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分局的脚步不知不觉变得轻快。每次和张欣瑜一起聊天、一起笑闹,都让我相当
愉快,仿佛填补了以前孤独的青春岁月。
走进分局,好像有重大发现的鉴识员跑出来嚷道:“欣瑜!宝特瓶上有指纹!”
“当然会有指纹啊。”她觉得鉴识员兴奋得莫名其妙。
“不是,是‘只有死者的指纹’,而且只有一组!”
我们两个一愣,终于明白他兴奋的原因。
一个宝特瓶,就算不论制造过程与填装过程,至少在店里上架、结帐的时候一定会碰
到不同店员的手,不可能只有死者的指纹;人在挑选、装袋、开瓶时也会碰到许多次,更
不可能只有一组指纹。
很可能是死者死了之后,凶手把瓶子擦干净,再拿她的手去握住,制造指纹。
“根本可以确定是他杀了吧?”张欣瑜也精神大振。
坐在旁边的资深刑警大哥摇头,“想太多。宝特瓶上的指纹可以是死者自己擦的。”
“死者干嘛擦指纹?”张欣瑜不服气反问。
“谁知道?可能她有洁癖?人都死了,没得问啦。”刑警大哥耸肩。
“也对。”鉴识有些泄气,“得先证明当时有第二人在场才行。”
“没人看到吗?监视器呢?”我问道。
“那个长椅几乎被杜鹃花树围了一圈,蛮隐密的,春天开满花的时候,听说很多情侣
喜欢去那里卿卿我我。”张欣瑜泄气地坐下,斜拄著脸颊,“路口监视器没用啊,傍晚公
园很多人来来去去,没办法锁定特定嫌犯。”
“真不懂杜鹃花怎么那么多人爱,那有毒耶。”我半开玩笑道。
“有毒?很毒吗?”一听到“毒”,张欣瑜整个精神来了。
“听说白色和黄色的比较毒,严重的话也会死。”我连忙澄清道:“可是再怎么毒,
光是坐在旁边也不会中毒,不然每年春天不就死一堆人了。”
“说得也是,到处都有杜鹃花,白色的也不少见。”张欣瑜似乎自嘲自己的过度反应
,干笑几声。
“但是也可以当成一个方向。到处都有杜鹃花,也是唾手可得的毒物。”我想了想,
“先不管是他杀还是自杀,也许可以验看看死者体内有没有生物碱,或是……杜鹃我记得
好像是四环二萜的毒素。”
“身边常见的植物就可以毒死人,好可怕。白色杜鹃花的花语还是‘爱的喜悦’咧,
以前听到的时候觉得好美好浪漫,我以后没办法面对杜鹃花了。”张欣瑜一副毛骨悚然的
表情。
“没那么严重吧。”我笑道。
此时林曜维手上拿着一个吃快吃完的面包回来,然后全塞进嘴里,手遮住嘴巴口齿不
清地说道:“好了,走吧。”
在解剖室再次看到杨佳怡的遗体时,不用我指出来,大家都看到和昨天不同之处了。
她的双手手腕附近和双脚的小腿下侧,出现青紫色的痕迹。
张欣瑜弯腰近看那些痕迹,“这是……手指弄的吗?”
