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值班日志3-忌仪(上)

楼主: york79379 (FLSA49)   2019-07-27 00:48:54
  宿舍变态事件之后的下周,我收到进N院来第一次的普渡传阅通知。
  有鉴于近日的各种事件,我和奇哥毫不犹豫的缴了钱。Ken哥倒是显得很淡定,他说
老家已经有在普渡,他的“丁”钱已经算进去了,没有特别必要拜两次。
  对于我这个菜鸟来说,从来也都是跟着家里拜,还没真正意义上自己出钱普渡,对于
其中过程更是好奇,便一直吵著ken哥“滥用权势”将我排进工作人员之中。
  但他很明白的表示,这是个绝对的屎缺,无聊又很累,大家能闪就闪,我也就不特别
坚持。
  “而且,普渡的时候,我们有自己的团拜”Ken哥露出神秘的微笑说。
  “大团拜不是跟着大家一起吗?”我疑惑道。
  他摇摇头:“想太多,普渡举行的时候,法警长会领着我们,打开停囚车的管制门,
是在车道上团拜。”
  听完更好奇了,抵不过我无穷的追问,Ken哥答应让我一起参与大团拜的准备工作,
奇哥参加过几次本来兴致缺缺,后来被我硬拉着加入帮手。
  我们三人被分配到的前置作业是去城隍庙请文疏和祭品,于是便在星期六正大光明报
了加班,由Ken哥开车,到N院隔壁区的城隍庙进行。
  城隍爷是N院普遍的信仰,听书座们说,城隍算是司法神,他们举凡调院办事,初来
乍到,第一件事一定是去向城隍爷“报到”,并请求保佑案运平顺,天下太平进而无是非
可讼。
  我们来的这间城隍庙不大,座落市区精华地段,但香客络绎不绝,想来灵验非常。
  三人下车,Ken哥领头,进庙第一件事就是拜神,跟着他熟门熟路把主祀配祀都祭拜
完,我还特别拿了免费的护身符,最常见那种黄色六角型的,过香炉后小心收在皮夹里。
  “嘿阿ken,怎么是你来办啊?”头带城隍庙鸭舌帽,身穿条纹短袖Polo衫的阿伯走
向我们,拍拍Ken哥的肩膀。
  “副座!”Ken哥举手行了个军礼。
  他们寒暄几句,Ken哥完美发挥油条的本领,逗得阿伯乐不可支,两人称兄道弟的走
向办公室。
  我跟奇哥聊了才知道,阿伯是公庙的主委,以前也是法警退下来的,最高还当到副座
(副法警长),所以大家仍是都“副座、副座”的叫。
  听说副座当年在当法警的年代可猛了,一样是值夜的时候遇到怪事,他老人家竟然拿
起法典,劈哩啪啦正气凛然的数落“对方”一顿,就这样劝退对方,我是不知道这种故事
的真实性有几成?姑且消遣听着。
  “小宇,搬东西!”
  我和奇哥应了一声,两人连忙赶过去帮忙。
  我们从办公室里一共搬出了一箱金纸、一箱纸扎,以及Ken哥双手小心翼翼捧著一叠
黄纸。
  在回N院的路上,他和我们大概解释了他拿的“文疏”是什么作用。在普渡当天的科
仪中,法警长会带着我们全体法警唸诵这份文疏,其内容分为三段,都是古文,前段为向
城隍爷请安然后报告这次普渡的概况,中段为向布施的好兄弟们传达“法治观念”劝恶向
善,后段则是经文,具体内容Ken哥也不大清楚。
  就这样值勤的日子一天天过,到了N院普渡当日。
  我其实当天是早早班,五点准时就到值班台报到。领了警械后着装,站了一庭非常无
聊的诈欺案,法官准时十一点四十七闭庭,我兴冲冲的跑回法警室,正准备脱下装备。
  “小宇,装备不要下。”老曹学长起身看着我,温和的说。
  “恩?”
