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
01.
少时，娘总叫我离那圣蛊教越远越好，她说那里的人邪，搭进去连命都没。
我暗笑她迂，那每回来早市买鸭蛋的赵姨温柔婉约，毫无戾气，娘怕是睡迷糊盲了眼。我
却不晓得是自己少年轻狂，早著了他们的道。
圣蛊教以兽炼蛊，人亦兽，人乃万灵之长，以人炼蛊方成万蛊之王。
那天赵姨借口他们家的猪需要人帮忙劁，她问我会不会？猪不劁不胖，这年头哪家农户小
孩不会劁猪？我本想顺道赚点外快回头让娘好好补一顿，却没想到猪没劁到，反而阉割自
己大半人生。
圣蛊教专抓未成年孩子，像我这种年届幼学、目不识丁，爹娘无依无靠别无所长，孩子不
见大不了再生一个的孩子，他们很是喜欢。
不足六尺的地牢成为我往后十年安生立命之所。
与我差不多年龄、被抓来的孩子约莫十来位，更多的我看不到，我的走动空间就是这六尺
牢房，梳洗便溺全在里头解决。刚开始我还会哭着想家，看到对面一个又一个孩子倒下去
，与其说想家倒不如说只剩该如何活。
我想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帮忙送饭的是赵姨的女儿，外表看上去没比我大几岁，女孩子生得早熟，我也不能确定她
的年纪。
赵姨的女儿叫小苗，小苗生得漂亮，皮肤白皙，葱白手指托着装干粮的盘子显得稚嫩至极
。小苗的眼睛大而圆，乌溜溜的眼珠像宝石镶嵌，水灵可人。
小苗时而文静，时而活泼，在她身上我看到女人的多变，我为之着迷。我再也没有心力惦
记着娘，小苗的影子取代一切，缓缓渗入心坎。
而后在我被圣蛊教所掳的日子中，唯一有一次我有逃出生天的机会，可惜我没能保握住。
不，或许该说他们不可能让我把握住。
我被曚上眼，强喂了化骨松筋的药粉，整个人昏昏沉沉，只觉被几名壮汉半拖半拉离地牢
，接下来什么也不记得。
当我再次醒来，只觉得腹部阵阵刺痛，我努力撑起身，却听到小苗的声音。
“唉呀！别折腾！伤口会裂开的。”
不劝还好，一说把我吓个正著。我瞪大双眼望向腹部，果真，包了层层纱布，纱布还渗了
点血。
“小、小苗，妳娘……赵姨，圣蛊教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植蛊。还有她不是我阿娘。”小苗讲得云淡风轻，仿佛圣蛊教只是想喂我们顿饱餐。
小苗倚靠牢房栏杆，一身火红衣裳的她宛如浸泡血水中。
我余光瞥向其他牢房，触目所及的倒楣同伴各个横躺，看来被植蛊的不只有我。
“为什么要抓那么多孩子……植那么多蛊？”
“过筛呀。”
小苗做出拿米筛过筛的动作，她的神情认真，让我紧张的情绪稍稍松懈。然而松懈没多久
，小苗脱口而出的话却是把我吓到浑身僵直。
连腹部的伤都忘了喊疼。
“姨娘说去芜存菁，从多的筛到少的，再从少的捡到剩两个，最后二者存一，方能成万蛊
之王。
姨娘说抓你们来，是要让你们斗蛊，末，只有一人能活下来。”
当时的我尚幼，大字不识得几个，小苗的话半句也没弄懂，唯一弄明白的只有自己可能活
不成一事。
“小苗妳可以偷偷放了我吗？将来若有机会，我做牛做马报答你。”我哀求小苗，希望可
以撼动她的恻隐之心。
我本以为小苗会答应我的恳求，要不武断拒绝，却从没想过她会露出讶异的神情。
“那不成。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最后那一个？”
02.
