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下室上来以后,一楼所有的事物跟摆设都没有变,通往山庄外面的门也还在。
但我跟羽隆都没有打算往外走,虽然我们在此时此刻仍可以选择逃离山庄,但是离开山庄
并不代表能离开这个游戏,因为外面的山区仍是魔神仔的地盘。
除非他玩够了,同意让我们离开,我们才能离开。
否则,我们只会一直遇到鬼打墙,一辈子被困在这座山上。
我跟羽隆一起站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前方,在正式前往二楼前,我再次羽隆说:“要记住,
等一下不管看到什么人事物,都不要太激动,因为那可能只是为了玩弄我们所创造出的幻
觉。”
“我知道,刚刚在地下室的时候,你提醒过我好几遍了。”羽隆拍了拍腰际,他已经把枪
收回枪套里了,“等等上楼后,除非有你的命令,不然我不会乱拿枪出来的,这个协议如
何?”
听到羽隆的措词,我的表情显得有点尴尬:“羽隆,我不是你的长官,我没有那种权力去
命令你……”
“没关系。”羽隆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在这里,我只相信你,所以你可以命
令我。”
羽隆的眼神里闪著一种光芒,这种光芒我并不陌生。
在之前一些凶险的事件中,我也曾经用类似的眼神看着酒鬼跟老熊,因为他们是最值得信
赖的同伴。
“好吧,该把武器拿出来的时候,我会命令你的,现在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了。”我指
著面前的楼梯:“专心点,我们上去吧。”
羽隆笑着把脸转回去,我们两人同时抬起脚踏上楼梯,准备往二楼前进。
在松观的《恐怖山》故事设定里,二楼总共有四间供登山客住宿的卧房,每间卧房可以容
纳三十至四十人不等,有上下舖之分。
我跟羽隆来到二楼后,在楼梯口的左右各有两间卧房,房门都是开着的。
但当我们的脚踩到二楼走道上后,有三间卧房的门突然发出巨大的“碰”声,门板像是被
不知名的怪力撞击般猛然关上,只剩下右手边最里面的那间卧房的门是开的。
尽管这已经是恐怖片或恐怖小说里司空见惯的手法了,但在完全没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我
跟羽隆还是被吓到连头发都差点竖起来了。
待惊吓感消失后,我跟羽隆看向唯一开启著的那扇门,那扇门前后微微甩动,像在对我们
招手。
这扇门所代表的意义,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羽隆咳了一声,抽抽鼻子说:“应该不只有我觉得这是陷阱吧?”
我不置可否:“就算是陷阱,我们还是得进去。”
说完后,我便朝那扇门走去,羽隆二话不说跟在我后面。
把门完全推开,进入卧房后,首先看到的是排序相当整齐的上下舖床架,上下舖各五个床
位,总共四排,有四十个床位。
这幅画面让我想起了当兵时的大通铺,整个设计实在是像极了。
卧房内没有开灯,只有墙上挂著一盏小夜灯。
之前我曾看过登山客的介绍文章,山上由于没有资源可供夜间娱乐,所以许多山庄晚上七
、八点就会熄灯,只留下一盏夜灯给如厕的人使用,看来那些魔神仔在建构这个房间的时
候把这点也套用进去了。
接着吸引我们注意的,是床上的东西。
在四排的床架上,每张床上都排满了睡袋,而每个睡袋里都明显睡着一个人。
羽隆缓步走近第一个床位,蹲下来伸出手掀开睡袋查看,当睡袋里的人的脸显现在我们面
前时,我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毕卡索的作品。
因为那张脸上的五官并没有在他原本的位置上,虽然说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等五官,
脸上都有,但是摆放的位置却像是业余厨师的摆盘一样,与其说这是一张人脸,不如说这
是一盘五官杂烩。
羽隆又掀开了旁边的睡袋,那人的脸上也是同样恐怖的情况,但是五官摆放的位置却又完
全不同了。
唯一的共通点是,他们的眼睛都是闭着的,看起来正在熟睡。
羽隆转过头来问我:“这些人是怎么一回事?”