  “等等普渡,团拜你装备要穿着,不用解下来。”他耐心解释。
  我点点头称是,领了午餐饭盒到备勤室里,只见所有休息的学长姐果真都全副武装,
眼尖看见奇哥在角落餐桌上滑手机,我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身边。
  “下庭啦?”我点点头,打开饭盒,今天订的是炸鸡腿和排骨双主菜,出乎意料的丰
盛。
  “赶快吃一吃我们去看一下Ken哥有什么要帮忙的。”
  我连忙狼吞虎咽的把饭嗑光,吃饱后就感受到身体正渴求着尼古丁的慰藉。我们一同
转进吸菸区,正要点起香菸,奇哥突然立正,右手行了一个军礼。
  “警长好!”我慌忙跟上。
  “坐啦,坐啦。”法警长温声说道。他是个五十几岁的男人,精瘦,脸庞像刀削一样
棱角分明,头发旁分夹杂许多白发,未戴眼镜,制服十分贴身,看来朝气又有威严。
  我们有点紧张的坐下,这还是我在每天集合勤前教育外,第一次离法警长这么近。
  奇哥看法警长叼起香菸,连忙递打火机过去想帮忙点,被他挥挥手拒绝。
  我们三人并排坐在吸菸区的长椅上,我、奇哥、法警长的顺序,气氛有些尴尬,安静
的让人慌张。
  “新来欸,还习惯吗?”
  “是!”
  “麦紧张啦,法院有很多规定、习惯,久了,就慢慢变成你的生活。”法警长轻轻笑
著,吐出一口长长的菸,仰头看着吸菸区的遮雨棚。
  我咀嚼着他话中的意味,奇哥只是低头抽菸,看不到表情。
  “我在你这个年纪啊,就决定从军队考来法院,那时候被港贴(同梯)笑死了,拔了
枪(法警不能配枪),薪水又只高那么一点点,唯一的好处,就是我们跟着法官比较神气
,管区来领票,客客气气的一声‘学长’,也算是狐假虎威吧”
  我熄了菸,饶有兴趣的看着法警长,奇哥也抬起头,转向他的方向。
  “押过囚车了吗?”奇哥点点头,我摇摇头。跟着囚车去外县市的监所解送犯人到N
院受审的工作,我们都叫押车,新人是不可能接触这种有危险性的任务,大概还要再一段
时间的训练,等我业务上手后才有机会。
  法警长看看手表,又点了一支香菸:“跟你们说个故事。”
  我和奇哥赶紧振奋精神,以下为法警长第一人称自叙。
  大概我刚到N院的第五年,那时候还没有小队长这个职位,正副法警长下来,就都是
一般法警,那一年检方抓了很多角头,本省外省,多到监狱几乎都塞不下了,我们院方承
受很大的结案压力,那种一抓到就一定羁押的,然后一定被判刑。
  我还记得,那年冬天,一次出队是到东部的T监,是当年专门管束角头的机构。我年
轻,当兵又是特战的,就被副座相中,跟着他还有四个学长执行提审的业务。那时候T监
的主官不知道为何跟N院院长闹翻(据不可靠消息表示T监太多狱政官被N院判了贪污重
刑,T监觉得被针对),于是故意刁难,移监前八小时才通知,也就是说我们不在时间内
过去提人犯,他们就要踢到更远的监所去了。
  那天已经是接近晚上六点左右,还好承办的书记官林官(目前是N院刑事纪录科科长
)还没下班,我五点办接到队上的通知,赶到N院,副座带着我直上七楼,林官已经跟法
官们通过电话,代拟了提人犯的公文,署押之后,我们请了文,急急忙忙拿到大印室用印
,我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大印台,一颗玉雕的印章被架在金属仪器上,公文放好打开
下方的光源,对正,一拉旁边的杆子,血红的N院关防就印在公文上了。
  副座将公文交给我,我紧张的拿着那张纸,一直不停的吹着刚用印的地方,现在想起
那个画面啊,还是觉得自己很嫩很好笑。
  六点整我们这队六人准时在停车场集合,副座对了时间,分配好勤务,将一些简单的
补给搬上车,天气十分寒冷,呼气出来都会有白雾,六点十分管制门打开,我们正式开始
提审的旅途,由我负责开出市区的第一班。
  囚车的构造大致分成两区,你可以想像成是一个回字型,最外围那圈是正常的游览车
型态,不过漆成上白下蓝还有N院的院衔,回字里的那个口,是额外加装的铁笼囚室,里
面很简单呈“二”字,左右两排座椅,铁笼位于囚车后端,前端是驾驶舱还有比较舒服的
