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么说来…愿望咒应该也有办法可以解除吧?”陈无念好奇地问,如果他身上的咒术
能解,是不是代表言耀光施下的愿望咒也能解除?
有下咒的方法必有解咒的办法,如果解除了愿望咒,说不定言封便不用再背负著这些
令人敬人远之、沉重痛苦的不幸了,然而言枫却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很可惜,祖父将当年关于禁忌之术的研究文献全都销毁了,就连该怎么施下愿望咒
都不得而知,更别说解咒了。”她顿了顿、接着说。
“况且,若愿望咒真的能解,身为愿望咒产物的我与愿望咒代价的小封或许会就此消
失也不一定。”
言枫是这么认为的,禁忌的愿望咒串连起言家、她与言封之间的关系,若是愿望咒这
个连结物消失,本来就存在的言家依然会存在,但她与言封两个因愿望咒而诞生的孩子也
许会随着愿望咒一起被上天给收回。
如果没有愿望咒,也许爸爸妈妈生下的不会是他们。
“千万别这么想,虽然我只是个局外人,但我认为咒术本身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
回应着人类的渴望,应该没有想夺取任何人的生命;只不过你们祖父的愿望太过贪婪而造
就了这一切,所以真正可怕的还是人心…希望我这么说不会让妳感到不舒服”陈无念说著
说著露出了沮丧的表情。
人心可善可恶,上一秒可能是善的、下一秒便可能无理地转变为恶,但最可怕的是,
往往那些挂著友善的面具、背地里却狠狠地伤害着你的人。
相较起来,妖协那些明摆着厌恶言封的人反而还算是善良的,至少是明明白白地告诉
你我讨厌你,让你有明确避开接触的方向,而不是一直在身上留下自暗处而来的伤痕。
“不会的,既然祖父的愿望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就能够证明他有多贪心,我也这么认
同。”言枫摇摇头、笑着说道。
“所以…那些讨厌言封、不欢迎他的人,是因为言家向外头散布言封会带给人不幸的
关系吗?”陈无念问。
“是的,言家对小封的惧怕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明明相互有血缘关系,却能够轻易
地将曾经相处过的家人逐出家族、断绝关系,从此将其视为陌生人。言家将小封逐出家族
的行为合理化,以救世主之姿将小封会带给人不幸的事宣扬自除妖界,自以为如此就能够
拯救其他除妖师,却不知道让小封成为不幸之子的便是自己家族曾经的领导者,实在可笑
!然而那些贪生怕死的除妖师们却还是理所当然的相信了。”
言枫露出不屑的神情,语气却是十足的无奈,或许是对自己无法改变现状、改变别人
对言封的想法感到无力吧!
“为什么那些人能轻易的相信呢?”陈无念依然无法参透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没有
充分的了解很难去评断一个人真实的面貌,然而世界上却好像常常发生这种因为不了解而
产生误会的事件、根本毫无道理可言。
“有时候人会因他人的一句话而改变对其他人的既定印象,即使没有完全改变、心里
面也会产生些许疙瘩;对他人的印象一旦改变了,就很容易朝着他人口中陈述的方向走去
,对本人的真实样貌也会开始产生怀疑。这并不能怪谁,只因现代人很少花费时间去彻底
认识一个人,因此容易随之起舞罢了,尤其言家即使是四大家族之末、在除妖界中也还是
算上位、讲话依然存有份量,要让其他人信服就更不是难事了。”
“既然除妖界这么排斥言封,这一次又为什么要找他来参与会议?”陈无念有些心理
不平衡,明明不喜欢却又要求他帮忙,有种需要才找你、不需要你就踢去一旁的感觉。
“这我也不清楚。”言枫两手交叠、支撑著线条美丽的下巴。“据我事前所打听到的
,妖协在凶手藏身之地发现了小封的气息,因此判定他跟犯下西区凶杀案的妖怪有所关联
,是否是故意找他麻烦不得而知,但小封与妖怪频繁来往在除妖界也已不是秘密,或许是
这样才会认定他可能知道什么。小封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关于妖协的事?”言枫问。
从认识言封开始他从没跟他提过妖协,但妖协会长与孟筮逻拜访言封的过程陈无念都
参与到了,因此他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景,将还记得的片段内容一五一十告诉了言枫。
言枫听完全部经过冷哼了一声,眉头微拧、咬牙切齿地说道:“孟筮逻指责小封害朋
友受伤,意思是他知道小封与你朋友曾经与女鬼交手过,也就是妖协的调查人员早就在事
发现场撞见小封与女鬼缠斗,然而他们却没出手帮忙、只是躲在暗处观察。这些人大概在
小封伤了女鬼后才又追在后头找寻女鬼藏身之地,在藏身之地又发现了小封的气息,由此
判断小封必然追查到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线索而找上门,借此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还真
是一贯的卑鄙啊!”