我尽量不去正视那几张诡异的脸孔,静下心来思考后,其实不难理解这是什么情况:“这
些睡在床上的家伙不是真的人,而是魔神仔在还原故事场景时所建构的虚构人物,也就是
那些来住宿的登山客们。”
“哇喔。”羽隆吐了一下舌头,“没想到爬山爬久了,脸竟然会变这样,还好我没有登山
的习惯。”
“这跟登山无关,应该是那些魔神仔在建构这些登山客的长相时,偷懒了一下吧……”我
换了个方式来解释:“就像是在玩游戏创建人物的时候,选择了‘随机设定’一样。”
“你这样解释我就懂了。”羽隆站起来点头说道,看来他平常也有玩游戏的习惯,所以一
听就懂。
我的脑里则很快地思考下一个问题,为何要在我们眼前还原登山客们住宿的场景呢?
按照松观的故事发展,登山客在房间里就寝后,那么下一个情节将会是……
“风海,你后面!”
我还在复习剧情时,羽隆就突然喊着我的名字,并用力把我拉到墙边,害我整张脸差点撞
到墙壁。
羽隆会突然有这种行为当然是有原因的,当我转过身后,才看到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
门边,也不晓得他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山庄管理员,他的装扮跟我们刚刚在地下室里所看到的一样,全身
裹着毛大衣,头上戴着羽绒帽,拉高的衣领遮住了口鼻,只露出死人般的眼睛。
除此以外,他的手上还多了一柄亮晃晃的尖刀。
没错,这正是下一个情节所要发生的事情,管理员在受到母亲的怂恿之后进入卧房,杀掉
每一个登山客。
我跟羽隆贴背站在墙边,背部墙壁冰冷的触感更加深了我们的恐惧,这是股来自于未知的
恐惧,因为我们不晓得在这个场景里,我们所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当管理员迈开脚步走进卧房时,羽隆低声对我说:“风海,你如果觉得我该把枪拿出来的
话,记得跟我说……”
我则说:“先不要动,我们再观察一下。”
而管理员则像是完全没看到我们两人一样,直接从我们面前掠过去,他的目标很明确,就
是躺在床上熟睡的那些登山客们。
管理员身手俐落地爬上第一个床位,开始用刀子猛刺睡袋,朝头部及胸腔的部位猛刺个七
、八刀后,再接着换下一个床位。
而那些在睡袋中的登山客一点反应也没有,因为他们在这个空间里被创造的理由只有一个
,就是当成被刺杀的道具使用。
“风海,他已经在开始杀人了,我们还要再继续等吗?”羽隆的声音显得有点焦燥,他实
在无法忍受继续站在这里看戏。
“等一下,我在想了!”我的脑袋也在急速思考。
为什么要让这一段杀人的情节在我们眼前上演?这一定有意义,魔神仔只想跟我们玩游戏
,所以这情节绝对是游戏的一部份,但游戏的内容又是什么?
管理员刺杀的速度非常快,他在一眨眼间就已经杀掉下铺的五名登山客,准备翻身要爬到
上铺了。
他杀人的速度快到有点异常,就像是在赶时间,要在时限内把所有人都杀光一样……
在松观的故事里,管理员杀人时有这么赶吗?
“速度……”这两个字从我的嘴里迸出。
“风海,你说什么?”羽隆问。
“他很刻意地在加速……”我的脑中灵光一闪,说:“这是一场比速度的游戏,那三个失
踪者,可能就在其中的睡袋里,我们必须跟管理员比速度,看是他先杀死他们,还是我们
先找到他们。”
羽隆正要开口再说话,我马上打断他:“没有时间质疑了,我去剩下那三排床架找,你检
查管理员已经刺过的睡袋,看看那三个人有没有在里面!”