值班法警的皮革座椅,进出口有两个,一个是车前的侧门,另一个是车后,双开的后门,
而且必须先开车门,再开囚室铁门,两道防护。
  我第一班开了快一个小时,刚好遇到下班塞车,在上交流道前的加油站停靠,大伙抽
根菸,吃点东西买个热的罐装咖啡,去程其实是很轻松的,没有人犯在车上,学长们甚至
自己放卡带唱起歌来,我们只要在时间内赶到T监就没问题了。启程前,副座用干布小心
翼翼的擦拭著贴在囚室上方的金色卡片,我大概看出是某种符或宗教的东西,大伙就继续
上路。
  那个年代没有雪隧,还是旧的苏花,山路并不好走,开始颠簸以后我一直想吐,被学
长们亏了一顿,最后是副座拿车上的晕车药给我吃才好一点。
  “特战的马卡勇欸,还要称很久捏。”
  “呼……谢谢副座。对了副座,那个是什么?”我羞赧之下,赶紧指向那张金色卡牌
转移大家注意。
  “什么那个,是保命符啦!”开车学长透过后照镜亏了我一句。
  “是如来佛印。”副座看着卡片,沈稳的回答。“为什么是如来佛吗?你想想看啊。
”我疑惑的眼神被看穿,但这问题对我来说实在太难。
  “孙悟空知道吧?他那么乖僻,怎么翻怎么闹,都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嘛,所以阿
,我们就希望这个囚室能稳如佛山,镇住那些牛鬼蛇神。”
  我恍然的点点头,晕车的感觉这时也消退不少,我开始观察窗外的景色。囚室里是看
不到太到外面的,他们只有靠近车顶处有安装网状的气窗,相比之下我们就跟一班游览车
一样,大面的玻璃,可惜夜色透进来视野并不十分明显。
  囚车就这样安静的滑过北宜苏花的山道,像双眼发著光的巨鲲,左右摇摆着游向T监

  到达T监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七,还算满充裕的时间,囚车倒开进大门。
  副座下车,指示我跟他一起进去。我心里又开始紧张起来,那个年代法警还配有功率
很强的电击棒(像电影戳一下会晕过去抽搐那种),我戴上手套,打开电源“啪叽!”电
流声响起,我又从腰间抽出甩棍,“喀!”响亮一声伸长甩出,将他扣在简易挂扣上。
  副座饶有兴味的看着我做这一切,他不多说话,只是直直往前走向T监的值星室。
  “N院提人犯,帝股、君股、火股、木股法官传唤被告共十名,名册,公文在此,请
确认。”副座从我手上接下公文,递向值班主管。
  对方很客气的接下,仔细确认核对后,在T监准备好的文书上盖下自己的职章。接着
用对讲机呼了狱政,没过多久,两排共十个被告就铐满手铐脚镣,丁呤当啷的走出来,两
旁各有一人戒护。
  副座举起名册,拿下眼镜,有点老花的瞇着眼睛一一唱名,被点到名字的人犯会举手
答“有!”,确认人别无误后,副座接着告知这次借提的地点、案由以及停留日数,人犯
们没有多大反应,因为早在我们来之前,行政上都跑完流程,他们也早知道自己的目的地

  进行完法定程序后,T监打开最内门,我们的囚车缓缓倒进来。三位学长跳下车,手
脚俐落的打开两道后门,T监戒护人员一起帮忙将人犯一个一个带上车,解铐,然后用座
椅下方的脚镣重新铐上。为了移交的安全,进行非常缓慢,一次就只能处理一位。
  “大A!又在骗囡仔喔!”Ken哥冷不防从转角出现,吓了正听的精彩的我一大跳。
  “黑阿,阿Ken,摆的差不多了吗?”法警长笑着,递了一根香菸给Ken哥,他点点头
,靠在墙壁上抽著,以下故事继续开展。
  人犯很顺利的移交完,学长锁上两道门并仔细确认后,上车待命。我跟在副座身边,
他从值星手上接下公文,完成最后的换文,戒护人员们立正向他行了一个军礼,副座回礼
,转身,我们一齐走回囚车。
  在法律上,此刻,这十个人就完全是我们的责任了。
  “副座……。”我欲言却被打断,他向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隔壁学长凑到我耳边
:“不要让人犯,听见你讲话的声音,不要讲彼此的名字、官阶等等,他们和你聊天也不
要回”。
  我马上点点头表示知道。旁边几个老经验的学长已经开始打盹的打盹,看书的看书,
