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住户以学生为主的社区来说,门口大厅不管是白天或是黑夜都有学生在进出是很正
常的事,毕竟不管什么东西都无法满足年轻人想往外冲的活力。
在山斌所居住的学生社区中,至少住了三百户的人,在宇光大学附近算是属一属二的大社
区了,而房客也是以宇光大学的学生为主。对一般住户来说,要认得社区里所有的住户,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今天晚上,就在山斌刚练完球、回到社区大厅时,一个刚搬到社区的女学生吸引了他的注
意。
山斌之所以会认出她是新住户,并不是因为山斌认识她,而是因为她正在将身边的大批行
李搬到电梯内。
女学生将头发扎成马尾,袖子卷到手臂中间,每搬一个东西就大口喘气,看上去十分劳累
,而以她身边堆叠的行李量来看……山斌预计她至少还要三趟才搬得完。
照理说,有学生要搬进或搬离社区时,晚班的保全大哥都会帮忙一起搬的,怎么现在没看
到人?
山斌往柜台看去,不禁笑喷出来,只见保全大哥在柜台上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拉肚
子!晚点回来”,看来他现在应该是在厕所里蹲吧。
保全大哥不在,只好由山斌亲自出手了。
“哈囉,”山斌走到她身边打招呼,山斌并没有想搭讪的意思,他只是不忍心看一个女孩
子辛苦地搬这么多东西而已,“需要帮忙吗?”
女学生原本蹲下去正要搬起一箱衣服,在听到山斌的声音后便抬起头来望向山斌。她的脸
孔十分精致漂亮,此刻再加上汗水的点缀,让她的五官更显耀眼,就连山斌也看傻了眼。
“你要帮忙吗?太谢谢你了,我的手已经痛到快掉下来了说。”女学生站起身来,用右手
按著左边的肩膀,发出疼痛的“唉喔”声,接着又说:“那个保全大哥在一开始的时候还
有帮我,可是后来他说他的肚子突然在痛,人就不见了。”
“这是正常情况啦,他常常肚子痛。”山斌拿出手机,说:“不过既然我来了,妳就不用
担心了,我马上叫人来一起帮妳,保证剩下来的东西一趟就可以搬完了。”
“你还要叫人来吗?这样会不会太不好意思……”
“没关系啦,我保证有很多人会乐意来帮妳的,来,妳先站好一下。”
“要干嘛?”
女学生不解地歪著头,山斌则很快拍下女学生的正面照片,然后点出手机中的通讯群组,
在一个名为“单身脱鲁特攻队”的群组将那张照片发出去,并在后面附上讯息:“有新搬
来的同学在一楼大厅急需支援,有空的马上下来集合!”
“好了,大功告成,”山斌对女学生挑了一下眉毛,说:“接下来就等著见证奇蹟的出现
吧。”
山斌口中的奇蹟很快出现了,不到一分钟,大厅内就马上出现了十几个来帮忙的男学生,
其效率就跟军队的一分钟待命班一样。
这些人当中有山斌打球认识的球友、同系的同学等等,因为住同一个社区,所以大家一起
创办了一个群组,让大家在生活上有困难时可以彼此支援,群组名称“单身脱鲁特攻队”
则是因为好玩才取的,当中其实有好几个人都有女朋友了,只是最初到底是谁提议这个群
组名称的,大家已经想不起来了。
在众人的团结合作之下,有人坐电梯也有人走楼梯,在一趟之内就把所有行李都搬进那女
学生的房间了。
趁著搬运的时候,山斌一行人跟女学生陆续交换了联络资讯,当然也问到了女学生的名字
,她说她叫做若萌,是大二的学生。
“太谢谢你们了!”工作结束后,若萌站在房间门口,对着山斌等人双手合十,微微弯腰
说:“多亏了你们,不然我真的不晓得要搬到什么时候。”
在劳动过后,若萌的脸上透著微红,加上晶莹的汗水,整张脸看上去就像沐浴在露水下的
诱人苹果,山斌几乎可以听到旁边学弟急遽加速的心跳声。
面对若萌的感谢,众多男生们都纷纷害羞起来。
“嗯……不会啦……”一个在球场上总是习惯掌控一切的学弟搔搔脸说道。
“这没什么啦……”一个常常在健身,目标是成为馆长第二的壮硕同学满脸通红。
“还好啦,其实我可以搬更多喔。”这不知道哪个白痴说的。
“对了,你们这附近有饮料店吗?我请你们大家喝饮料好了。”若萌此话一出,在场男生
的心里都一阵欢呼。
“附近有一家可以坐在店里聊天的茶饮店,我们常去,不然我们带妳一起去吧?”