“有人在她死前用力抓住她,像这样。”尸僵也已经退了,我小心地从脚跟稍微托起
尸体右脚,用左手在痕迹的位置比个样子。
“所以手腕这个也是被人抓住的?”林曜维也用自己的手比对尸体手部的瘀青,“我
以为童军绳一开始就是用来绑她的。”
“我本来也以为是,但她身上没有绑缚的痕迹。”我道:“看来可以采指纹了。”
“如果凶手一开始身上就有绳子,没理由不用来固定挣扎的被害人,所以是后来才回
去拿的,就为了伪装上吊。可以问问班上谁会带童军绳,或是谁曾经回教室拿童军绳。”
张欣瑜双臂抱胸,目光停留在死者的手腕。
“如果有人肯讲就好了。”我觉得期望不大。
“或者是,约谈学生的时候请他们喝饮料,就可以拿到指纹和唾液来比对。”林曜维
提出好点子。
“万一他们不喝呢?”张欣瑜吐槽。
“逼他们喝。”林曜维开玩笑回应,然后提出比较正经的备案,“再不然,戴个橡胶
手套和他们握手,至少会有指纹。”
“会不会太刻意了?”我笑了笑,觉得这做法有点蠢。谁会没事在平常戴着橡胶手套
。
“如果有指纹,一定很快就可以破案了。”鉴识员拍完照片,满怀信心说道。
“现在好希望快点约谈那些小鬼。”林曜维朝着张欣瑜笑着说。
张欣瑜点头,“希望他们能再嚣张一点,最好把我们当笨蛋,那样就会露出破绽。”
杨佳怡推回冰柜,我一个人忙着清洗解剖台时,殡仪馆人员很快把王雅芬的尸体推进
来,个头娇小的林检跟在后面。
检方在昨晚十一点四十分到公园的时候,报告上写四肢的僵硬程度还不算太严重,朝
下的尸斑也还会转移,推估死亡三至四小时,对照王雅芬父母说她傍晚六点多出门,死亡
时间可能是七、八点,距现在超过十二小时,所以又是僵硬得难以移动。
死者穿着很普通的浅蓝丹宁紧身长裤、浅紫色长袖T恤与天青色薄外套,我小心地分
离她的衣物,逐一检视尸体外观。
“没有外伤。”我稍微用力掀开尸体的嘴唇检视嘴角,接着扳开牙齿看口腔,然后用
手电筒照进鼻孔。鼻腔与口腔都残留一些浅棕色的液体与残渣,“好像呕吐过。”
“呕吐?”林检讶异地挑眉,“可是乍看并没有,衣服也很干净。”
“会不会被人擦掉了?”林曜维道。
“有疑似卫生纸的残屑。”我从死者下唇偏内侧处,谨慎地用镊子夹出黏在那里的一
小片大约一至二厘米的浅棕色不规则纸屑,边缘还看得出细小的纸纤维。
“有没有可能吐在凶手身上?”张欣瑜说完又补了一句:“如果有凶手的话。”
我不置可否,接着剖开王雅芬的躯体,但是体腔与颅内都没有发现异状,一丝出血都
没有,也是一名健康的少女。胃里只有少许浅棕色液体与极少的食物残渣,当时她应该还
没吃晚餐。
若是中毒,胃的内容物都要保留,于是我把里面混着浅棕色液体的少许稀泥状的物体
倒入不锈钢浅盘中。还是怕看解剖而站得稍远的林检察官这时才走过来看。
“液体应该是那罐巧克力奶茶吧?”我用镊子拨开外观早已消化殆尽的乳糜状残渣,
“没有看到药锭或胶囊。”
“全部送去化验,看看有没有和那罐奶茶一样的成份。”林检道。
“如果奶茶有毒,八成就是被毒杀吧?自杀会那么拐弯抹角吗?”张欣瑜说道,顺便
把稍早我们的闲聊推测,以及宝特瓶上只发现一组指纹的事告诉林检。
“呕吐过再躺成那种姿势就不太合理了,而且身上还没有呕吐物,他杀的嫌疑确实很
重。”林检点头道。
“可是,凶手如果是为了替杨佳怡复仇,为什么杀她?要杀也是先杀霸凌的人吧?”
林曜维发问。
“说不定她也参与了?”张欣瑜猜测。
“班级又不一样,难道是全校性的霸凌?不太可能吧?”林曜维小声反驳。
“或者……”林检沉吟一会儿,“凶手认识她,比较容易约出来,所以先下手。她对
杨佳怡见死不救,对凶手来说也有罪。”
“认识的人?同校的?”张欣瑜自言自语般地问了之后又自己回答:“不对,同校的
话,凶手不也是见死不救?一样有罪。”
“所以可能是校外人士。”林检讲出结论,对两名侦查佐道:“还是得积极寻找目击
者。如果凶手身上有呕吐物,味道或许会有人有印象。”
张欣瑜点头,“等会儿会再去问附近居民。”
“会想为杨佳怡报仇,又认识王雅芬。”林检想过之后,对两位侦查佐道:“还是先
去拜访杨家,问问他们夫妻昨晚的行踪。”
我整理好检体和切片后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任何鬼魂。我不是专业通灵人,看不到
并不意外;而且就算看到了,她也不见得会直接告诉我凶手是谁,杨佳怡就一直在跟我打
哑谜。
王雅芬几乎可以认定不是自杀,而杨佳怡为了保护凶手,宁愿不揪出霸凌她的嫌犯。
那个人会是谁?我倒不太那么认为是她的父母。她的父母觉得她是个文静乖巧的孩子
,可是她对待我的时候完全不温良恭俭让,那或许才是她真正的脾气,是从未表现在父母
面前的一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