我没有准备是十分无聊,只好又转头看向窗外,现在已经是隔天凌晨一点了,路上罕见行
人。
  “这几个大哥有点奇怪,没有闹,要小心戒备。”副座凑在我耳边说到,我点点头,
下意识的又摸了摸腰间的甩棍,还没收回去。
  车子又安静的行驶将近一个钟头,其间我实在按耐不住,便不断低声问副座,这才了
解,通常解送角头的时候,他们一上车就会开始找各种理由,尿尿、喝水,甚至会用头去
撞墙壁,撞到流血让你不得不开门进去处理。然后轻则被讨要几根菸,重则一群人围上来
干掉法警抢了钥匙就逃走了,像他们这种夜间移送的,还不抓准法警赶路的机会好好闹一
下,但从出发到现在,除了路上有要求过喝水外,一直是安安静静的。
  我看了一眼手表,两点零九分,眼皮已经有点沈了,真佩服副座一路精神奕奕的,想
到我是最后一班,预估早上五点半左右接手开车,我往后靠在椅背,想要小瞇一下。
  “叽咿咿咿!”车子突然煞住,我才刚闭上眼睛马上惊坐起。
  副座凑到驾驶座低声跟开车学长说著什么,我靠向车窗,外面一片灰濛濛什么都看不
见。
  大家都起身了,我赶紧拿起甩棍,同时左手握着手电筒,以防可能要下车支援,能见
度实在太差。副座突然对我招招手,我挤过学长凑到驾驶座后方,他指了窗前示意我看。
  我看见了一个白色连身裙的长发女人,歪著头背对我们站在路中间。
  透过偏黄的远光照射之下,她那头油亮及腰的长发十分醒目,但她的头实在歪斜的太
过诡异,整个脖子几乎成九十度弯折,就像…
  就像被斜斜吊起来一样。
  副座由置物箱取出一些东西,招手叫我跟着他。我保持沉默,抓紧甩棍跟手电筒,学
长打开车门,我们一前一后下车。
  脚一踩到地面,我就瑟缩了一下,仿佛踩上冰面的感觉,寒气直直从脚心窜到头顶。
  副座弯腰走在前头,我便学他的动作,慢慢的往前走,一下车就被指示手电筒收起来
,所以我们都靠车灯照明前进。
  “喂!干嘛停车?快点开啦!”此时人犯突然开始喧哗,声音透过车门微弱的传出来
,想必车内应该十分吵杂。
  女人震动了一下,头缓缓转回正向。
  副座立刻从手上举起一面红色的小令旗。
  “城隍飭令、因公借道、勿近勿扰。”他以令旗指向女人,同时指挥我点了一支香,
插在路旁的树叉上。
  做完这一切后,慢慢后退,接应的学长打开车门,我们快速跳上车,发动,直直向前
驶去,我转头看向挡风玻璃外,女人仍然背对着我们,不过已经走向插香的地方了。
  副座稍微舒了一口气,他对我笑了一下,比出大拇指。
  我们打开副驾的侧边小窗,轮流抽起菸。(插话:那个年代的菸害防制法并不十分先
进,连火车上都有人在抽菸)。
  一位学长递给我一罐咖啡,拍拍我的肩膀。我用嘴型说了谢谢,苦涩下肚,觉得人稍
微精神点,情绪也平复许多。
  紧绷的神经放下后,整个人额外疲惫,靠着椅背,沈沈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人拍醒,迷濛间低头看表,四点五十,原来快要进入市区了,比
表定更快三十分钟,两旁景色也开始出现稀疏建物。
  我起身,简单整理一下服仪。驾驶学长缓缓停靠路边,我们下车抽根菸,振奋精神,
接下来换我开回N院。
  踩了几下油门,很顺,我转转脖子,集中注意在车前的路况。这里是山路接平地,不
断回旋下坡,我必须要常稳住煞车,好在这种凌晨几乎没有来车,我索性就开在双线道中
间。
  从后照镜看到,前两班的学长累坏了,像我刚才一样靠在椅背上睡着,副座还是睁著
眼睛注意窗外,有学长已经开始吃起面包。
  此时我感到囚车有些异样。
  开过下坡都知道,油门含着,不要太重踩,尤其这种大车,转弯时离心很危险,一不
留神就会侧翻。但很奇怪的是,我总觉得油门卡卡,刚接手时明明检查过,现在却要稍微
用力踩,车子才能前进的感觉。我有点紧张,倒也没想到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只见前方
一个发夹湾,我顺势踩了煞车。
  想不到整辆囚车靠近内圈的轮胎竟然在过弯时离地,几乎要翻过去的感觉。
  大家都被惊醒,我很羞愧,但我明明顺顺的踩煞车啊?
