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是觉得,你们一个两个跑来找我这个虎爷讨论恋爱问题很奇怪,我又不管这档事
。”
刚熬夜抓了两支妖鬼的虎爷伸著懒腰打呵欠,对眼前的杨白送上了纯度百分百的白眼,而
杨白显得手足无措,“我这不是也不知道怎么办嘛……”
“我以为你对恋爱有自己的一套说法。”
“说法归说法,之前是因为不关我的事所以……”
见杨白焦虑到几乎要把头发卷成了另一个弧度,虎爷也只能叹气开口:“我真不懂,不过
我可以载你去找尹和玉,问月老比较快。”
杨白想了想,似乎也觉得这样是个比较适当的做法,便跟着虎爷到了妈祖庙,尹和月看着
两人笑了笑,手指著杨白问虎爷。
“要是他真的跟范安弘在一起你不心疼吗?”
虎爷深吸一口气,义正严辞地纠正,“我要说多少次,我不喜欢杨白──为什么每个人都
以为我喜欢他──”
经过一旁的冯欣成笑得跟智障一样,哄了哄虎爷把人带离开了,顺便让两位虎爷有交流的
时间跟空间。
尹和月悠闲在木棒上绕着红线,一点也没打算搭理杨白,直到捆了两卷才慢悠悠喝了口茶
开口,“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杨白愣了下,才干巴巴地开始解释,“就、嗯我不知道,我庙里来了对文武判官,然后他
们一开始就认识,感情很好,我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然后就是上次气氛被我弄得有点尴尬
,我以为他们要辞职还什么,然后那个、那……武判官说他喜欢我,让我想想……我不知
道该怎么办……”
“他说他喜欢你,那你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
“你讨厌他吗?”
“是不讨厌,但……”
尹和月收起红线,拿出本阴阳簿勾勾画画,又过了一阵才继续跟杨白搭话,“那这样好了
,先不说喜欢还是讨厌,也不说你跟那武判官的事,杨白爷,你喜欢过人吗?”
“我……”
“当人的时候,有吗?”
见杨白有点尴尬,尹和月笑笑收起了阴阳簿,小小声开口,“别紧张,您知道前世这事我
清楚,我也不会上报的,能跟我说实话吗?”
杨白深吸了口气,才像是有勇气开口一样,紧紧揪著袖䙓,扯出了一片起伏的皱褶。
“有,那是……”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杨白断断续续地说著,中间穿插着疑问跟自言自语,花了好久才拼凑出一个轮廓。
他曾经有过一个感情很好的玩伴,在杨白因为身体实在不能负荷、在几乎失去视力而被关
进小屋前,他们曾经很要好,后来那个人当上了村长、娶妻生子,一路顺遂又飞黄腾达。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盛极必衰,他的孩子摔进了水圳,发现时早已冰凉,妻子打击
过大失心疯,而那一年村里不知怎么的没有降雨。
有人说是那人做错了事、有人说是他孩子碰倒了土地公像、有人说是他妻子对神佛不敬得
了惩罚。
有人说是因为他顾著杨白,而杨白是妖怪。
那人走进了杨白的小屋,看着杨白,说你不要怪我。
杨白天天靠着木门,八卦就跟沾了油似的传得比风还远,所以那些话他都知道,却还隐密
地存著一丝希望。
“你知道我不是妖怪吧?是吧?”
杨白心想,只要你知道我不是,那我就可以去死,那我就乐意赴死,可那人大抵以为杨白
想让自己救他,最后帮杨白那已施不上力的手腕套上了麻绳。
“你是妖怪。”
杨白眨了眨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一时之间就连记忆里对方的长相几乎也模糊成一片。
然后他死了,成了祭品、成了土地神。
那是信仰,信仰依附着不安、依附着恐惧,恐惧是未知、是不了解。
过了这么久杨白已经不再为这件事感到悲伤了,痛楚随着时间显得稀薄,成了痛、成了寂
寞,最后成了一丝唏嘘。
但也或许,那是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也不一定,当范安弘这么对自己说时,杨白才明白,
他也只是换个方式逃避。
杨白低下头,看着尹和月的鞋子开口,“范安弘说我没有面对他,所以我想,我应该要面
对,然后给他一个答案。”
尹和月敲了下杨白的额头,把人扯了起来,“什么叫您没有面对?他凭什么给您下结论?
