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愿意听我的?”
突如其来的激动,引来玻璃水箱里的金鱼围观。
“别去!听不懂吗?”
揪著一脸盲目的王昱学,林庆幸拚命地想把自己渐渐回想过来的未来告诉他,可是他
又怎么会相信,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拖延。
“不如,你下礼拜再去?”“还是请警队一起过去?”“反正现在不要过去,不要去
解梦馆,千万不能去!”一边说著,却阻止不了脑海里逐渐发生的过去?还是未来?林庆
幸顿时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又该怎么表达,这里是过去,还是未来?我早已经历过
的那些血腥,到底是未来,还是算在过去的范畴。大脑不堪重负,只好以眩晕作缓和。
突如其来的一呕,就将薯条和酱料堆满了地板和桌缘。
“对、对不起,”林庆幸嘴边的渣渍染上西装的袖子“昱学,今天你别去了好吗?拜
托你……”
“好、好,好,你先冷静。”王昱学安慰著跪倒身前的林庆幸。
平凡的午后,警局里却添了一丝诡异。
如常的车水马龙,红绿灯火闪烁,疾驶而过的汽机车,忽尔如影的伫立,又是十字路
口上的人流穿梭;疾步的人们走过斑马线,乘上公共汽车,回到家里去,褪下工作服,换上居
家衣,带着妻小出门觅食,又成了与斑马线垂直的来车,一个人的一生,仿佛终究沉入无
限的莫比乌斯环中。
兀立十字口最昂贵的广告看板,LED投影著形形色色的广告轮回,警戒著不抬头的诸
位,但众人都还在期待,期待什么?期待一个非比寻常的惊奇终结这段锁在咽喉上的结,
人声鼎沸的柏油路上,窗子替人们控诉了这道念想。
干脆的迸裂声为入夜打上第一声狂想,解梦馆所在的公寓二楼窗户碎了开来,但在热
闹的街上并没有太多人注意,那些碎片掉到骑楼顶的遮阳板上。
“我只是想救人……”
王昱学开着车,他替同事请了病假,林庆幸仍坐在副驾上叨唸不止。
“只是想救人,很多人……”
“想救人,”他转向对王昱学说著:“昱学,我真的是要救人,你要相信我,要相信
我,拜托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但我们先去看医生,稳定你的情绪,你别突然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
话。”喝了口可乐,如常的把它摆回杯架。
他不在乎,他也不相信,他根本就不懂我在说什么!
看向眼前的挡风玻璃,车流,停红灯下的人流,一滴雨滴在了上头,这些是真的吗?
林庆幸缓缓伸手。
“庆幸,你在干嘛?”对他的举动,王昱学的眼神变得更为茫然了。
当他发现安全带绑住了胸口,碰不到那片挡风玻璃的时候,他转手就掐住了杯架上的
可乐,他相当珍惜这份冰凉的触感,气泡的声音,松不开手,红灯暗了,王昱学也得专注
地踩下油门,林庆幸却忍不住一把将手掌里的杯子掐紧,直到汽水都从杯口液了出来,他
也不在乎的掐到底。
“靠,你疯了是不是!?”
汽水湿了衣服裤档,更流满了座位,地毯,渗进打档器的缝隙里,瞬间,视线里一切
似乎变得缓慢,夜色伶仃,灯火从车窗边闪逝,王昱学一手握著方向盘,另一手抽著卫生
纸丢到自己身上,嘴里还喝斥着什么,林庆幸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
“不能什么?”
“不能是现在,”
“什么不能现在?”
林庆幸揪住王昱学的手臂,表情凝重:“我不能现在去看医生!”
“那你到底想怎样?”王昱学的语气渐趋不耐。
“找我妹!”
“啥?”
“对,去找我妹,去找雅惠!带我去找雅惠!”
“我哪知道你妹在哪……”
“等等,先带我回家见我妈!”
“你他妈到底是哪里有病?”
蓦然,他的五官挣扎了起来,只是鼻酸。
他哭了
林庆幸哭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
“昱学,如果可以给我一次机会改变过去……”他在皱着眉头看不明白的另一个他面
前哽了咽:“而我发现我居然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
●
夜色朦胧,灯火通明,街道尽头,交流道的末端,向内延展是运动公园,绿地美化的
城市街景,全都烘托著那一栋参耸入云的建筑--安澜医院。就算到了夜晚,门口的病患
、探病家属,从交流道下来的急诊车仍是络绎不绝。
远离都市,你得从交流道俯瞰平行的街巷,伴随着捷运和火车,民宅由高渐低,直到
平铺或者低于海拔的田亩。
“喂?”
结果只是收讯不好,还在嘟,王昱学翻了个白眼,不过副驾的人已经不见,只是拍了
拍椅垫,还是黏黏的,就算是二手车,也是会心疼。
相较于城市的亮光,乡下地方除了几百公尺一盏路灯,家家户户如果是住在田地边,
有时候总离得更远。
小庙里,不灭的莲灯前,除了地板上的圣筊,庙婆诚心祈祷,插上线香后还得用双手
再行礼一次,她拿出一旁的签筒。
“多谢祢愿意帮阮开示呢!”翻译:谢谢祢愿意开示我们。
庙婆熟练的摇弄命运,多少未来在她手中铿锵交缠,签支互击而声,如同此时坐在安
澜医院里的林庆幸,憔悴无神的双眼不断地在思考,却似乎都了无意义,直到跑马灯旁的
临时挂号号码亮了。
“来一支上上签!”
“请问是林庆幸先生吗?”
“四十二哦……”庙婆虽然熟稔大多数的内容,不过为了安心,她还是走去桧木抽屉
里找签诗。
“身心科目前没有医师哦,所以可以麻烦您改挂精神科吗?”护理师突然意识到自己
这样讲感觉不妥当,又换了个说法:“其他他们本质上差不多哦,里面也都是专业医师,
所以不用担心就诊不适合的问题呦。”护理师莞尔一笑。
“一重江水一重山,谁知此去路又难。
任他改求终不过,是非终久未得安。”
庙婆手里捻著签诗,一旁的电话响了起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