  “人犯在闹。”副座凑近我,小声说到。
  他解释,囚室里的人犯一定全部都挤到外圈的那个方向,造成转弯时重量过于偏向外
侧,他们的脚镣不像手铐,其实是有一段长度的,所以的确可以做这样的移动。
  我有些不知所措,副座示意我专心开车就好,接着调度学长们跟着移动到对侧方向,
虽然过弯时还是有点不稳,毕竟人数落差,但好歹比刚才好开许多。
  “砰!”
  “砰砰砰!”
  车门突然传来拍击声,我吓了一跳,反射的点了一下煞车,大伙有点向前甩,但随即
回复原位。
  “砰砰砰砰砰!”
  拍击声越来越响,几乎是没有间断的拍著。
  “继续开,不要停下来。”副座移动到副驾驶座,沈稳的下达指示。
  “报告!我要上厕所!”
  后方囚室突然传然尖锐的男声,副座皱了皱眉头,接着摇摇头,指示大家不要理他。
  “报告!我要上厕所!”
  “干!我要上厕所!你们虐待人犯喔?信不信我找律师告死你们!”
  我还未注意听人犯在说些什么,就透过挡风玻璃看见远方,有一队人正往上方登山而
来。
  他们佝偻著身子,看来像是背了什么很重的东西,拉成一条人龙,缓缓向上移动着。
但偏偏,他们不走路肩,而是步行在车道上。
  我将车稍微偏移,为了闪过他们的行径,只能靠向山崖那侧。
  随着越来越接近,我看见领头的那人,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他是个面容干枯的老人,
斑点布满皱纹的脸,几乎要盖住所有五官。
  而且,没有瞳孔。
  我脑袋一片空白,在这样的凌晨,由一个瞎老头带队爬山,是什么样的团体啊?
  且在此时,他们像是闻到鱼饵的长鳗,又往囚车的方向行进过来,人犯此时也开始起
哄,不断撞击著囚室。
  距离人龙十公尺。
  “不要偏了,从路中间稳稳开过去。”副座已经不顾低声说话,直接用正常音量下达
指令。
  我内心十分挣扎,要我眼睁睁撞人过去,是怎样也做不到的事。
  “不要犹豫!”副座按住我肩膀,人犯闹得更加厉害,我甚至听坚硬物敲击囚室的清
脆声响。
  我在撞上他们前,皱眉,短暂闭上眼睛。
  囚车像开进砂石路一般,开始颠簸起来,我睁开眼。
  老人的脸贴在挡风玻璃上,裂开嘴笑着,口中是无限的黑洞,嘴角爬满白色蠕动的虫
子,眼白浑浊,直勾勾瞪着我。
  然后一闪即逝,人龙无影无踪。我感到头晕目眩,身后一个学长抓住我方向盘,副座
直接挤到我身上,我放开油门,他直接接手。
  老人的脸、眼和大洞的嘴巴历历在目,栩栩如生的仿佛口中的腥臭都能穿透玻璃,我
干呕了几下,人犯此时却安静了下来。
  车上比较镇定也就副座,学长们有的干呕,有的扶著额头无力斜靠着,最后大家不管
了,直接打开窗户往外吐,开瓶矿泉水传着漱口,然后抽菸强压下不适的感觉。
  早晨七点,我们准时到达N院。
  管制门巍峨打开的时候,我眼角渗出泪珠,有种历劫余生的感觉。
  同事早已整装待命,出动十名法警,管区也荷枪实弹在一旁戒护,甚至能看到远处便
衣的不知是国安还调查单位的人在蒐证。
  “嘎呀~”铁门打开,接应的学长“啊”了一声,扶著车门吐了出来。
  只见十名人犯,或坐或躺,接近半昏迷状态,满地都是血,从他们的手臂上汨汨流出

  救护车很快赶到,我们直接回法警室,法警长铁青著脸和副座争执著,然后我们就先
离开了。
  在那之后,副座被记了过,当天出队的我们都觉得十分不公平。人犯们疗养好后,也
供出他们之中有人夹带磨利的塑胶尺,然后集体用那把尺割腕。这件事情新闻也就报到这
里,但我们知道更多是不能报的事情。
  现场除了尺以外,其实还有扣到一副奇怪血画,是其中另一人贴在上衣夹带的,上面
密密麻麻像蜘蛛网一样,同时有很多扭曲难解的文字,后来副座偷偷拿拍证物的相机拍照
,洗了一张,拿去问城隍庙的主持,他说是混杂了很多种招魂、通灵,甚至引鬼的咒文,
有些还不是台湾的民俗信仰,看起来是泰文。
  我们据此推测,人犯会不会是想透过那些“人”的帮助,在半路推翻囚车逃跑?但请
鬼拿药单,就算逃了,难道不会被反噬吗?唉,看来对自由的渴望真的是种很强的本能,
能激发超越一切的执著。
  顺带一题,囚车停泊,解下人犯后,引擎马上爆销,是损坏到要换全新的程度,送囚
车入场前,副座还很感性的拍拍他的车身:“谢谢你,兄弟,要好好的回来啊”。
  我跟在旁边,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到该说什么。
  “这些家伙啊,每年我们团拜的时候,都会为他们加上城隍的‘气’,既是杀气也是
阳气,寻常夜车是没有小东西敢来打扰的,只是想不到这次闹成这样,唉……。”副座长
叹一声,又爱怜的抚摸著车门。
  那一年普渡,我一个人接下帮所有囚车除晦的工作。
