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 C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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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经里说过，每个人都有“原罪”，所谓的七原罪即傲慢、贪婪、色欲、嫉妒、暴食
、愤怒及怠惰……
我不相信这狗屁道理。
说到底这都是后天人性造成的，没有所谓的天生就拥有，将那些罪恶深深刻印在灵魂
里。
但若不是上天，而是这个人类社会要给予惩罚的话──
或许我就该承担这份罪孽吧。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我总是会梦到那天的场景。
四面水泥墙围起的房间，从铁窗栏杆间渗进的橘红夕阳，穿透绿窗帘染红了空间。
房间里被清空得几乎无一物，除了落在地面的碗，里面装着发臭的馊水，是拿来喂连
猪都不如的他。
被绑架的他。
那位男性就坐在那里，或被迫坐在那里。
四肢被铁链綑绑在椅子上，肿胀的双眼失去了意志，脸颊都是红肿的血块，嘴角还残
留着血丝。
面貌──这一点都不重要，已经想不起来了，那时的狼狈与落魄。
嚣张的你也有这样的一天？
置身事外想着。
而在如此可怜悲哀的他面前，突兀站着一位小男孩。
跟好几天没洗澡、衣衫发出臭味的男性对比，是一位刚梳洗过后，看来白白净净的小
男童。
双手插在长裤里。
简直就是故意出现，来讽刺他的对比。
我想──他就是我。
他必须是我，所以他成为我。
我对被绑架的男性，却露出了笑容。
是羞辱的笑容、还是喜悦的笑容？
那是何其过分的反应呀，我心想着。
被绑的人，瞳孔里映照的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很想知道，或者说他才想知道我的想法。
而后，我说了那句话。
“＿＿＿＿＿＿。”
但我一直记不起来，不是共犯、也不是加害者──更可能是无辜者的我们，永远不该
记起来的那句话。
我只想将这一切封印在记忆里，永远永远──
毕竟我们在各种意义上，全都失败了。
最后迎来那个谁也没有被拯救、悲哀的结局。
*
梦境总是到此中断。
额头离开弯起的双臂，揉了揉双眼又挺直腰当作舒展筋骨，我保持坐姿观察起周遭的
变化。
台阶教室里的大学生开始欢笑着三三两两散去，也有认真的好学生围着教授问问题。
大黑板写的一行行看来是中文和数字，不知为何挤在一起就全部看不懂，不是我太爱
翘课，而是这堂经济系的课──本来就不是我就读的系所。
我只问过学姐读什么系，实际上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她上课的教室。
要理解学姐为何要自杀？想想果然还是得实际跟她相处才知道，从日常生活中找蛛丝
马迹。
看来课堂总算结束了，跟着记忆一起。
醉翁之意不在酒，当然我不是有双主修、也不想成为杰出的大人，因为那不过是披着
西装的畜牲。
跟就坐在我身旁，一脸气噗噗的学姐对望着。
跟打工遇到的祐希学姐不同，今天的她在后脑勺绑了两条马尾，穿着淡黑色的一字领
短袖T恤，下半身是牛仔材质的热裤、长度短到大腿以上。
腿超白、胸部超大。
但她只是以非常不屑的眼神瞪着我，朝我手心向上。
“你有没有帮我抄笔记？”
“看我流下的口水就知道了。”
我试着展现自己稍微练过、结实有点肌肉的双臂给她看，当然上面没有口水。
“恶心！连工具人的价值都没有的话就给我滚蛋啦！”
说话还是这么不留情面，我到底哪边惹到她呢？
大概各方面都是吧。
“你慢慢睡吧，我要去吃午餐了。”
祐希学姐拿起侧背包准备烙跑，只看见拉链扣上的黑白骷髅人吊饰跟着摆动。
……总觉得好像在哪看过，这个跟她风格不相符的骷髅人吊饰。
不过，我还是发挥死缠烂打的精神。
“请再给小的一次机会，下午我会好好帮妳抄笔记的！”
学姐只是插起腰，皱着眉戳我发红的额头。
超可爱的。
“你啊，该不会要缠着我一天吧？要不是我人很好，我早就通知学校处理了！”语气
还带着莫名的得意。
她确实人还不错，并没有赶走突然乱入早上经济系课程的我。
“请学姐宽宏大量，我还想理解人类经济的奥妙，像是政治人物洗钱的手段，如果可
以的话希望学姐指点我迷津！”
“我对商学院一点兴趣都没有，才要你帮我抄笔记呀。”
这样更好，我故意开心说道。
“不错啊！下午妳来上我们资工系的课吧！我可以带着妳去那充满男生的教室炫耀耶
！”
抖著双肩的她叹了口气。
瞇起眼睛用力踢我的小腿，妈的好痛！
“这不成了你的工具人了！你租我当女友还差不多！”
手指比了二。
“一小时收费两张小朋友，不多不少！但各种额外服务还要多收钱呀！”
我揉着发痛的小腿，无辜抗议。
“精打细算不是很有经济系学生的风格？守财奴。”
只能无奈准备离去──才怪。
如果没有线索就此放弃，让正妹香消玉损我也会良心不安的！
所以我偷偷跟着她到学生餐厅，到她排队那间隔壁夹一篮卤味，然后一边看着NBA的
转播、很恰巧得坐到她隔壁。
“你怎么又跟我同桌了啦！去去去，那边校狗趴着的地板才适合你。”
“这里看NBA直播刚刚好啊？不要赶我走啦。”
“屁勒！这里离萤幕明明超远的！”
学姐说对了，可恶不能看清楚了。
感觉她气到会把手上的餐盘连着烧肉饭砸到我脸上，不过终究没这么做的祐希学姐修
养果然不错。
