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人日记 day 150 年终边缘人
心情真的好差。
好想辞职。
我不懂我做错了啥。
不过在地府晃个一圈找人聊聊天,没想到要受到这么重的伤害。
鬼门关恶鬼年终有四个月;孟婆卖茶卖咖啡赚了不少,包了好几个大白包给手下;就连三
途河负责摆渡的菜鸟船夫,也有业绩奖金。
我、什、么、都、没、有!
实在委屈生气啦,要不是我早就死了,真想直接撞墙算了。
在这种时刻,来业务部找白姐跟鸟嘴就对了。
因为,他们肯定比我惨。
“鸟嘴,你年终多少?”我小小声问,期待他的答案。
“你也问得太直接了。”鸟嘴低头装忙,不正面回应。
等等,这个答案本身就很奇怪。通常是只有领到年终的人,才会这样回答吧?
禁不起我死缠烂打的追问下,鸟嘴才说,今年他领六个月。
六个月!我真的大受打击!为什么!明明我们几个都是业务部边缘人啊!
“可能因为我是卧底吧。”鸟嘴耸耸肩。
干,卧底领这么多!早知道我也当卧底!
“李勇,你有空在那崩溃,不如好好想想对策,怎么样?”正当我缠着鸟嘴问怎么样才能
当卧底,白姐冷冰冰的声音从办公室外飘进来,一棒打醒我。
唉,最近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那天在人事部数据库,经过鸟嘴一再的试,终于调出现任楚江王的来历资料。
原来,楚江王原名“暴袖”,本是天界一员,为西王母娘娘的手下,掌管世间兵灾之事。
有一次,只是因为筵席上,跑腿的疏忽了,少替她斟了一杯酒,她便抓狂翻桌,摔碗砸盘
,得罪了在座天兵天将。这就算了,还瞒着西王母引发人间连续二十三年战争,伤亡遍野
。
看到这里,我只有一个心得:肖查某牵到地府,同样是肖查某。
西王母也不是吃素的啦,得知手下乱搞,一气之下就把她贬谪到地府,刚好第二殿有空缺
,于是,天界暴袖便成了地府楚江王。
“是被贬下来的呀?难怪看这处处不顺眼。”白姐酸溜溜地说。
正当我们以为搞清事情原委想赶快闪人时,我突然发现资料档案右下角有张照片非常眼熟
。
“鸟嘴,可以放大吗?”
吓!那人虽戴着奇怪的铠甲,但没错,他就是第二殿文判花美男!
“起这什么奇怪绰号。”白姐一边碎念,一边仔细看过花美男的档案。这家伙与楚江王同
时上任,但奇怪的是,完全没有关于他来历的纪录,不知是神还是鬼。
从那天起,我们的潜在敌人似乎又多了一个。
“这么多事情搅成一团,你还有心情烦恼年终啊?”
白姐一屁股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办公。鸟嘴立刻站起身,捧著一片白色滚著紫边的花瓣交
上去。
“今晨又接到了。”
我急忙凑上去看,那花瓣清清楚楚写着人数、时辰、地点。字迹很美,总在最后一笔微微
上钩,很秀气。
“大案子呢。”白姐盯着花瓣上的“贰佰人:男壹零陆,女玖拾肆”,指尖不断敲著桌面
。惊死人,对方一次要吞掉这么多魂魄,她应该也很紧张。
“是。这是第一次对方要这么多亡魂,可能急着做些什么?”鸟嘴脸色凝重。
看来这是没有我说话的份,白姐微微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拂著羽扇,突然抬头问:
“李勇,黑哥给你的藤片呢?”