  法警长说到这,我和奇哥都听的入迷,内心澎派激动。
  “大A你每年都掰这些吓新人,以后谁敢跟我们去提审啦?”Ken哥对着他抱怨到。
  “警长!这故事是你编的喔!?”我有些惊讶的问。
  法警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起身,撢落制服上的菸灰,转身离开吸菸区。
  “Ken哥!法警长的故事是编的喔?”奇哥也惊讶问到。
  “他想骗你们去帮忙打扫囚车啦!千、万、别、上、当。”Ken哥眨眨眼,推了奇哥
一下,我们收拾一下,转往团拜场。
喔对了,后来法警长在整理囚车的时候又跟我们说,当初贴在囚室上的如来印整张像
被火烧过一样焦黑卷边,被当年的副座恭敬撕下带去火化掉了。
作者: wwz1241 (还没想到叫什么)   2019-07-27 01:23:00
推!
作者: julielee0216 (sakura lee)   2019-07-27 01:41:00
推,文笔超好 而且很期待原Po发文
作者: ah2o (小光)   2019-07-27 02:03:00
作者: tp6qo4m3 (小羽)   2019-07-27 02:11:00
推!灰常好看!
作者: fireman15 (火人)   2019-07-27 02:24:00
推推!超好看!
作者: vivian168s   2019-07-27 02:31:00
推!棒棒
作者: ridle (飞天意大利面神)   2019-07-27 03:09:00
推推好看啊啊啊~
作者: pigarthur (起司胖)   2019-07-27 03:48:00
好文
作者: jane9843503 (jane)   2019-07-27 04:19:00
好好看~~敲碗
作者: yaokut ( )   2019-07-27 07:55:00
推~~
作者: asss06 (罗宋)   2019-07-27 08:00:00
推推~叙述的hen生动啊啊啊
作者: grassbear (草熊)   2019-07-27 08:53:00
作者: hmhuang   2019-07-27 10:57:00
作者: TWkid (蹉跎易逝韶光老)   2019-07-27 11:10:00
狐假虎威啦XD
楼主: york79379 (FLSA49)   2019-07-27 11:16:00
感谢kid大呜呜
作者: winya (猪羊稳赢)   2019-07-27 12:08:00
作者: weichilin (魏麒麟)   2019-07-27 14:09:00
文笔好看
作者: nightwalker (夜行者)   2019-07-27 19:27:00
作者: Lienseesee   2019-07-27 23:04:00
太好看 推!
作者: blancdeblanc (blanc de blanc)   2019-07-28 01:03:00
作者: IBERIC (无论什么都准备好了)   2019-07-28 01:21:00
作者: iforlove (阿姨)   2019-07-28 10:46:00
作者: pipi8224761 (Q哥)   2019-07-28 11:00:00
作者: cozygermany (free)   2019-07-28 16:08:00
太有临场感,很喜欢法警系列,期待后续
作者: kayw   2019-07-28 18:19:00
超好看 推
作者: elaine4444 (Elaine轩如)   2019-07-28 22:51:00
作者: mandaa (bj/6bj/6)   2019-07-28 23:23:00
作者: eightways (yunchi)   2019-07-29 08:18:00
推 好恐怖!
作者: happyfunfun (AVON)   2019-07-29 11:11:00
推 好好看!
作者: dean5622 (奉奉)   2019-07-29 16:51:00
作者: eranabi (Emily机械手有限公司码:)   2019-07-30 18:03:00
作者: v22333 (手手来)   2019-08-09 15:12:00
作者: s5002020 (fff)   2019-08-10 23:58:00
推ㄧ个
作者: ww79 (薇薇)   2019-08-14 15:29:00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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