山头皓雪消融，群鸟哑哑作啼，雪花纷飞，针状的叶片裹着白雪看来即将超过负荷，冬天
露出远离的征兆。
我看不到，这一切都是小苗口述予我。
在那六尺大的牢房中，青苔不分季节盘据每块砖头，寒冷无视昼夜找上我。
小苗玲珑身段装在厚实的兽皮中，她的眼眸盛满星光，灵动的双眼仿佛有话要说。小苗长
大了，从俏丽小姑娘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大美人。
“冬衣，你快穿上，快穿上呐！”小苗将新裁成的冬衣从牢笼缝隙塞给我。
我怯弱地收下，在她面前宽衣解带穿上。
娘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刚开始小苗要我在她面前更衣时，我万般推辞，几经拉扯，我知道
我没有拒绝的权利。我只是被俘来、随时可以死去的人蛊，若是拒绝小苗的好意，只有死
得更快的下场。
随着年岁增长，我与其他被圣蛊教抓来的人纷纷明白何谓斗蛊。大家前仆后继倒下，每个
的死状都极为悽惨，皮肤如烧焦地龟裂、血管与眼球突出、四肢扭曲，几乎是不成人形死
去。
同伴们死前的嚎叫令我梦魇缠身。
我没有能力反抗，体内的蛊毒吸取我所有精力，我的意识清醒，身体却不受我控制，我只
能龟缩牢房，听着伙伴们的尖叫昏死过去。
我不只一次向小苗恳求，请她放了我。
“小苗，妳生的美，想来心肠一定也极好！妳可不可以放了我？我回到外头，绝对不会提
起圣蛊教的事。”
“你真的觉得我美？”小苗杏眼圆睁，表情煞是惊讶。
“当然！”我发自内心诚恳道。
岂料，美的仿佛不受尘染的小苗向我张出一脸凄凉。
“既然觉得我美又怎么会想离开我？你铁定是骗我的。”
“不，我怎么会骗妳呢？小苗真的生的极美。”对于小苗貌美的崇拜，我毫无谎话。
小苗凄凉的表情变得嘲讽，她解开领子，缓缓在我面前脱下水蓝衣裳。我赶忙蒙住双眼，
却忍不住从指缝偷窥她的身躯。
“这样你还觉得我美吗？”
小苗大方崭露自己雪白的胴体。我已忘了非礼勿视，如痴儿呆滞望着。小苗毫无瑕疵的身
躯美的如玉石雕琢，然而她的丹田处煞风景有着一道歪斜丑陋的暗红色疤痕，仿佛一只巨
大蜈蚣占据皓雪之上，贪婪孤狂地宣示自己的存在。
那样的伤疤同时存在我的腹部，圣蛊教植蛊的纪念品。
小苗飞快穿回衣裳，我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小苗，我们一起走，好吗？待在这边会死的，妳也不想死吧？我们一块逃走，逃去外面
的世界。”
“你根本不知道你想带走的是谁。”小苗的口吻甚是哀凉。
“妳呀！我想跟妳一块逃出生天，妳放了我，我们一起走吧！”
小苗的眼眸盈满晶莹泪水，她既不点头亦不否决，纯然用悲戚目光注视着我。
我在那样的眼神桎梏下无法动弹。
“你逃不出去，我也逃不出去。你以为我为什么唤她姨娘？赵织莲根本不是我阿娘，我是
她捡回来的。圣蛊教对斗蛊投注所有精力，他们想看谁的人蛊能成为万蛊之王。”
“小苗……”
“想走，只能跟人斗，把自个的命斗回来。”
小苗的语气冷绝，眼神湿润，我不懂我该害怕还是该心疼她。
隔天来送饭的小苗，活泼明艳，浑身火红的她蹦蹦跳跳前来，好似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
“快吃，我特别为你抢了一条最嫩的羊腿。”小苗的笑容如旭日，融化了我。
03.
我习惯小苗多变的性格，再一成不变的牢房生活中，变化比不变来得更加可亲。
我看不著日月星子、发绿的枝枒、流动的溪水许久许久，久到我无法再忆起爹娘的容貌，
甚至连自己生的什么模样都不复记得。
小苗送饭完，总会待在牢房旁唱着小调，穿着火色袍子的她声音清脆，我没听过黄莺歌唱
，或许黄莺的声音一如小苗的嗓音吧。
我知道小苗对我与他人特别不同，我没心思观察她与其他牢房伙伴的互动，但她待在我牢
房前的时间特别久，久到我足够仔细观察她的容颜。
小苗的云丝乌黑，皮肤白皙，大又晶亮的黑色圆眼镶在长长睫毛下。我见过的女子不多，
小苗的美貌绝对是拔尖的。她的小嘴不擦胭脂就带有湿润的嫣红，小苗喜欢穿着红色或者
蓝色的衣裳，如火焰、如流水闯进我的人生。