有人如此提议道,若萌也同意了,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那间店出发。
********
来到饮料店后,若萌请所有人喝了一杯红茶,虽然是最便宜的饮料,但大家都很清楚,饮
料是喝什么根本不重要。
而餐桌上聊天的话题几乎都围绕着若萌在打转,大家对这位刚搬来的女生都充满了好奇心
。
“妳是读哪个科系的呀?之前好像没有在学校里看过妳耶。”有人问道。
“啊,我不是宇光大学的学生喔,我目前刚休学。”若萌说。
“休学?但妳不是跟我说妳现在大二吗?”山斌问道。
“是呀,我在另一间大学读到大二以后,就休学来到这里了。”
“所以妳是透过转学考才来到宇光大学的吗?”又有人问道。
“也不是喔,”若萌摇摇头,说:“我是单纯的休学而已,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读书,而
是为了一些私事……在完成之前,我还要在这附近找个打工,等我把事情完成后再回去复
学。”
听到若萌用“私事”这个词,在场的人都觉得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会比较好,但偏偏有个粗
线条的男生还是很白目地问了:“是什么事情需要特地休学来处理啊?”
山斌跟其他人都用责备的眼神瞪向那个粗线条的男生,倒是若萌却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从容地说:“是男朋友的事情,我现在搬进去的那间房间,就是我男朋友之前租的房间。
”
男朋友这三个字就像是三颗破片手榴弹,狠狠杀伤了在场众人的心,每个人的脸色都暗了
下来。
不过若萌很快又接下去说:“不对不对,抱歉,或许应该说是前男友才对,他现在已经不
在了。”
此话一出,在场男生的脸上又露出一丝曙光,但山斌却听出若萌的说法似乎有蹊跷。
“不在了?是指你们分手了吗?还是……”山斌试探性地问道。
“是真的不在了,他前阵子寒假回老家的时候,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杀了。”若萌说完之后
,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红茶。
听到是自杀,在场的人都很识相地没有再问下去,而且还像是敬酒般,纷纷拿起自己的红
茶也各自喝了一口。
等所有人把杯子放回桌面后,若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说到这个,你们之中
该不会刚好有人认识他吧?他叫彦炫,跟你们一样读宇光大学,在社区已经住三年了,你
们有人见过他吗?”
“呃……嗯……”众人面面相觑,看来大家都没什么印象,因为社区里的学生实在太多了
,除了真正熟识的朋友以外,大家对其他学生可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也住在妳那一层楼,之前好像有看过他几次,但是没跟他讲过话。”唯一一个对彦炫
有印象的男生说道:“我还奇怪怎么这学期都没看到他,还以为他毕业了,没想到他是…
…”
他将接下来的自杀两个字憋著没说出口,但没想到若萌却接着说下去了:“我不相信彦炫
会自杀,所以我才来的。”
众人没有接话,因为他们都察觉到了,此时的若萌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她的私事说出来了。
“我跟彦炫从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虽然我们考上不同的大学,但还是很稳定地在交往
,他跟家人之间相处也没任何问题。我在告别式上也跟他的同学聊过,他在学校里很正常
,根本就没有任何自杀的理由。”若萌这时抬起头看着众人聚焦的目光,说:“我知道你
们在想什么,你们一定在想说,自杀的原因本来就不一定能从表面上察觉,或许是因为彦
炫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才会选择自杀的……你们是这样想的,对吧?”
山斌刚刚确实是这样想的没错,不管一个人在各层面给其他人的印象有多正常,他终究还
是有没人见识过的一面。
每个人都有三个面向,公开的、私底下的,以及不为人知的,而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往往
才是改变人生的关键。
若萌说中大家的想法后,她把视线移回玻璃杯上,继续说:“其实你们的想法是对的……
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会搬到彦炫曾经住过三年的房间,我想在他曾经住过的地
方生活看看,然后再去附近的生活圈以及宇光大学四处打听一下,或许可以找到彦炫自杀
的线索。”
听完若萌搬来这里的理由后,桌上的气氛突然沉重了起来。
山斌想要转换桌上的气氛,便说:“相遇就是有缘,要不是我刚好经过大厅问妳要不要帮
忙,我们也不会听到妳的这段故事。不然这样吧,如果妳在这边有遇到任何困难,随时可
以找我们出来帮忙。”
山斌说完后,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但若萌却马上拒绝了山斌的提议:“真的很谢谢你们,
但你们今天帮我搬行李就已经是很大的忙了,我的事情我还是希望自己来处理,你们都是
好人,我不忍心把你们当成工具人来用。”
“哇,妳一次发十几张好人卡,这也太凶残啦。”山斌一边说一边揪住旁边的几个学弟,
说:“没关系,这几个家伙当工具人当习惯了,还当得很开心咧!”
在山斌的努力之下,众人哈哈大笑,餐桌上总算找回了欢笑的气氛。
********
由于明天没有课,大家从饮料店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山斌决定利用线上平台追剧到天亮再
睡觉,恰好这礼拜有一部社会议题的本土神剧要完结,山斌打算利用今天晚上的时间把这
部剧追完。
但就在他刚看到第三集准备要结束的时候,手机铃声就打断了他的追剧流程。
手机萤幕上所显示的来电号码对山斌来说有点陌生,但山斌马上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号
码了,就在他跟若萌交换联络资讯的时候,他曾经在手机里输入这组号码,只是忘了储存
联络人资料。
“喂,是若萌吗?”山斌马上接起电话。
“……你是谁?”
