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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翩转到新学校，正值国三的时候，早上考，中午考，晚自习也考。纪默然还记得当初要
帮儿子转学时，老师曾经忧心忡忡的问：“大考快到了，这样转学，对孩子好吗？”
纪默然笑着，无论如何，转学是必须的命运。
一个地区的执念已清，纪家就必须离开，等下一个执念再生，然后再次回到故土。好几年
了，周而复始。
为何不能久居？虽然人的欲望无穷，执念也会一再出现，但毕竟不是正道，纪家的存在，
只会让人贪念越深。于是只好不断迁徙，不断向命运屈服。
幸好，纪翩是个不让人担心的孩子。
但不管纪翩选什么做什么，最终还是得接手舖子。就像他自己一样。
送完纪翩上学后，纪默然从里头拿出了一个高挑的竹枝，上面缠着块斑驳又有点破烂的布
条。
“折命舖”
纪默然看着布条，从他有印象以来，纪家就是折命舖的代代传人。
当然，他也问过父亲，为什么是姓纪的？
“因为我们逆了天。”纪默然记得父亲只有这样简短的说。但纪默然想，应该是父亲也不
清楚这个命运的来历。父亲一向温顺，可能是命运让他变得温顺。
想到这边，纪默然又不禁想起了妻。
“不好意思……。”
这天一早，纪翩出门上学。纪默然一贯的坐在客厅看书。此时一个陌生声音打断了纪默然
的神游，转头过去发现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门外。
“啊，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纪默然希望只是来打招呼的邻居，希望。
虽然说这是一门生意，但不同于一般商店或门市，这不正常的商业行为，是建立在人们的
欲望上。
交换著私欲的，是自己的余命。
纪默然笑了，带了点忧伤的笑了。总是这样，命运只会带来不幸的开端。一直以来，他从
来没有宣传自己的店舖，但开业不久，就像是磁铁吸引回纹针一般，人们朝向不幸走来。
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这名男子可以转身离去，又或是这名男子只是纯粹来问路的。
“你，就是折命舖的舖主吗？我在网络上看过你店舖的相关讯息。”男子有点腼腆：“所
以，用命交换物品的店舖，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只是微微地笑，纪默然没有回答。
“我有件事情想询问。”支支吾吾的，年轻男子有口难言：“你们真的不收费吗？”
“既然你都开口问了，就代表你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吧。”纪默然开了门：“进来吧，我
听你说。”
“我是一个上班族，今年二十八岁。我有一个女朋友，是公司的同事。我们已经交往五年
，我本来打算在她今年生日向她求婚。可是昨天，我在我们的租屋处，发现了我上司的领
带。”此时，年轻男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那时我真的气疯了，不停的质问我女朋友，
是不是跟我上司有不当的关系。我女朋友坚决否认，还说那条领带是因为她不小心把咖啡
泼到领带上所以带回来洗。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因为我一直都知道我上司对我女朋友
有意思，只是我很爱她，真的想把她娶回家。”说到这里，年轻男子低下头：“我愿意用
我的生命五年，来换我对女朋友的信任。”
纪默然看着眼前的男子，是怎样的决心，才会愿意用自己的余命交换信任？又是怎样的理
由，才会让自己对于这份“信任”产生裂痕，甚至愿意用余命来弥补？
而身为事件当事人的另一方，那个将上司领带留在自己家里的女子，会知道自己的另一半
用什么东西交换了他们的未来？如果一切是巧合，真的只是因为清洗领带而将领带带回家
，男子换取的信任就可以让自己安心，两人可以白头到老；如果不是呢？男子岂不是用自
己的余命来交换一个难堪的事实？
这个问题，真是两难。
“嗯……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郑。”
纪默然喝了一口茶：“郑先生，折命舖是这样运作的。待会我会给你一张纸，然后你写上
你想要的事情发展或是物品。我会把这张纸，放到我们祭祀的堂前。三天后，堂就会出现
要我交付给你的东西。那个东西，我会告诉你用法，你只要开始使用，天自然就会取走它
所想要的报酬。”
停顿了一会儿，纪默然看着郑先生：“至于取多少，不是我能决定的。”
“意思是说，如果我想要换取我对我女朋友的信任，原本默认是五年，如果堂认为这价值
十年，祂就会拿走十年，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纪默然说：“而且，要得到的东西，跟你预期的也不一定会一样。假设你是要
换取你对你女朋友的信任，不一定是信任感增加。有可能是别种方式，是什么方式，很抱