小苗是我在圣蛊教中唯一留恋的人事物。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留在记忆中的只有小苗的面容，每每我都是想着小苗的脸渡过腹
上蛊毒蚀体的苦楚。
我很想死，但想着小苗，我又死不了了。
圣蛊教视我们为他们的圣物，只要能扛过蛊毒，我们便是万人之上的存在。为了让我能抵
御蛊毒，小苗总向我带来些好吃的，三天两头替我加只鸡腿蹄膀，我狼吞虎咽啃著，装的
饱满的腹部让扭曲的疤痕凸起，宛如肚子被开了道口子。
“对面的，可不可以分只骨头给我？我好久没尝到肉味……”
对面牢房中，与我同龄的男子，顶着张面黄肌瘦的脸同我哀求道。
他的话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的伙食不都一样？”
自植蛊来，圣蛊教从没让我饿过肚子，对面伙伴的话让我满头雾水。
“谁……谁跟你一样？我这儿喝的是米汤。”他想捞起地上的碗证明，却使不上力。
我从不观察其余牢房的伙伴，如今看到他骨瘦如柴的手，我好似明白什么。
“你别瞎折腾，我信你我信你！喏，拿去！”
我用尽气力将啃了一半的鸡腿朝对面牢房丢去，可惜没算准力道，鸡腿在飞入牢房前落下
。
他瞪着那只鸡腿，好似鸡腿是他的杀父仇人。他拚死伸长手，试图捞到那只他根本搆不著
的鸡腿。他死命将自己挤出栏杆，最后用尽精气，半个人塞在栏杆中，厥死过去。
我震惊地不能自已。
“来人！快来人呀！”我张著满口油腻的嘴，扯开嗓子大喊。
一阵急促步伐从上而下，身穿水色衣裳的小苗急忙跑来，在看到我后，她的表情由心慌转
为平静。
“怎么了？叫的这么惨。”
“他！他！他昏死过去了！”我指著对面吊着白眼的男子喊道。
小苗往男人走去，伸手探了对方脉搏。
“死了。”
“死了？不可能！他刚才还和我搭话呢！”
“死了才好，去芜存菁，他死了，你才有活下来的机会。”小苗静静道。
她的话让我毛骨悚然。
这是人吃人的世界。
小苗曾对懵懂无知的我说过，圣蛊教抓孩子们来是要让他们斗蛊，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留下来的才是胜利者，死得够多，我生存的机会越多，我懂小苗的意思。
但我害怕，踩着尸体活下来就是正确的吗？我真的会是那个唯一能活下来的蛊吗？
是夜，我发了个梦，梦到来找我的小苗，既没穿着她习惯的水色衣裳或者火色衣裳，而是
赤身裸体。她的身姿旖旎，踏着莲步、伸长双手朝我走来。
她的身躯白皙如玉，月光洒落她的每寸肌肤，给予她生命的能量，也养活了她腹上那道丑
陋的伤疤。
红色蜈蚣从她平坦的小腹缓缓往上延伸，越过双乳、肩膀，最后来到脸颊。蜈蚣横跨她姣
好的脸蛋，将之一分为二，左半边的小苗双唇紧闭，沉稳文静，右半边的小苗微笑高歌，
活泼可人。相异的小苗被蜈蚣切开，半个小苗双手相交，微笑地朝我转着圈。
她打开牢笼，半个小苗一人牵着我的一只手，以如雌鹿的矫健步伐引领我离开圣蛊教。告
诫教徒人蛊逃离的蜂鸣声不绝于耳，他们点燃火把追逐我们。
我与两个半个的小苗一同跌入陷阱之中。
离不开了，我再也离不开。
全死光，要全死光才离得开。
当我惊惧地睁开双眼，小苗坐在牢房外不知多久，身旁放著微凉的肉包。她没看着我，只
是恬静的对天歌唱。
04.
“欸！我溜到藏经阁，我终于知道什么蛊毒是万蛊之王。”
十年，我与小苗相知相惜已逾十年，关着一票被掳来孩子的牢房一间一间空去，我仍被关
在里头，不见天日。
小苗越来越常陪我，除了小苗，我再也没看过其他人，包括赵姨，又或圣蛊教的任何教徒
。
我习惯小苗的存在，或者说我无法想像没有小苗的日子。
“是什么呢？”
“情蛊。”
小苗聒噪的模样让我觉得无比可爱，世人管这叫情，于我，却不知该视作什么才好。
“为什么是情蛊？”
“因为世间最毒的就是情，这是姨娘说的。书上说十年方得一情蛊，情蛊能让人对施蛊者
死心踏地，中蛊者不得思情欲，眼中只有施蛊者，否则会心痛至死。”
“听来好吓人。”
“不吓人的！你想想，只要他们在一起，心中惟有对方，情蛊便没有有无之分，所谓最强
的蛊毒，也不过是对那一个人而言最强。”
“听妳这么说……情蛊好像也不是怎么一回事。”
“你想离开圣蛊教吗？”小苗没头没尾询问。