引渡人日记 day 153 反目
日头暖暖,微风徐徐,海波浪一阵一阵柔柔翻涌,实在是个好天气。
白姐与我坐在岸边草地,看着大船入港、出航,堤防有人钓鱼,有囝仔跑来跑去放风筝,
时不时有海鸟飞过,嘎嘎乱叫。天空跟海水一样蓝,飘着几朵白云,映在海面。
我深深吸了口气,好像闻到咸咸的海水味。
这应该是第一次和白姐这样坐在海边。
鸟嘴站在远远的那头,身影小得像只蚂蚁。白姐盘腿坐着,看来轻松,但她的眼神始终没
有离开过鸟嘴的背影。
“时辰到了。”
白姐话还没说完,一时间,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狠狠打起雷公,哐瑯哐瑯,震得海
面翻起大涌。暴雨也凑著热闹,像瀑布一样直冲海面。
狂风搧得船摇摇摆摆,岸边的人全跑去躲雨了,只剩我跟白姐还坐在原地,头发跟衣服被
吹得像快起飞的风筝。
在更远更远的外海,劈下一道道光如剑的闪电,那雷声好亲像槌在心肝上,我整个人胸闷
得快喘不过气。
注定好好的。一道闪电刺了下来,海浪忽然卷起七层楼高,“啪”地散在一艘船上。那船
像喝醉酒一样歪歪倒倒,在风雨中抖个不停。
我瞇起眼睛,看见鸟嘴摇起引魂幡,白色幡旗一面写着“出生”,一面写着“入死”,交
替在暴雨里闪现。
那艘船身开始倾斜,船头缓缓往海面倒去。明明是这么远的距离,我竟然听得到一阵一阵
查某人的尖叫、囝仔的哭声,还有查甫人喊著救命救命。
唉,原来最无情的是天地,要落雨、要结霜、要出日头,拢是一眨眼的时间。
第二无情的就是我们。见死不救,才能保住饭碗。
不知道经过多久,那时间好像很长,也很短。鸟嘴终于打开黑伞往海上抛去,那黑伞不断
旋转,伞面突然变得好大好大,盖住了那些罹难的亡魂,如同那花瓣密函所写,整整两百
人。
虽然我也引过不少魂,但一次死这么多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忍不住在心里加冷笋,夭寿
,两百人,不就等于两百个家庭都破碎了?
“李勇,发什么呆?”
白姐唰地站起身,她一身白洋装在风雨中好像被打落的百合花。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想也没想就拉住白姐。
“我……会怕。”干,我这只嘴实在有够没路用。
“如果做一件事会让你害怕,那代表这件事是对的。”
白姐甩开我的手,眼见鸟嘴收妥黑伞,往地面戳了三下对我们打暗号,我也只能乖乖跟着
白姐走。
我们尽可能跟鸟嘴维持一定的距离,谁都没有讲话,我却紧张到可以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
心跳。好啦,我夸张了,鬼才没有心跳咧。
就算有心跳,我也很难形容有多紧张。
鸟嘴这次的任务不太寻常,除了引魂数量暴增之外,对方还要求他这次要面交。也就是不
用像以前一样,把魂安进镇魂坛再埋入树下。
对方肯定是个老狐狸,也不先讲面交地点,而是随时在花瓣上更新。所以,现在鸟嘴也只
能带着黑伞,边看着花瓣边走。
我们跟着他走上快车道,穿越铁轨,走到死巷底再回转到大马路,经过灵骨塔,弯进小巷
。
鸟嘴终于停了下来。
这地方我来过。那个有着大庭院的豪宅,紫衣神棍的家。
鸟嘴绕着围墙,迟疑了一下,趴下从竹篱笆的一个小洞钻进去,就像当初我跟踪到的其他
引渡人一样。
我悄悄告诉白姐,庭院里养著恶狗的事。她点点头,抽起羽扇的一支羽毛射了出去,不偏
不倚插在小洞旁的篱笆上。
羽扇面浮现出鸟嘴穿过小桥流水,接着走进那个诡异的神坛,里头的小坛子似乎又更多了
。
“东西都带来了?”
眼睛只剩两个黑窟窿,穿着一袭紫色长衫的人站在鸟嘴身后问道。摇晃的烛光照着他俩的
脸,我突然觉得好可怕,比之前的怕还要再多好几倍的怕。
“东西都带来了?”紫衣的声音空空,又问了一次,像从洞穴里传出来的感觉。
鸟嘴强装镇定打开伞,突然满地黑压压的,仔细一看,阿娘喂,那两百个亡魂居然缩小得
跟蚂蚁一样啊!
