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小姐……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但您的约会对象居然带女孩子来看陪葬品……。”黄
天佑边碎念,边提心吊胆随着两位巫家人进入展馆。
“唉唷!他就说有个地方有冷气吹又是免费的,我想好康肥水不落外人田嘛!”巫觋萌甩
著铜钱回嘴。
“阿萌,等等站在大门看守,我跟黄呆瓜进去就好。”
“喂!为什么是我?”
“等等找到那名罪魁祸首的龙子,天晓得阿萌的身体会出现什么反应?待会她晕倒了,你
负责揹出去?”
黄天佑举双手投降。
虽然让巫觋萌回溯监视器、也摆平警卫,仍不代表展馆周遭的居民不会发现展馆异状。他
们的搜查如履薄冰,甚至不敢明目张胆打开照明设备。
巫觋明以一贯老方法,使用符纸燃起火焰照亮周遭,深怕自己跌倒的黄天佑另外将手机的
LED灯打开,并祈祷黄家祖上有灵,让他能平安脱身,不要误了黄家一世清白的好名声。
“这回展览的招牌是什么呢……”
巫觋明不晓得从哪拿来简介,就著昏暗火光展开,他若有所思细细品味,接着兴致盎然地
望向黄天佑。
“本以为是个没什么看头的小展,没想到还真有几件蛮有趣的东西!如果不是赝品,等会
应该会非常好玩。”
黄天佑痛定思痛,如果这回他能平安脱身,他马上找熟识的法界朋友立定遗嘱,免得到时
候死得不明不白,还害他家两老不知如何处理他的遗物。
贴齐墙壁的玻璃柜放著一件又一件古文物,从黄天佑有办法辨识的武器、陶俑,一路到他
觉得几乎与拼图没两样、无从辨别材质的破片。倘若是平常,或许他还有闲情逸致仔细观
赏,可在这危如走钢索的节骨眼,他只想赶快找到狻猊,离开这里。
“喔!来了!本次展览头牌!天佑,不来看个两眼你这次白来了。”巫觋明突然停下脚步
,语带笑意对着中央一只宽矮玻璃柜道。
“我记得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找狻猊……只要能找到都不算白来。”
黄天佑压根不想看,碍于巫觋明催促,只能驱使脚步与他并肩而立。
没看还好,一看只差没有晕倒。
毫无史学素养的黄天佑,虽不知眼前的展品有何来历,但看到一具等身大、暗色、斑驳的
人型安稳躺在玻璃柜中,仍差点叫出声。
“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黄天佑的声音变得如师爷一样尖锐。
“这是玉衣。”
“浴、浴衣?你是说日本人夏天穿的很像和服的衣服吗?”黄天佑抱着一丝希望,想当然
尔他的希望换来的是巫觋明毫不避讳的嘲笑。
“黄天佑,虽然花火节快到了,只是你这话讲得不但不应景,还蠢得很。‘玉衣’,三横
一竖再一点的玉,玉珮的玉,衣服的衣。恭喜你还讲对一个字。”
“玉衣……是玉做的衣服吧?”黄天佑松口气。
“没错,用玉片串成的衣服。”巫觋明的语气如唱歌欢快,“既然叫衣,自然是包在身体
上的!实物在这,你应该看得出来这件玉衣是从头包到脚,因此必定与穿衣的人的身材、
高度一致。玉衣是用来罩尸的殓服,至于制作者希望玉衣有什么功用,后世学者则说法不
一。”
罩尸两个字在黄天佑耳中响起晴天霹雳的配乐。
“那么完整的玉衣不多见,这场展览光是看到这具就值回票价了。”巫觋明还不忘继续搧
风点火。
“阿觋……你说玉衣是用来……罩尸……所以那里面曾经有……”
“曾经有尸体呀!所以我才说能拆得那么完整不多见。要知道盗墓者看到玉衣,可是刀子
一割整件装袋。”
黄天佑压根不想再在文物展多待一秒。
“阿──明──,麻烦你们找快一点,要维持监视器挺累的。”巫觋萌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
巫觋萌的声音如旱地骤降甘霖、如投入洪流的救生圈,黄天佑点头如捣蒜。没错,巫觋萌
说得没错,没有一个字有错!