歉，我也不会知道。”
“什么嘛，这样我不是一直在等待一个不确定的东西？”
“郑先生，只有堂能取走祂给你的东西。我充其量只是代理人，传达你与堂的交易。”纪
默然又说：“如果你以为这个，就像用有形的肉体、或是无形的运气来做交换，或是像电
视剧演的，用你的灵魂来交换你所想要的欲望，而灵魂在你死后将归于地狱，那你就错了
。因为酬劳是你的生命，你不知道你拥有的有多少，你也不知道你会被收取的有多少。如
果你的生命短于你乞求的东西，这笔交易就不会成立。”纪默然说著：“我从来都不会强
求客人今天下决定。你回去想想这值不值得你奉献你的生命来换取。”
“这……”
“有得必有失，有失必会有得。郑先生，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
***
约莫一个星期，是个下著雨的夜晚。
屋簷滴著雨，叮叮咚咚的。纪翩抬头，窗外路灯把雨丝照亮，斜斜著张出一片。
“外面好像有人，
”铁门尚未拉下，从客厅看出去，可以看到有个人影在大门附近摇晃。
“是客人。”纪默然拉开门，看到的是淋了些雨的郑先生：“请进来吧。”
郑先生打了声招呼，走进家门内。但纪默然轻轻地皱了眉，郑先生身上，若有似无的，似
乎有些令人不安的味道。
深呼吸两口气，纪默然想要开口，却被纪翩的声音先打断。
“这位客人，你最近有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吗？”
“咦？”
“多去庙里走走，”纪翩端茶出来，对着郑先生说：“你身上有令人不安的感觉。”
郑先生还没发怒，纪默然就挡了下来：“不好意思，这是小犬。多有失礼，请多包涵。”
纪翩放好茶杯，看了郑先生一眼：“我多嘴了。对不起。”点了点头便往楼上走。
看着纪翩，纪默然觉得多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不想也不愿意多涉及有关舖子的事情。
其实纪翩这样是好的，不要跟上门的人有太多接触，这些人多是对自己现状有所不满的人
。
可能是希望，可能是期盼，可能是贪婪，也可能是悬念。
当执念过久了就变成心魔，看着这些人越求越多，纪默然不知道该怎么样劝回那些人。
毕竟自己只是桥的角色，没有权利过问或是提醒。能做的，就是告诉他们，求的东西真的
有必要到用生命去换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纪翩解释这些无奈的事情，想必纪翩也不愿意懂。
“我想清楚了，我要换。”不同于前几天来过的犹豫，这次郑先生的表情凝重：“我不想
怀着猜忌过一辈子，我爱她，我也愿意用生命去交换这一份信任感。不管是几年，我都想
要相信我的女人。”
“就算是十几二十年，你都愿意？”纪默然问，他想要郑先生给他否定的答案，但是事情
总事与愿违。
“我愿意。”紧闭着眼，郑先生说。
叹了一口气，纪默然拿出一张纸：“写下你的生辰八字，还有你想要祈求的事情。写完之
后，滴一滴血在上面。”
“滴一滴血？”
“是的。血是你的象征，也是从血去追溯你的余命。”纪默然解释。
郑先生把该写的写完后，将纸交还给纪默然：“这样就好了吗？”
“基本上，是这样就可以了。郑先生，恕我冒昧。你要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你认为值得
的意义在哪里？”
郑先生慢慢地开口：“我单亲，我是跟着父亲。我母亲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因为我父亲的
工作是长期不在家，所以都是我母亲陪着我成长。她是我父亲公司的祕书，很年轻就嫁给
我父亲，生了我姐跟我。
那时候我父亲有个刚空降的上司，明示暗示都在对我母亲释放出不良意图。父亲想阻止他
对母亲出手，但因为父亲工作性质必须长期出差，来来去去的，能表达的也有限。
终于有一次我母亲跟着上司出差，被上司强暴了。当时有去备案，那位上司也得到该有的
惩罚。但父亲反而开始对母亲有一些不当的想法。
他开始会咒骂母亲，并殴打她，甚至还怀疑是她主动去勾引上司。
最后母亲受不住压力，自杀了。
我想对我母亲而言，最重要的贞洁被自己丈夫怀疑，是非常耻辱的事情吧。这件事发生在
我国小六年级，那时候我已经逐渐懂事了。
母亲过世后，父亲把对母亲的恨转到姐姐身上，所以他也用同样粗暴的言语暴力对待我姐
。年轻人怎么可能承受的了这种羞辱？不久我姐就离家出走，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联络。”
郑先生说到一半，吞了吞口水，继续说：“现在我的女友，跟我母亲遭受到差不多的处境
。我不想变成我父亲，明明是相爱的却又是互相怨恨。实不相瞒，我女友已经怀孕了。我
不想去质疑她肚子里是谁的孩子，我只想要给她、孩子，甚至是我自己一个完整的家庭，
这也是我为什么愿意拿我的生命来交换。”
郑先生鞠躬对着纪默然说：“到时候，再麻烦你了。”
纪默然叮咛道：“郑先生，三天后请你再来一趟，我要把堂要给你的东西转交给你。请务必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