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不想写这一篇的,因为这是我已过世的母亲与我家人的亲身经历,但后来想想
,如果可以透过这篇文章,让更多人知道社会上其实有很多混蛋是靠着“可以帮你消灾
解厄”的理由让你掏钱包花钱,甚至想进一步对你干嘛的,这边文章有个警惕。奉上我
的故事,神棍。
从我有记忆以来,家里面其实时常会去庙里拜拜,但家中一直没有设神龛供奉神明,
小时候的我其实挺喜欢跟父母一起出门拜拜,一来是郊游心态,庙宇大多都在外县市,
二来免不了让我这胖子可以吃吃喝喝解解馋。所以我很爱跟家人一起在假日的时候出门
拜拜。
还记得那一次出门,爸爸就把车开往福隆山上,我会那么有印象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因为跟去其他庙宇的情境不同,中途完全没有吃的东西,我只能一路忍耐,一直到了目
的地,也没有东西可以吃,印象中下车后就来到一座看起来盖到一半的庙宇。
那年我国一,我爸是个奉公守法的公务员,我妈则是一个事业心极强,想要让全家人
(包含她的亲戚)都能过上好日子的人,那时候我妈正在经营“砂石场”,大家要知道
,在经济还很好,且建筑蓬勃发达的当时,到处有建筑的需求,砂石业,那时候可是可
以赚大钱的行业,但也因为这样,家里面常常有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叔叔、伯伯来作客(
身边总是会有一群看得出来刺青很多的弟弟们),也会有穿着制服的警察来我家泡茶。
我现在才知道,砂石业在当时可是一个要打通黑白两道的行业。
其实我家在我有印象以来,有开过自助餐(我娘的手艺真的是主厨级的,那炒米粉真
的是棒极了),也有开过出租车行(那时候据说一张牌要几十万,我家车最多的时候有
二三十台车),后来我妈开始经营起这个砂石业,有砂石场、砂石车跟司机“们”要管
理。可以想见那时候她的压力有多大。
可能因为压力很大,那时候开始,我妈跑庙的频率更勤了,甚至认识了本文的主角“
大目仙仔”。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叫啥名字,我爸妈也只称呼他“仙仔”,我会这样取
名是因为我对他的长相非常有印象。各位有看过千里眼的神像吗?就是一双眼睛像极了
甲抗眼突般,整个眼眶快抓不住眼球似的向外“喷”出。
第一次见到大目是在我家,那时候放学回家,进门后就看到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
子在我家客厅站着,手上拿着罗盘对着我家指这比那的,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他在干嘛
,但看到我父母都恭敬的站在一旁,我就知道他应该不是一般客人。那天大目离开后,
隔没几天我下课回家,就看到我家客厅设了一个神龛,而大目在神龛前念念有词的边说
边比划著。那天起,我每天早上起床洗漱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上香,然后平时做完作业
我也必须要坐在神龛下打坐、唸经。
现在想想,那座庙宇看起来真的很诡异,建筑物的主体有一楼,但二楼因为正在盖,
所以空了一大半,下了车往庙走去,有两根石柱耸立在一楼大厅的正前方,我无聊的站
在石柱前看了看,竟然看到了我爸妈的名字,好奇心驱使,我又跑到另一根柱子前,也
发现我爸妈的名字刻在石柱底座。往前走去,可以看到一张非常大张的供桌,供桌前面
是一个大家在庙里都看过的天宫炉,桌子后方则是好几尊大型的神像。
随即庙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女性,很亲切的呼喊着我妈跟我爸,然后把我们一同领到旁
边的办公室里。办公室里面空空荡荡的,有一张长方形的茶几,左右两旁摆放著两排椅
子,桌子左前方有个用玻璃门围起来的小空间,里面有一张办公桌,大目就正坐在办公
桌的后方讲电话。
中年妇人示意我们坐下,然后迳自跑去泡茶,几分钟后,大目讲完电话从小玻璃房走
出来很热情的跟我爸妈打招呼。
大人们说的我听不懂的内容,乍听下感觉是互相感谢,我们感谢仙仔让我们赚到钱,
而仙仔也感谢我们慷慨捐赠之类的。我则是无心聆听,自顾自的东张西望。
国二那年,我爸妈出了一场车祸,我爸是一个开车在路上会非常小心的人,他说他这
辈子从没吃过超速罚单。那场车祸据说来的离奇,我爸在山路上为了闪躲一个人,所以