“阿觋,我们速战速决,赶快找到狻猊,手牵手回家去。”
“我是很想快点,只是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一件有点麻烦的事?”
“什么麻烦事?”黄天佑的危机雷达开始鸣笛。
“我的体质比较特殊,平常还好,一旦到了这种古物特多的地方……”
于巫觋明说话的同时,玻璃柜发出不详声响,窸窸窣窣,从隐约到张扬。玻璃壁冒出细白
蛛丝,白色丝线攀爬,黄天佑看到玉衣微撑起身,以拳敲击玻璃壁。
“很容易引起器灵共鸣。”巫觋明语毕。
玻璃碎裂,玉衣以人的形状破茧而出。
“妈的!”黄天佑的声音全然成为破音。
玉衣的动作好似环太平洋的机甲猎人,笨重、缓慢,攻击不具强烈威胁,却因为外型令人
恐惧。
“动不动就大呼小叫,你孟姜女投胎?”巫觋明大辣辣闪过玉衣,顺手用小刀在玉衣中间
一勾。
巫觋明的刀尖准确勾起玉片间的铜线,他的手劲快而狠,也相当不留情面。没有细线串联
玉片,玉片再也无法成型,玉衣随着动作慢慢流淌,玉片泄了整地。
巫觋明转着小刀,吹起口哨:“唷呼!黄呆瓜,我是为了你破坏国宝唷!”
黄天佑看着堆满地板的玉片,再看着巫觋明兴高采烈的表情。
算了!他认栽!是为了救他还是只是有机会破坏国宝都无所谓!
“阿觋,我们碰到的每一件古物都会遇到类似状况吗?”
“最好不会,但我蛮希望会,毕竟有机会光明正大破坏国家宝藏实在太过瘾。”见着黄天
佑宛如吞了活青蛙的窘脸,巫觋明赶紧补充,“放心,会爬起来的多半是有形体的,那种
有手有脚的最容易被影响。若是连刀子都爬起来,我们不就成为马戏团了?”
“你们现在跟马戏团也差不多!”巫觋萌的声音又从远方传来。
“阿萌!妳再吵,等下我找到狻猊,我就当场敲碎,让祂继续缠着妳!”
巫觋萌没再发话,就算是她也害怕巫觋明的恐吓。
“狻猊会在的香炉……应该不大吧?”黄天佑四处张望,找寻可能像香炉的物件。
“嗯。理论上是如此,我们不用对付毛公鼎实在太好了。”
黄天佑开始领头,有了方才的经验,他知道再任由巫觋明到处乱窜,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既然已入虎口,不如早点找到那只老虎打完收工。
领头的黄天佑瞇着眼,避开所有型体明确的古物;人形的,绝对避开、兽形的,谢谢再
联络。
既然是香炉,黄天佑的目标便放在“碗”、“锅”、“盆”上,这是史学贫乏的他对于香
炉的外型见解。黄天佑的脚步又急又快,全心全意投注于寻找狻猊,以至于忽略巫觋明飞
快踹来的一脚。
下盘不稳的黄天佑又这么摔个四脚朝天。
“巫觋明!”他气到连名带姓喊了混世魔王。
“白痴!看状况!”巫觋明大喊。
此刻黄天佑才惊觉有一团颜色晦涩的球体撞破玻璃柜,如弹珠弹射,活活将他与巫觋明当
靶子打。
“你不是说只需要防范有形体的吗!怎么这一团球也活过来了!”
“你不只笨还是瞎的!那是球吗?那是玉蝉!”
黄天佑定睛查看,虽然雕工不甚细腻,但弹来飞去的小玩意确实不是单纯球体,身形椭圆
,尖端两只凸眼,身体上几条刻线似乎充当了翅膀。
“这是蝉?这哪是蝉!这雕的也太混了!”
