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层楼高的肉瘤兀立在仓库中央,像是颗未孵化的卵,收缩著一阵阵电流,吞吐之中
,伴随着一滩滩难以名状的浓稠物,几双蓝白拖搁置在肮脏黏腻的地板上,那是街友们所
剩不多的护底,像是掷出的笅般,未知的神明以无数个正反面,嘲讽着眼前可笑的血肉模
糊。
“欸,再往前啦。”两名士兵手持步枪,守在门口。
乞丐只穿着一只拖鞋,怕生涩涩的往前,他只知道眼前是怪物,而身后那些长官就想
让他进去捡那些散落在地的拖鞋。
“快进去拿啊!听不懂人话啊?”枪口推著乞丐往前。
那些沾满血的蓝白拖异常显眼,有些还压着大小不一的肉块,或是长短相间的肠脏,
搞不清楚状况的乞丐不断向自己喊话,不过就是传统市场常见的厨余,剪剩的肉渍,这块
东西应该是半死不活的,就像被斩了头的鸡,血浆溅洒一地。
是,乞丐本身就是常年在传统市场里乞讨的,卖鸡鸭鹅的老婶婶们总会给他些零头,
或是带些便当给他,没关系的,这群军人都把自己给救来这里,又怎么可能会加害自己呢
?
“好,过去挑一只喜欢的就好。”那些军人们停了下来,仓库后头一片漆黑,乞丐越
是接近,却越发觉得温热,好像仓库里放了个暖炉似的。
乞丐缓缓靠近,却听见几声粗糙‘册册’,每走一步,就听得越明显;然而脚边正好
有只脱落的拖鞋,欠下身便拾起了它。
想到还有许多街友也没鞋子穿,单纯的乞丐继续捡了第二只,虽然上头有些黏稠,但
比起经年留连在外的他,这些真的不算是什么。
‘册擦擦、擦擦……’
乞丐皱起眉头来:“有人,在彼边吗?”乞丐与后头士兵已渐渐隔开一段距离,乞丐
不是回头,想知道士兵们有没有听到:“欸,有人捏。”他向士兵们招了招手,前头,除
了阵阵发出的热气,乞丐在黑暗中瞧见一个靠在肉瘤壁上的人影,就像是饱受煎熬,她包
著双腿,屈蹲与肉壁相靠,啜泣声不断。
“哎呦,真正有人啦!”乞丐叫道,不过离自己仅十余尺的两位士兵似乎没有要理会
他的意思,两眼近趋无神,有许多触手般的血丝从眼白周边攀爬而起。
“鱼嫂子!”乞丐认出了那身衣服,就是市场里常给他钱的那位卖鱼妇人,原来她没
事儿,乞丐手上抱着的几双拖鞋顿时掉了满地:“欸害哦,咖紧来哦,这有人哦,不是乞
丐哦!”乞丐还替妇人澄清身分,就是想这群军队既然只是讨厌街友们的话,应当还是很
照顾其他人的。乞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向前拉起鱼贩环在膝盖上的手臂,殊不知竟把整
块手臂给扯了下来。
“蛤?”还以为是抓到一团泥巴,鱼贩的皮肤像融化的陶瓷,崩解,直到血肉从鱼贩
停在原本环抱的膝盖上,像巨大肉瘤外接的小卵囊,乞丐拔腿就跑,还不忘顺手牵羊,抓
了几把拖鞋。
那团卵蛋缓缓跳动,一坨连接母体的湿黏条‘趴掐’地扑在地板上,上头布满紫绿色
的圆圈,直直往乞丐的双脚蜿蜒而去,乞丐长年在路边躲避贼匪的身手矫健,猛个一跳,
便闪过蛇般的触手攻击。
“好,好你家在!”乞丐跑到那两卫兵身旁,却见那两人已经神情恍惚,满眼鲜血,
只好一个劲抢过他两人手中的步枪,卡满肮污的姆指转开保险,直接对着地板上那条蛇进
行清枪动作:“给死!打恁祖公”、“毋正儿仔”乞丐跳了起来,把那段截肢打得稀巴烂
,也不顾两名士兵径直倒下,头也摔破了个洞,就像只想把累月遭受市民歧视的愤慨全给
发泄出来:“免买四物仔汤,挖屎补卡噌!”喝斥的口水喷溅半空,步枪的烟硝味直往肉
瘤主体开,俐落地砲声压进皮骨之中,血泉像破洞的血包溢散四处,乞丐全然没注意到脚
边的两具士兵身体居然解构成一条条血红色的小蚯蚓,正往没穿拖鞋的赤脚蔓延。
“哈哈哈哈!”乞丐揪起拖鞋就往小腿肚上砸“干那泥鳅哩!敢欺负我,再欺负我!
啊哈!”
*
“他在激动什么?”
“报告,我们不清楚。”那是带乞丐进仓库的两名士兵。
“莫名其妙。”政务官视察完,两眼仍盯着二十多名紧靠肉瘤的街友们,头壳半开连
接着肠子般的血根,他们各自做着奇怪的动作。
其中一名乞丐正拿着拖鞋疯狂地拍打自己渗血的双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