紫衣清点人数之后,很满意的点点头,“你这种叛徒再多几个,那该多好。”
接着,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夸张地拍了下额头,“唉呀,可别让这些小宝贝饿著了,这可
是要献给狂鬼大人的!”
狂鬼!听到关键字,我跟白姐对看一眼,又很有默契的将视线转回羽扇继续监看。
只见紫衣一把抓起案上香炉,往亡魂群洒落香灰。那些亡魂像是饿了很久,仰著头张大嘴
去接;接不到的就跪在地上捡,急忙塞进口中。
然而,其中有一个亡魂动也不动,呆呆站在那里。
惨了!是他!
“你这样动手脚,我没办法交代。幸亏我提防著。嗯?”
屋内一整排烛火瞬间涨大了起来,同时向右摆、向左摆,紫衣的脸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看起来真的很诡异。
鸟嘴的背绷紧了,白衬衫下透著块块肌肉,这是他的备战状态。但紫衣好像没有要干架的
意思,他只是拿来一个大坛子,将其他所有亡魂装进去。
“这次就先不跟你计较了。给你当个警惕,别跟我玩把戏。”紫衣挥挥手,示意鸟嘴离开
。
呼!好加在!我还以为又要开打了。
快走啊!我在心里喊著,但鸟嘴并没有转身就走,而是面向着紫衣,一步一步慢慢后退到
门边。
忽然间,屋内烛火同时灭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很快地射出好几束黄澄澄的金
光,形成一个八卦,将鸟嘴圈在中央。
被金光照耀的鸟嘴像被钉住了,挣扎站在原地,抬起手捂著脸,发出痛苦的呻吟。
不行,我要去救他!但白姐却抢先一步拉着我的手,她压低声音说:“这是金乌煞,一被
照到元神散逸,连东岳大帝都救不了你!”
“你以为诓了我,还能平安走出去?”
金光刺眼,紫衣无视鸟嘴的哀号,走出小屋。完全没有反击能力的鸟嘴在金光八卦中,脸
部皮肤开始烧出一个个破洞、溶解,他最自豪的肌肉也变得破破烂烂。
紧接着,他的膝盖也出现穿孔,逼得他终于跪了下来,身体后仰,那张千疮百孔的脸正好
倒著面向我们。
鸟嘴的嘴唇奋力动了几下,像在说话。此时白姐仍紧紧拉着我,但我可以感觉到,她身体
正在微微颤抖。
最后,鸟嘴整个人化成一堆灰土,金乌煞这才逐渐黯淡、消失。
而庭院里的恶狗竟冲向前,流着口水伸出舌头,将那堆灰土舔得一滴不剩。
我整个人完全没了思考能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能任由白姐拉着我往前一直跑、一
直跑。我的脚也不会累,只是很想跑回去,救鸟嘴。
不知道跑了多久,白姐终于放开我,停了下来。
“为什么紫衣会用神界用来压制鬼神的金乌煞?看来,第二殿就是狂鬼的接线人。”她沈
思道。
干!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个,我搭挡死了耶!
“你的搭挡也是我的下属!别忘了,我的搭挡正在大牢里受苦!”白姐很难得的吼了回来
,她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包头,掉下几撮发丝。
为什么一定要有人牺牲?为什么我们都只能见死不救?!
白姐咬著牙,说:“鸟嘴临死前,说的是‘快走’,而不是‘救我’。要是我们方才冲进
去送死,一切牺牲都没有意义了。”
我不想听。
早知道就不配合这馊主意了。
我想起第一次跟鸟嘴握手的情景,他明明资历深,还是“勇哥、勇哥”的叫;虽然人很严
肃又难聊,可是教我很多事情,带我去逛夜市、喝豆浆;第一次跟七色鬼交手时,也是他
自己挡下来的;当我想查内鬼时,他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鸟嘴很机八,但他从来没有推我去送死。
但我却……眼睁睁看他整个人消失了,连一魂一魄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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