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生活可以被轻易地瓦解。
比如说，当你加班累了一整天，回到家男友已经睡了，你只想赶快梳洗然后钻进被窝。就在此时，你发现关了灯的房间角落，静静伫立一个人影。
这就是日常瓦解的一瞬间。
晓琪无法动弹，理智告诉她应该把头转开、眼睛闭上，身体却僵直地躺着，动也不动。人看到无法理解的事情，在反应过来前，只能被动地接收感官刺激。
她直直瞪着那“人”——矮小的身影、双手垂在身旁，左脚是跛的。
疑惑地瞇着眼，她连眨眼都做不到，视线模糊间那个人影拖着脚步往自己靠近。
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晓琪头皮发麻，喉头酸涩，瞪着双眼犯贱地将人影上下看了个遍。快转头，快躲起来啊，但她做不到。人影又往前了一步。
看起来是小孩子，那嘴角皱着，看不出在笑还是哭。黑暗亦或是恐惧的关系，晓琪冷汗直流，视线模糊，终于在人影逼近自己前，身体做出防卫反应。她失去意识。
“我觉得那是士明。”
薛士光听到晓琪没来由的这句话，一脸纳闷地放下吃到一半的汉堡。
搅著玉米浓汤，晓琪脸色不太好，抿了抿唇，抬起泛著黑眼圈的眼，“我说昨天晚上的……”
“妳觉得我弟在作祟。”士光无奈地接话。意识到自己有些冒犯，晓琪支支吾吾地澄清道：“我知道他是好孩子，但……有些特征让我不得不想，那是不是士明？”
看士光没说话，晓琪继续回忆道：“发型和身材都很像，还有受伤的地方也……”
因为车祸而断掉的左脚。晓琪看到士光眼神闪了闪，便没继续说下去。
“反正，我的直觉这样说啦。”
“好了好了，有看到再说，他搞不好只是想和妳玩。”
那晚，他们关了灯后，还在黑暗中打闹了一阵，时不时紧张地望向角落。窝在士光身边让人安心，晓琪眼皮有些沉，就著微弱窗光瞄了角落一眼，确认没有异状，便舒适地乔了个位置，准备入睡。
闭着眼，她听到士光微微打着呼，意识到只有自己还醒著，晓琪紧张起来，还好角落空荡荡的。
当然，因为那东西在她旁边啊。
眼角余光瞄到身边站了个人时，晓琪心跳漏了一拍，险些尖叫。但她再次无法控制肌肉，只能艰难地从喉咙吸著空气。
一股腐败泥土味窜入鼻间，她抓着士光的手，僵硬地掐著，但该死的他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东西慢慢地弯下腰，她听到骨骼嘎嘎作响的声音，无法克制地扭过脸，和那东西面对面。
那一定是士明。以前她最喜欢唤他“小兔仔”，因为他有可爱的大门牙，就算现在只剩一颗，她也认得出来。
这样的夜晚重复了几次，不管她如何防备，像是躲在被子里、戴眼罩甚至是睡在客厅，最终她都会在入睡前醒来，然后看到士明站在身旁，接着失去意识。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看晓琪脸庞逐渐消瘦，士光有些看不下去，某天坚持醒著，陪她靠着墙坐在床头。当士光等到累了，几乎要打起瞌睡的时候，晓琪发冷的掌心抓着自己摇了摇，指著角落。
士光深吸了口气，翻身下床，缓缓往那儿走去。晓琪看着他就这样直步向前，靠近士明，士明头歪了歪，没有其他反应。
然后，士光站在士明旁边，在他头部的位置挥了挥手，一脸不耐，“什么都没有啊。”
晓琪茫然，肩膀垂了下来。
从那之后，不知是认定晓琪有幻觉或是罪恶感使然，士光对这个话题不再感到兴趣，渐渐地，晓琪在士光面前也绝口不提士明的事。
今天，士光主动说要带她去庙里拜拜，求个平安。他们还去逛了夜市，晓琪很久没这么放松了，心里感激却无法表现出来，只能虚弱地微笑着。
他们出了捷运站，准备骑车回家。远远地看到士光的机车，不知为何有点诡异，晓琪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的安全帽不见了。
“我才不要戴你的臭帽子，反正才一小段路嘛，有什么关系。”
士光看晓琪精神好了些，还能酸言酸语地，笑着耸了耸肩，发动机车叫她上来。
路口交通号志闪著黄灯，寂静的夜晚只听得到士光破烂机车的引擎声，在一个小巷口，他们远远地看到警车的红蓝灯光闪烁。
“快快，妳先下去。”
“你到前面等我。”
两人熟练地交换指令，晓琪下车理了理裙子，看士光缓缓骑远的背影，警车呼啸而过。没戴安全帽躲警察，这也是他们的日常。
但今天太安静。
确认警车驰远，晓琪张望着，一排排的住宅间，自己走着的小巷，没有士光的踪影，而后头有脚步声。
她转身，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士光停在路边，双手颤抖著，好不容易点了根菸。
从机车后照镜他看到，晓琪向他走来，左脚一跛一跛的。
他们乘着破旧机车回家，夏日下过雨的夜晚，空气潮湿粘腻。两人在车上紧紧贴著，在别人眼里，这不过就是一对寻常的情侣。
士光努力微笑着，即使那环抱着自己的手抓得死牢，让他有股呕吐的冲动。
腐败的味道窜入鼻腔，身后传来细软的嗓音，像小孩子一样。
“兜兜风……”
士光牙齿打着颤，不敢看后照镜，“对啊，以前、也常这、这样带你去玩欸。”
“你的帽帽呢？”
晓琪极为不熟练地抬起手，拍了拍士光的头，因为无法控制力道，将对方头皮抓得生疼。
“没关系啦。”
看着前方，士光专心地稳著龙头。摔车摔一次就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