“我不太明白的是,言封是和我还有其他朋友一起到静林高中的,为什么只知道言封
曾经去过?况且听姐姐所说,感觉妖协对言封的敌意刻意将言封暗喻成共犯、根本不是真
心想和他合作。”陈无念说出自己的疑惑。
“暗喻成共犯是自然的,妖怪于人类来说始终不算善类,拥有不幸力量、被众人排挤
的小封与妖怪对他们来说都是危害,自然不需要以真心相交。而能察觉到小封到过现场,
无非是他身上的恶之力太过丰厚,与妖怪的恶气极为相似,只要是受过训练的除妖师很容
易就能发现。”言枫解释道。
陈无念听了依然很不是滋味,谁会愿意自己身上拥有这些不幸之力呢?可是偏偏这股
力量已经成为言封的代名词,怎么甩也甩不开。
“这样真的太过份了!”陈无念忿忿不平地说。
“言姐姐,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忙言封的吗?他明明人就不错、帮了我和朋友很多忙,
我真的没办法看着他被这么多不了解他的人指责、误会。”
对于自家弟弟拥有一个如此维护他的朋友,言枫欣慰地给了陈无念一个笑容。
“很高兴你有这份心,但在小封面前、帮助是不需要的。每一次的帮助都会造成他运
气的消耗,不管是多微小的事物,哪怕只是一颗糖果一点食物,只要他接受了都会消耗自
身的运气。所以我从不强迫他接受我的帮助,我就只是摆在他面前、让他自己选择要不要
接受。”言枫解释道。
陈无念听完这番话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他在这之前已经强迫言封接受了他许多食物
的援助,虽然言封也没有拒绝,但总觉得有股罪恶感自心中油然而生。
难怪言封要把中了二十万的发票塞给他,还说什么“兑奖了就没有运气了”这种话,
原来是因为要是兑奖了,在夜行之路获得的运气真的会全部消失啊!
“虽然没办法帮小封什么,不过你还可以选择帮助我。”言枫微笑,“小封身上的恶
之力,若有确实封印住的话,能遗留在现场的气息是很微弱的,小封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到
底遗留了什么在静林高中?”
陈无念看着言枫,脑袋使劲地想了想,想起了会议中言封自己也不太确定的那句话。
“他曾经在静林高中为了救我朋友受了伤,那时候伤口的血好像落了一滴在地上,那
个算吗?”