车子整个旋转两圈后撞向山壁停了下来,我妈在那次车祸后后进行了彻底的健康检查,
也是那时候检查到她肝脏有有肿瘤,就是俗称的肝癌。
从那时候开始,我妈比以往更虔诚了,只要还有力气起身,就会叫我爸开车载我妈到
福隆的山上找大目,而奇蹟似的,每次去完大目那,我妈回来感觉就精神好很多,而她
也利用这个精神好的空档外出处理事业。
其实医生不只一次跟我爸妈沟通,希望我妈可以进行肿瘤切片手术,只是第一次医生
提出的时候,我们便上山问大目,大目引用佛祖的话说,不可以切,一旦切了就走定了
,反而叫我们可以尝试一些偏方。也因这样,之后医生若再提要开刀,我妈就会极力的
反感,甚至跟我们说如果真的要送他去开刀,那就帮她把寿衣穿好送她进手术室。
也因为这样,我爸散尽财产,就为了要替我妈寻得一个活命的药帖子,那时候有人说
台湾个山中有某种草药对治疗肝癌很有效果,于是假日我就会跟我爸开车到山上,我爸
要攀爬没有路可以到达的树下踩摘那种草,回来打成汁后喂我妈喝。也听说尿疗法对治
疗癌症很有效果,为了怕我妈不敢喝,我跟我爸每天早上起床都留下第一泡尿,当着我
妈的面一饮而尽。也据说冬虫夏草有效,我爸更是透过各种方法到处寻找真正的冬虫夏
草。总之人家说什么有效我们就尝试什么,但就是没有听西医的,认认真真的去开刀将
肿瘤切除。
可是说也奇怪,自从我妈开始喝哪些草汁、尿、冬虫夏草后,她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
,本来只能躺在床上,但后来竟然可以起来外出工作,甚至跟家人一同出游。
我们看着我妈的状况似乎好转,对大目的信任,对神灵的寄托就越来越强烈。
直到高一那年,有天晚上我跟家人说我要先睡了,但不知何原因我翻来覆去就是睡不
著,后来干脆起身坐在书桌前,拿起书本准备阅读时,我听到我父母的房里传出声音。
“你知道吗?那天去的时候,他把你支开叫你下山买东西,因为他要强奸我!”
我妈的声音带着怒气与哭声。
“蛤?那个仙仔?真是混蛋!”
我爸是个读书人,很难得听到他这样说话。
我听到后觉得怒火攻心,整个人一把火从屁股烧到脑子!一起身往我父母的房间走去
!
“干!那个大目仔要强奸妳?”
我顾不得眼前是我父母,我整个人当下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弄死他!”
“小孩子没你的事,你回去睡觉!”
我妈平常就很凶,那天夜里她更凶了!
“不是,他妈的那个王八蛋敢这样,我他妈明天去砍死他!”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敢这样跟我妈说话,但我当下真的气炸了!
“小孩子去睡觉,这是大人的事情!”
我爸也很难得的对我吼著。
我在怒火无处发的状态下,自顾自的回到房间里,越想越火大,越想越不平,然后起
身对着我跟父母房间的隔间就是一拳,拳头穿过了隔间,把隔间打破了一个洞…
那天夜里,我怒著、哭着,怒的是怎么会有这种人,哭的是我满腔的怒火无处 炫宣
泄,心疼我妈一个病人还要这样辈糟蹋,我一定要让那个王八蛋付出代价!
那天后,我家就没有在去过福隆那间庙宇。半年后,我妈陷入昏迷,医院检查,癌细
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两周后,我妈就走了…
那两周我下课就到急诊室,跟着我姊一起陪着我妈,因为我妈说喜欢我们笑,我们不
敢在已经昏迷的妈妈面前哭,只能逼着自己笑,甚至讲笑话给昏迷中的妈妈听。直到医
生宣布母亲病危,我们家人经过商量后,决定把妈妈接回家里。一路上靠着手压的氧气
供给器给她氧气,直到那天夜里,我爸跟我姊还有我哭着决定停止我手上按压的动作…
几周后,我突然想到那天晚上我听到的内容,我又再次怒火攻心,于是跑去逼问我爸
:
“你带我去找那个大目,我还没成年,我下手不会判很久,我这口气吞不下去!不然你
给我地址,我自己去处理!”
当下的我真的再次气疯了。
“不用去了。两个礼拜前我去过了,找不到人了…”
“蛤?什么意思?什么找不到人?”
那个周末,我爸带着我一起去福隆山上,那座盖到一半的庙宇正在被拆除,现场还有施
工的怪手,我们把车停在工地前,下车询问工人
“你们怎么在拆了?这边怎么了?”
我爸用不是很熟练的台语问著。
“嘿啊,盖的人欠钱盖不出来了啊,听说盖庙的那个人发生意外死了,地主说要把地收
回去,叫我们来整地”
我跟我爸走回车上,久久都没有对谈。
或许,这就是现世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