杨白爷我告诉您,这是您自己的事,有喜欢的人、有难以忘怀的人,所以不想面对他人这
都是可以的,因为这是您的感情,他没资格说三道四,就算您要花上千百年才能走过这道
坎,他也没资格责怪您,这是您的、自己的事,把这件事清楚地告诉他,这样就可以了。
”
“可、这样对他不公平……”
“杨白爷。”尹和月笑开来,从袖里抽出了段红线系在杨白的手腕上,“没有什么公平不
公平的,感情的事也是一样、其他的事也是一样,没有人有资格、权利去要求公平,可以
向体制要求,但不能跟人要求,杨白爷,就算他喜欢您,那也不是您的责任,是他的。”
杨白似懂非懂低下头,愣愣看着腕上的红线模糊地应声,最后眨了眨眼睛,任泪水落下,
“所以他也没有对不起我、他……他将我作为祭品,是对不起我,可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
事,他没有对不起我,即使那不公平……”
“他没有对不起您的感情,只有您能,他顶多只是不要而已,可那不是他的,是您的。”
尹和月对于感情,总有自己一套残忍说词,也或许是这样的眼光,才让他成了独一无二的
月老。
有道是多情之人总无情,也或许,绝情之人才深情。
来了趟妈祖庙,心里的疑惑不但没有解答还扯动了旧伤,让杨白很疲惫,当回到土地庙时
见到范安弘甚至不想说话,只摆了摆手让他回去。
当晚杨白梦到了当初的事情,那人走进了小屋,说要拿杨白祭神。
“杨白,外头现在闹旱。”
“嗯。”
“有人说是因为土地神生气了。”
“这么小气啊?”
“别笑。”
“然后呢?要杀了我不是吗?”
“……”
“不是吗?”
“杨白。”
“嗯。”
“后天祭神。”
“你知道我不是妖怪吧?是吧?”
“杨白。”
“你说话啊?”
“你不要怪我。”
“……你知道的吧?我不是……”
“杨白爷!”范安弘的声音划破了梦境,硬生生将杨白拉回了现实。
见杨白满身是汗,范安弘有点错愕,把身上的毛巾递给了对方,并提醒差不多要开庙了。
杨白看着庙外的阳光,忽然觉得异常刺目,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愣了好久才说了声知道
了。
范安弘跪蹲著,恭敬看着杨白,“杨白爷,前几天的事,我再跟您说一次,拒绝也是没关
系的,真的。”
“范安弘,我不记得了。”杨白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你说伤口要清这件事,但我其实
不记得了,那个人的名字,但我连恨都做不到。”
范安弘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规矩地应了声,“是的。”
杨白垂下眼,看着神桌上的供品,以及总不熄灭的香烛,语气很飘忽,“我不知道、我没
想过……你为什么喜欢我?”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被哪来的妖鬼替了,然后你要负责这件事,你会怎么做呢?”
“我……”范安弘愣了很久,末了才迟疑地回应,“我会亲手杀了您,如果有这个必要。
”
“为什么?”
“因为我是武判官,这是我的职责。”
“你会觉得对不起我吗?”
“不会,我会难过,但我不会觉得对不起您。”
“如果我拒绝你,你会觉得我对不起你吗?”
“不会。”
“范安弘。”
“在。”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请你杀了我。”
“收到。”
“范安弘。”
“在。”
“比起对不起,我更不希望你难过,毕竟你可是要送我上路的人。”
“什么?”
“说实话我不喜欢你,但我又不想这么快下决定,你能让我延长考虑的时间吗?”
“可以。”
考虑的时间后来一延再延,延到几乎失去自己的作用,杨白没有拒绝范安弘的亲近,一点
一点地走到了一块。
后来有一回虎爷问杨白,为什么最后答应了范安弘。
“他说如果有这个必要,他会杀了我。”
“蛤?什么?”
“不觉得很诚实吗?就连该要告白的时候,都诚实的这么笨。”
“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真的是有病。”
虎爷转了转脖子,在杨白开始吵闹前灵活地溜了,跳到了山门上环视整间庙,舒舒服服睡
了回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