方,恰巧成了这档“美事
”的证人。
她看着那个死了又死、把过桥当郊游的青衫男子,不去投胎,反常跳进
发臭的阴沟,脱下外衣,不知道包起什么东西,揹在身上。他往阎罗殿走去
的时候,不忘像个尊贵的神祇,高高在上指责鬼的错处。
──偌大阴曹,你们难道听不见有孩子在哭么?
是她的错吗?阎罗把冤死的亡魂扔在奈何边界不闻不问,她就是在这边
讨生活,不想管闲事是碍著谁了?
只是她事后想过百千次,要是当初别怕血污脏了鞋履,过去看一看也好
,那个孩子、那个少年,之后就不会变成痛死也不吭一声的鬼判。
“救起陆判的人,就是陆家道士。”
小蝉一拐一拐往官牢前进。
她的腿重新接上,孟姜在接合的地方绑了显眼的大蝴蝶结,要人家不去
看她也难。大家以为她是和仙人打仗被打断腿,殊不知是自己人下的毒手。
守着官牢的鬼一样是陈督察,他还没能为难地劝退小蝉,小蝉先趴地跪
下。
“永靖前辈!陈小蝉有一事相求!”
“妳别拿着孟夫人的令牌和红玉的小刀威胁我,没有阎王大人的允许,
谁都不准见判官大人。”陈督察从小蝉手上的配件看出她背后有两个恐怖女
鬼撑腰。
“我──”小蝉深吸口气,全力以赴豁出去,“我上次出狱,内裤好像
不小心掉在里面,请让我进去找,拜托了!”
小蝉知道自己比不上孟姜和红玉,她能做的,只有无下限的厚脸皮了。
“妳……”
“我只有一件内裤!拜托了!”
“那么,妳找那个……裤,为什么要带花来?”
因为小蝉像只蟑螂趴在地上,陈督察可以清楚看见她藏在背后的白色花
束。
小蝉据实以告:“报告永靖前辈,根据我积极侦查的情报,陆判前辈他
喜欢小白花啊!”
“欵,是没错……但妳送他喜欢的东西比搞砸工作更不得了。”陈督察
露出困扰的神情,如同眼前的少女光是存在就能惹怒判官大人一般。
就在小蝉和陈督察僵持不下,牢里传来低沉的男声──
“进来。”
小蝉“嗷”个一声,连滚带爬来到湿冷的牢房。
和她预想悲惨情况不同,陆判端正跪坐在水牢中,面前放著高过水面的
矮桌,摆满等着他批阅的公文。
“前辈,你还好吗?”
陆判头也没抬,平静地唸著小蝉:“女孩子家不要把内裤挂在嘴上,成
何体统?”
“好……”小蝉眼也不眨望着陆判,白衬衫湿贴在他身上,若隐若现,
总觉得比全裸更加性感。
“不准乱想。”
“是……”
“接着。”
小蝉伸手接牢陆判抛来的公文书,上面有她写的丑字和陆判批示的墨字
。
“陈知凉,官府已同意妳返家探视的申请,妳可以回家了。”
小蝉因为不停被调识,中断服务年资,加上在十八层地狱担任管理员时
期不能离开地狱,一直没能亲自去看母亲,只有偶尔托个梦。她都差点忘了
,陆判却始终放在心上。
小蝉动也不动,好一会,陆判的视线才离开案卷,定睛望向她。
“还不走?”
小蝉倔强地说:“我不能抛下前辈,前辈还在坐牢,我不能离开。”
“妳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小蝉回答不出来,眼眶滚出泪花。
陆判又说:“妳去阳间,倒是能帮我一个忙。”
小蝉喜出望外:“是、是!不管做什么,我陈小蝉一定使命必达!”
“妳到我老家,捎个口信给我家人。”
小蝉张大嘴,呆呆地问:“前辈,是去传说中的‘陆家’吗?”
小蝉才听孟姜说了陆家的事,阴曹格外忌惮陆家,就是为了千年的因。
聪明人不做白工,看似偶然的善举,实则缜密的算计,把陆判当作棋子,终
以谋夺幽冥,是邪恶大魔王。
“没什么传说不传说,只是一间山村的破房子。虽然他们足以自保,但
妳还是代我去看一眼。”
“嗯嗯!”小蝉比起大魔王流言,她更期待看到陆判的家人。她知道陆
判把这事托给她,代表相信她这只笨鬼不会伤害他家人。
“妳告诉他们,我有事抽不开身,保重身体。除此之外,别乱说话。”
“遵命!”小蝉举手敬礼,兴冲冲地往外跑,没多久,又答答答充满活
力地跑回来。
“怎么?”
“前辈,你什么时候能出狱回家?我想你家人会问。”小蝉自己也超想
知道的。
陆判盯着文书说道:“不会太久。”
“太好了!”小蝉笑开来,再次跟陆判挥手告别。
小蝉走后,陈督察来到牢门前,对陆判欲言又止。
“判官大人,这么做好吗?”
“事少离家近,我可是想破头才给她排到这么一个好差事。”
陈督察微微叹口气:“您也真能狠下心。”
陆判手边还押著一纸公文,就等著小蝉休假完发送。
──陈知凉佐士调任阳间,奉派监控陆氏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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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线要出来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