言枫一听、倏地瞪大双眼。
“你说血?确定是血?”她身体倾向前方、重复向陈无念确认,陈无念对她的反应有
些讶异,但还是朝她点了点头。
此时言枫忽然沉默了,她神色由惊讶转为凝重,锐利的双眼看向某处,脑海中似乎正
在思考着什么。
“无念,你们到静林高中还发生了什么事,能说给我听吗?”言枫再一次向陈无念询
问,陈无念也毫不隐瞒的将寻找小米的过程以及误入鬼魂幻境的事全说了出来。
“鬼魂…幻境…血……”
言枫拼凑著这些字句,试图从中找出什么线索来,过了许久她忽然站起身、朝着陈无
念说:“我得回去找点资料验证心中的想法,你可以再坐一下,我会告诉小封你人在这里
。”
言枫走到包厢门旁一把将门拉开,宁雏依然拿着厚重的笔记本尽忠职守的守在外头,
只是一见到言枫便朝她恭敬地说:“小姐,言封少爷已经出来了,现在在妖协大门外。”
言枫顺着她的话从咖啡店的玻璃窗向妖协大门看去,果然看见言封双手抱着胸靠在妖
协大门外,一脸无聊地盯着她们的方向。
“是吗?那把桌上的甜点打包起来。无念,甜点你就带回去吃吧!”言枫对着包厢内
的陈无念说,刚才的对话陈无念也听见了,看来言封似乎已经知道他和自己的姐姐一起来
吃下午茶。
言枫说完,便领着宁雏迳自离开了。陈无念在店内等待店家将甜点一一包装完毕,才
拎着一只装满甜点的大纸袋过去与言封会合。
言封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无念走近,等到陈无念到达他面前,才迈出步伐往公共汽车站牌的
方向走去。
“…刚刚你姐姐给了我很多打包的甜点,你要吃吗?”陈无念佯装无事的向言封搭话
,言封只是瞥了他一眼,视线又转回前方。
“你跟我姐去吃下午茶,真是奇葩的组合。”
“你没跟你姐姐去吃过下午茶吗?”确实他和朋友的姐姐去吃下午茶有那么一丁点怪
异,但哪里奇葩了?他可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耶!
“有是有,但那个女人大多数都是自己去,吃下午茶对她来说是独自思考、整理思绪
的时间,所以几乎没看过她和别人去吃过。”言封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和言枫一起吃下午
茶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你姐姐这么特别啊…”陈无念理解,对某些人来说,这样让自己感到舒适的时光是
珍贵且重要的,人偶尔还是需要放松的独处,才能好好的整理好状态继续向前迈进。
“所以我姐和你说了什么?”言封佯装不在意的提问,实际上内心有点介意言枫与陈
无念的谈话,因为他知道言枫与他人一起吃下午茶时通常都是在谈论某些重要的事,且下
午茶时间宁雏不光只是在外守门,还会悄无声息的布下结界、让外界无法窥听到里头的谈
话。
这么秘密,理所当然会引起好奇。
陈无念被这么一问,心中不免心虚,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回道:“没什么啊!只是她看
我跟你走在一起,你又被人拉走了,所以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打发一下时间而已。”
“虽然我是有叫你多做点坏事,但说这种轻如鸿毛的谎增加的罪恶值根本等同于零。
”言封语气淡定的吐了陈无念一顿槽。
“……”此时此刻的陈无念心中疑惑言封何时变的这么精明?
他的心中百般挣扎是否要再想一个谎言塘塞过去?又或是将与言枫谈话的内容一五一
十照实复述?言枫并没有说不能透露给言封知道,毕竟言封自己就是当事人,这些秘密他
一定比陈无念更清楚。
但陈无念怕的是这些内容对言封来说是不是重要的秘密?如果是,从其他管道得知这
些秘密的陈无念是否已经触犯到言封心中的界线?是否会因此被言封讨厌?
陈无念的成长过程中从不会自己刻意去打坏一段关系,与众人保持友好、客气礼貌是
他的生存方式,这还是头一次他游走在关系崩坏的边缘,这令他感到非常紧张。
言封没有催促正在心中拉锯的陈无念,一直到公共汽车来了、两人上了车也只是安静地并
排坐着,陈无念犹豫了整段路程,直到两人回到言封的住处后,他才战战兢兢地透露了刚
才的谈话内容。
“原来是那些事情啊。”言封不以为然的说,一手拿着从冰箱里刚取出、冰冰凉凉的
多多。
“我不是故意去打探你家的事,只是你什么也没跟我说、又一副瞒了我一堆事情的样
子,我才会跑去问你姐姐…”陈无念感到有些歉疚,越说音量越小。
“确实是没有想让你知道,不过我只是认为没必要让你搅和进我家乌烟瘴气的事情里
,还有怕你知道我有会带给人不幸的体质,吓的一溜烟逃走而已。”言封耸耸肩。
“我不觉得你有带给我不幸啊!如果因为这样就吓跑,那还当什么朋友啊!”陈无念
对他这样的说法感到有些生气,好像把他当成忘恩负义的胆小鬼一样。
“确实可能是我担心太多了,不过如果你之后想逃跑还是随时都可以逃跑,我不会怪
你的。”言封俐落地将多多开封、插上吸管,满足地喝了一大口。
“我才不会逃!”陈无念生气地大喊。
言封揉揉遭受惊吓的耳朵,一副随便你的表情,接着他慢条斯理地走近客厅一角的古
旧木柜,伸手打开了第一层抽屉、从抽屉内取出一样物品。
他将物品拿在手上端详,陈无念本来还站在一旁瞪着他,看见他手上的物品忍不住好
奇靠了过去。
那是一只陈旧的平安符,是带点些许褪色的暗红布料缝制而成、能从庙宇求得的寻常
平安符。平安符边缘有几处破皮,印在上头的黑色字样也已经模糊难以辨认,绑着平安符
的红线也染上许多污垢,看来已经经历过一段岁月的历练。
“这是你收藏的平安符啊?”陈无念问,言封先前那一大袋平安符实在太让他印象深
刻,不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想蒐集所有庙宇的平安符后开一间平安符博物馆。
“这是我妈小时候去求的,我和我姐都有一个。”言封望着手中的平安符,淡淡地开
口。
“喔…那你之前怎么不一起带着?”看他谨慎的收在抽屉内,这只平安符应该是很重
要的东西吧?