“塞死人嘴巴的谁跟你讲究?”
尽管以黄天佑的知识,他知道不可能,但他一想到那是沾过死人口水的玩意,他闪躲的身
法不禁俐落起来。
“阿觋你快想办法!”
“你吩咐,我照办!”
听到巫觋明接受自己的恳求,黄天佑一惊,惊讶完后直觉告诉他案情不单纯,巫觋明怎么
可能突然良心发现、苦海回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碰!”
巫觋明春风满面踢破黄天佑身后的玻璃柜,抽出柜中貌如铜锣的文物。巫觋明盯上玉蝉,
将铜锣当作捕蚊拍,一把朝玉蝉挥下!完美击中玉蝉的同时,巫觋明借由力道顺势将玉蝉
罩在铜锣内,以体重一把压在地。管牠是碎了还是没碎全让铜锣关在内,如法海以雷峰塔
镇压白素贞,除非铁柱开花不然无法脱身。
“阿觋……就算放在死人嘴哩,应该也是国宝吧?”
“当然。”巫觋明探头看了下说明牌,“汉朝的。”
“阿觋,我们还没找到狻猊就差不多把文物展给拆了……”
“还拆不够呢!”巫觋明用下巴指著黄天佑身后,“大只的来了。”
黄天佑回身,不知不觉他们已来到这条动线的最末端,紧贴墙壁的是超越身高的巨大玻璃
柜,里头只有一件独立展品,而那件展品已然振翅。
“为什么中华文物展会有人面狮身像!”黄天佑大惊失色。
此刻别说欲哭无泪,要黄天佑立刻化身孝女白琴都可以。
“这是镇墓兽,镇墓避邪用的。”
被龟裂玻璃笼罩的镇墓兽,人面兽身,嘴角露出獠牙,蓄胡,双目圆睁,背后有两道翅膀
,双腿成马蹄状,浑身色彩斑驳,但大抵看得出来应是黄褐、绿白几色。
“避邪?我看最邪门的就祂啦!”黄天佑颤抖。
“你看祂的头,好像大……”巫觋明煞风景偷笑。
镇墓兽的头采螺旋状上升,黄天佑本被祂怒目獠牙的模样吓到,现在注意力全被那颗螺旋
头吸引,再也不觉得恐惧,反而与巫觋明同样觉得镇墓神兽头顶了秽物。
“该死!”黄天佑用双手用力打了自己的脸颊。“巫觋明!你有点文化素养!对国宝尊敬
点好吗!”
“在场我最有文化素养。”巫觋明不屑撇嘴,“镇墓兽大人,敝人们不是盗墓贼,纯粹因
故经过,您大人有大量,该往哪报仇就往哪去,别管咱们。”
面对巫觋明三分嬉笑两分认真的宣告,镇墓兽不予理会,依旧以坚韧的翅膀尝试突破玻璃
柜禁锢。
巫觋明的脸色微微改变。
“阿觋,你该不会以为镇墓兽听了你的话就会安分下来吧?”
以巫觋明的往日素行,黄天佑几乎十拿九准巫觋明方才的宣告只是玩笑话,然而他从对方
的表情又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东汉时期流行的镇墓兽叫獬豸,是司法公正的象征,还有人说镇墓兽是方相氏。方相氏
能驱赶鬼疫。不论为何,总归是用来驱除灾厄。”
巫觋明拉起弓箭步,稳住下盘。
“不管镇墓兽究竟是由哪种神兽担当,后人希冀的形象必然是正气浩然,公正无私,驱邪
除厄。镇墓兽多半好沟通,不会这样无视求和,横冲直撞!”
“你那番话叫求和吗?这么大只的镇墓兽,一看就觉得不能沟通!”
“这叫大只?”巫觋明回头一笑,“下回带你去巫家祖坟看,你才知道什么叫大只。”
“敢问你们巫家祖坟是用来观光游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