这确实是若萌的声音没错,但山斌不懂若萌为何会问这个问题,是她主动打过来的,她应
该很清楚自己是打电话给谁才对。
“我是山斌,就是傍晚有帮妳一起搬家那位。”
“啊,难怪我觉得你的声音很熟悉……对不起,我看不到手机萤幕,只能用乱按的来打电
话,连我也不知道电话拨出去是打给谁。”
“妳的手机坏了吗?”
“不,应该没有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能请你现在来我房间一下吗?”
若萌突然向山斌提出意外的要求,刚刚的神剧演了些什么,山斌现在已经全忘光了,他迅
速站起来问:“妳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要不要我找其他人一起过去?”
“不用,你一个人来就好,我现在……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若萌的声音中
,竟然夹带着即将哭出来的无助感。
挂掉电话后,山斌马上换好衣服冲出房间。
山斌直觉若萌那边一定发生了极糟糕的事情,不然才刚在饮料店说过“我的事情我还是希
望自己来处理”这种话的若萌,怎么还会打给山斌寻求帮助?
来到若萌的房门口后,山斌先敲了一下门。
“若萌,我是山斌。”
“门没有锁,你直接打开吧。”
山斌的心脏突然猛烈噗通跳了一下,因为这种剧情走向他似乎在某些片子里看过。
在紧张的情绪下,山斌伸手转开门把,推开了门。
房内一片漆黑,若萌并没有开灯,这让山斌的心脏又加速跳了好几下。
“怎么回事?妳怎么不开灯?”山斌站在门口处问。
“我找不到电灯开关在哪里,你能帮我开一下吗?”若萌又讲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怎么
可能会找不到电灯开关?
还好社区内每间房间的摆设都是一样的,山斌一伸手就摸到了电灯开关。
灯光亮起后,山斌看到若萌穿着睡衣坐在床边,她双手紧握着手机,两边肩膀因为紧张而
往内缩,眼睛也紧紧闭着。“我听到电灯开关的声音,电灯打开了吗?”
“对,我打开了。”山斌关上门走进房间,他还不敢太接近若萌,因为山斌觉得若萌的样
子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山斌说话后,若萌才把眼睛转向山斌,但她给人的感觉并不是直接看着山斌,而是仅仅看
向山斌所在的方向而已,并没有对焦在山斌身上。
若萌接将右手伸直往前抬起,差不多抬到跟肩膀差不多的高度后,她翻转手掌,将手心转
向上方,然后说:“山斌,你可以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吗?”
虽然这要求有点奇怪,但山斌还是照做了,他将右手放到若萌的手掌上方,当双方接触到
时,若萌整个人像是终于放松一样,两边的肩膀总算放了下来。
从进来到现在,若萌的动作跟反应都让山斌产生了一种推测,那就是若萌的眼睛好像看不
到他在哪里。
“若萌,你的眼睛怎么了吗?”
山斌的这句话一针见血地打破了若萌坚强外表的最后一道围墙。
若萌将手指往内收,紧紧握住了山斌的手掌,整条手臂不断颤抖,泪水也从她的眼眶中渗
出。
“我也不知道,我起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了,一片黑……”
“好好好,我在这里,我有在听,妳慢慢跟我说,我再看我可以帮什么忙,好吗?”山斌
蹲到若萌的面前,用轻柔的语调安抚她。
若萌说,她大概是在半个小时前突然醒来的。
在醒来后,她发现自己的眼前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盖住一样,黑濛濛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
不管她怎样努力睁大眼睛,或是挥手想拿走挡在眼前的障碍物都没有任何帮助,因为她脸
上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那种感觉,就像是睡一觉起来就突然瞎掉了一样。
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若萌的双手在床上一阵乱摸找到了手机,先靠着记忆动作把手机解锁
,然后凭直觉乱按萤幕打电话求救,而拨出的联络人资料正好是山斌。
在山斌确定要来之后,若萌摸黑打开门锁,然后坐在床边等山斌。
若萌说完之后,山斌特地仔细观察了一下若萌的眼睛,但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我看不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耶,要不要带妳去医院检查一下?”
当山斌仔细凝视若萌的眼睛时,一股由上方而来的猛烈敌意视线让原本蹲著的山斌整个人
差点往后仰倒。
这股视线的来源并不是若萌,而是来自其他的地方。
山斌的眼神瞪着若萌的的肩膀后方,明明那里没有任何东西,但山斌却可以感觉到他正跟
某种东西对到眼。
“山斌,怎么了吗?”虽然眼睛看不到,但若萌似乎听出山斌的动作有点怪怪的,“你跌
倒了?”
“没事,脚滑了一下。”山斌又瞄向若萌的肩膀后面。
在若萌的身后一定藏着什么,一定有。
山斌甚至在眼前联想出一幅恐怖的画面。
有某种东西现在就攀附在若萌的身后,遮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眼前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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