人往往会将对自己重要的物品当作守护自己的幸运符,与其带那么大堆平安符出门,
不如直接带这一个就好了不是吗?
“过了这么久,这个平安符早就没有效力了,只是这是我妈留给我的遗物,还舍不得
丢罢了。”言封说的云淡风轻,但一旁的陈无念却能感受到这个老是面无表情、一派从容
的家伙,心中还蕴藏着对父母的思念。
深爱着家人、家人却因自己而死,这样的痛苦根本难以计数,无可宣泄的悲伤、无法
停止的自责、无力扭转的不幸,每一样都能将人带入痛苦深渊,就连陈无念也无法想像言
封这些年来是如何在黑夜里独自承受这样的孤独、如何度过这样的日子。
“……那你把它翻出来干嘛?”陈无念不打算撕开他的伪装,只是佯装无事地转了个
话题。
“做比较棘手的事情之前都会拿出来看一下。”言封瞥了他一眼,便将平安符收回抽
屉。
“棘手的事?你要做什么?”陈无念疑惑地问。
“你那时候在发呆所以没听到吧?五天后是妖协讨伐西区凶杀案凶手的日子,我也被
指派了工作。”正确来说算是被强硬安排了工作,但言封自知自己没理由拒绝,便坦然接
受了。
“讨伐西区凶手?妖协不是只是找你去交换情报吗?怎么忽然变成你也要参与?”而
且妖协明明一点也不想让言封加入,为什么又要让他参加讨伐工作?
“他们查到那么多,我手上的情报就一点也不重要了,交不交换根本不是问题。更何
况即使我掌握了什么重要情报对他们来说也无所谓,我始终逃不过参与这次讨伐的。”言
封挠挠头,表情似是无奈。
“什么跟什么啊……那我跟你一起去!”眼见言封要一个人跨入敌营,陈无念自告奋
勇地想跟去为他助阵,却被打了回票。
“这很危险、你不能来,你来了我也不确定有没有余力保护你。”
“妖协这么多人,总不可能只有你去除妖吧?我会尽量躲在安全的地方的!”陈无念
下意识认为,妖协派出的人这么多,要铲除一只作乱的妖怪应该是轻而易举,因此他完全
无法评断这其中的危险性到达什么等级。
然而他却忽略了,会需要这么多人讨伐的妖怪,其本身就已经具有不小的危险了。
“所以你下次开会的时候千万别发呆,你知不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言封白了他一
眼,妖协不会让完全没能力、毫不相干的普通人参与,陈无念若要硬跟势必得跟在他身旁
,但在他根本无法保证情势发展的情况下,陈无念跟去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受伤。
言封能看到许多人的运势却看不见自己的,因为只要看向镜中的自己,只会看到自己
身旁笼罩着许多黑雾,那些黑雾是存在他体内的罪恶之力、剥夺他生存权利与运气的力量
。
“是什么?”陈无念用一脸不打算放弃的表情盯着言封。
“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