“没关系啦学姐！一个人上课又一个人吃饭不是很无聊吗？我们来聊这季哪些球队会
进季后赛嘛。”
“……”
她只是闷著头吃自己的饭。
跟我一样，总是独自一人坐在教室的最后面。
这当然不是什么问题，但就算加上中间的休息时间，也没有同系的学生去跟她聊天。
意外的跟我是同类。
但仅凭此就推断她是边缘人，而有自杀的可能性存在，这又实在太过武断。
不然以我的成长过程，我应该死个一百万次了。
可惜我跟她本来就不熟，在这之前也不过是打工学姐与学弟的连结。
本来就不会进一步认识，更别说发展成朋友甚至之上的关系。
我也没有这个打算，任何人跟我不要有太多牵扯最好。
但只有证明学姐会自杀的未来──反而能为我带来希望。
在某一种层面上。
想要看到别人不幸的我，果然是人渣吧。
“你今天突然缠着我是要干嘛？该不会要借钱吧。”
也难怪学姐会感到莫名奇妙了。
我看起来像缺钱吗？虽然真的很缺。
这个嘛，我微笑着回答，只是一贯不说出真话。
“我想追学姐呀！”
“学姐这么正却没有男朋友，当然就下定决心追求了。”
“就算妳有男朋友我也会拼一波──搞不好妳会想劈腿喔？”
喀当一声！
是餐盘举起、再被用力放下的声响。
周围的人投来了视线，我则瞇着眼观察她。
学姐只是以异常冰冷的眼神瞪我，感觉真的想要我去当那条趴着的校狗了。
“垃圾。”
端起没吃完的午餐走人，幸好最终还是没把叉烧饭砸到我脸上。
哪句话惹到她？
不，从一开始学姐就很讨厌我吧。
注视著学姐离去的背影，找到侧背包那个摆动的骷髅人吊饰。
到底在哪看过呢？那种明明看过却想不起来的感觉，比起被学姐甩要更难受。
＊
不过晚上的打工，祐希学姐还是照常出现了。
虽然发生了中午的事情，但我们的对话却神奇得如同往常。
“我早就知道你很白目了，所以那位难缠的客人交给你应付。”
眼神向窗边的女高中生示意。
看来嘴上说著A子多可怜，却很抗拒A子散发出的奇特氛围。
而且妳自己状况也没多好喔？我忍住要喷笑出来的冲动，端著拿铁和甜食到她的VIP
座位。
“A子的拿铁和烤杏仁饼干，建议还是要吃点正餐啦。”
“A子？”
对于这奇怪的称呼，A子抬起头望着我。
“就当我为妳取的暱称，不用告诉我真实名字了。”
“……”
她没有多做评论，低下头继续读书。
姑且是很开心吧？我自动想像完了，脑海中女高中生露出甜美笑容的画面。
砖头书看来跟昨天是同一本，在招呼下一位客人前，书的内容引起我的兴趣，或者说
想借此当个引子。
“每次都看妳拿着一本书，今天这本书是啥？”
“《绿色奇蹟》，史蒂芬金。”
……没看过。
应该说，我平常本来就没在读任何小说。
A子抬起头，这问题会引发她需要抬头的注意力？
“一位黑人死刑犯，善良的他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是个好人──但最终。”
点到为止。
难得我笑不出来了。
总觉得妳在针对我呀。
她不是文静的女高中生，从昨晚那毫不犹豫就从楼顶跳下去的反人类行为──
搞不好内在是怪物。
我压下加速的心跳，装出自然的微笑，没被识破吧。
“我尝试陪了那位女同事半天，有很具体的收获。”
只知道学姐普通打扮有多么漂亮，虽然这就很值得了。
“嗯。”
她只应一声，情报交换完毕。
不知道A子今天会不会再留到最后？我得去工作了。
等待，并心存希望的结果──就是被希望背叛。
“没留下来呀。”
这家伙，走得真干脆。
打烊后整理咖啡厅的时间，我大失所望盯着空虚的窗边座位。
如果能推算出A子每次到来的时间，下次在她座位上放个放屁坐垫当惩罚算了。
“一直看着这个位置──你是想把那位女高中生喔？”
不知为何没把打扫任务全推给我，拿着抹布的学姐经过我身边时停下脚步，嗤笑道。
“我对学姐很专情，绝对不会背叛。”
她皱起眉头，抹布用力擦著桌面。
大概是想像著在把我的脸抹平吧。
“看不出来，你是会到处劈腿的烂人吧。”
“谢谢学姐肯定我的小白脸潜力。”
“啧，你要这么理解就算了！”
A子的VIP座位擦干净，看来她准备要离开了。
“中午的事情很抱歉。”
本来是这样子，却突然抛出一句道歉。
……啥？
我瞪大眼睛看向祐希学姐，忍不住唤住她。
“等等！妳刚刚是不是跟我道歉了？”
学姐迅速转过身，表情说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没人跟你道歉过？虽然我觉得你这垃圾个性能活到现在也很不简单。”
“我也觉得。”
我笑着应和，她只是瘪起嘴很不爽。
但那看来不快的情绪也渐渐消去──最后转变成无奈。
“不过，真小人好过伪君子。”
她哀伤微笑，背对我挥挥手走了。
“反正下周我要“出国散散心”，暂时看不到你啦，眼不见为净。”
留下这句话就去擦别的桌椅。
如果没听过A子的预言，我只觉得学姐要去当CCR了。
倒是没想到──学姐仍在最后露出了狐狸尾巴。
背对她的我，只是以对方听不到的音量低喃著。
“如果天堂也算国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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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因为原本第四回就偏短，便把两回合并，之后也预计会开始有回名。
然后有点好奇──是不是有读者直接补到后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