“当然！小苗不想出去吗？”
“只要你记得我，我在哪都无所谓。”小苗神情认真。
我自以为小苗的话出于她愿意帮助我离开圣蛊教，事后才知道一切只是我的傲慢。
也不算全错，充其量还对了一半。
当小苗被我久久未见的圣蛊教教徒押入对面牢房时，我仿佛懂了什么。
过筛，她曾对我如此道。
小苗的衣裳看来湿淋淋，整件呈现我从未见过的紫色，带了点嫣红，暗处看又似靛青，不
是小苗偏好的衣着颜色，却又无比合适她。
她白皙的手指沾染朱红，艳绝无伦，同时份外骇人。我痴痴望着她，不知该从何开口。
“我已经二者存一，如今换我与你二者存一了。”小苗幽幽道。
我还记得当初我被赵姨诱拐来时，小苗对我说的话；她说我来这就是为了斗蛊，从多慢慢
筛，筛到最后剩两个，两个再斗成一个。
如今剩下我与小苗。
“你想我是哪一个？”
“小苗你说什么？”
“你喜欢的是哪一个我？”
“小苗我不懂，我真的听不懂妳说什么。”
“你想出去对吧？现在剩下你跟我两人，只要我死了，你就能出去了。”
“停！小苗妳别乱来。”
“我没有乱来。”小苗平静道，“我只是照着姨娘的指示，一步步斗，斗到现在，我累了
，好在我总算找到自己真正想斗出什么。我不要成为万蛊之王，我只想成为对一个人最强
的蛊，那个人就是你。”
我呆若木鸡，小苗的神情祥和中带有认真。
她的手腕有所动静，一条墨绿色蠕虫不知从哪爬上小苗的身躯。
“世上蛊毒万千，最强者莫过情蛊。姨娘以为我炼的只有他们植到我肚子里的那条，殊不
知我另外炼了另一条。”
墨绿色蠕虫缓缓游走在小苗白皙的臂膀，暗紫色的衣裳将牠化于无形，若不是小苗的眼睛
跟着蠕虫移动，我恐怕不会察觉牠的存在。
“这是我用心头血喂养的，不许忘了我，若你心中有了别人，情蛊就会发作！你现在身上
的蛊毒无人能及，只要没有我，你就斗赢了。”
那条蠕虫从衣角落下，使劲气力越过栏杆、走道，毫无罣碍朝我爬来。我的四肢瘫软，我
无力逃离小苗眼神的束缚。蠕虫从我的脚板进入体内，穿刺血肉的疼痛只有一瞬，接着牠
进入我的血管，我感觉浑身发颤，却无从知觉蠕虫的存在。
“不要忘记我们。”
待脚板的血洞收缩，小苗向我绽放笑容，极美，也极其恶毒。
她转头朝石壁猛力一撞，额头开绽鲜红繁花，小苗带着寒惨笑容仰倒，标致的鹅蛋脸恰恰
面对着我。
她的身体抽搐，我多想紧紧拥抱她发冷的身躯，我从一开始就想脱离牢笼拥抱她，十年一
瞬，至始至终我的心愿一致，却从没有余力完成。
我紧紧捂住嘴，以免呜咽透过回音变得更加响亮。小苗死了，圣蛊教培育的百种人蛊，只
剩下我，我成为万蛊之王。
当赵姨带着锁匙，得意领着众教徒来时，她错愕的视线流连在我与小苗身上。我以最阴狠
的眼神望向他们。在他们打开牢门时，我懂我能做什么。
去芜存菁，这些败坏世风的圣蛊教成员不该留下。
埋藏腹部的蛊虫蠢蠢欲动，我感觉蛊虫悠游我的血脉，走遍我的经络，我的身体散发瘴气
，山林间的蛰虫蛇蝎嗅到甜美香气，群拥窜出。我再也不怕毒，我乃万毒之毒，没有毒物
斗得赢我。
圣蛊教教徒不然。
我体内的瘴气引领群虫向他们攻击，他们诚惶诚恐，连跪带爬，赵姨甚至不断朝我磕头。
“你已经是我圣蛊教的万蛊之王，我们以你为尊，奈何残害我们？”赵姨哭喊。
她的哭声终是让蜂群振翅的声音遮盖，圣蛊教的众人身形扭曲，蛊毒蚀体，他们以蛊为尊
，毫无回避蛊毒的方法。乌黑纹路从他们的四肢攀爬，蜿蜒的纹路蔓延她们惊惧的脸孔，
如破片终结他们卑微的生命。
我让蛊毒腐蚀栏杆，我总算离开囚禁我十年的牢笼。我抱着小苗冰冷的身体举步维艰爬上
楼梯，一阶一阶远离我们的回忆。
在圣蛊教的厅堂，我看见胸口插著匕首，倒卧血泊中的另一位故人。
我的心揪紧，疼的如被虫只啃咬。
二者存一，至情至性，成为万蛊之王。
他们错了，我不是万蛊之王，最强的蛊，该是小苗。
十年不见的明月高挂天穹，繁花盛开，我的鼻腔除了腥臭味外，再也嗅不得花香。我希冀
十年的海阔天空无法勾起我的悸动，我的情、爱，已让蛊毒侵蚀，再也无法为其他事物动
容。
狂风袭来，倏地将阴郁天穹的乌云吹散，萦绕我体内的蛊毒却越发浓烈。
百蛊相斗遂成万蛊之王，我的毒，消融一切，也化去自身的存在。
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