我没有给羽隆质疑的时间,而是伸出手往他身后猛力一推,强迫他行动:“你说过我可以
命令你的,现在快去检查!”
于是,此刻的画面变得相当奇妙,只见杀人魔正一个一个杀掉床上的人,我跟羽隆则是不
断翻开睡袋确认里面那些人的身份,这种画面如果去除掉声音,看起来就像卓别林的黑色
默剧。
当管理员已经杀掉第三排床架的每个登山客,准备前往第四排开杀戒时,羽隆对我喊道:
“我这里还没有找到他们三个,风海你呢?”
“我也是!”我这时还在检查第四排的下铺,管理员的速度已经要追到我了。
“风海,我刚刚确实有说过你可以命令我,可是现在……”羽隆在这时给出了另一个建议
:“比起我们这样乱翻睡袋,眼前不是还有另一个更好的方法吗?”
羽隆接着拍了拍腰际,又指著正准备在第四排床铺开杀戒的管理员,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可以直接掏枪射杀管理员。
我马上摇头否定他:“那可行不通。”
“为什么?”
我说:“因为最简单的方法,通常也就是……”
这句话还没说完,另一种想法突然在我脑中乍现。
这个想法让我停止了检查的动作。
我整个人爬下床铺,放任管理员刺杀那些在睡袋里的人。
看到我脱序的行为,羽隆双手一摊问我:“风海?”
我还在思考刚刚那句我没说完的话。
最简单的方法,通常也就是敌人最希望我们采取的方法。
如果开枪射击管理员,就是魔神仔想让我们做的呢?
再换个方向想,为什么魔神仔会想让我们开枪射击管理员?
除非,那个管理员的真实身份就是……
当一切都想通后,我马上伸出手,指著管理员对羽隆说:“就是他了。”
“谁呀?”羽隆还是不在状况内。
“这个管理员就是其中一个失踪者。”
我说完以后,原本还在床铺上猛刺著睡袋的管理员也停下了他的动作。
已经被识破的陷阱,就不需要再伪装了。
管理员缓缓地下了床,手中仍握著那炳尖刀,瞪视着我,那柄刀在经过刚刚的杀戮后,已
经沾满了鲜红的脏污。
羽隆来到我的身边,我们两人跟管理员相互对峙著。
“风海,这又是什么情况?他为什么停下来了?”羽隆在我耳边问道。
“因为那些魔神仔知道我们戳破谜底了。”我解释著:“那些睡袋里的登山客都只是幌子
而已,魔神仔把其中一个失踪者伪装成管理员的模样来误导我们,想让我们亲手杀死自己
要救的人。”
“所以这个管理员到底是谁?”
“等等就知道了。”
我注视著管理员,紧盯他的一举一动,试着猜出接下来的发展,既然把戏已经被拆穿了,
这些魔神仔的下一步会打算怎么走?
在脑中推测出两种可能性后,我微微摆头对羽隆说:“羽隆,把枪准备好。”
“听你的命令。”羽隆的手已经搭在腰上了。
“等一下开枪的时候,不要打到要害,你能做到吗?”
“这种事情并没有电影演的这么简单,不过我会尽力。”
“等一下会发生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不管是哪一种,你都要马上开枪。”
羽隆的喉咙发出紧张的咕噜声,代表他有在听。
“第一种可能,他会拿刀朝我们冲过来,第二种可能……”我在讲话的同时,眼睛也紧盯
著那柄刀的刀尖,鲜血像没关好的水龙头似的不断从刀尖上滴下来,“他会在我们面前自
杀。”
我“杀”字才刚说完,管理员已经先一步动作了,他把刀提起来并架在脖子上,只需要稍
微使力就可以割断自己的脖子。
羽隆也马上做出反应。
一切就跟闪电一样,当你的脑袋意识到那是闪电时,事情已经发生,并结束了,只剩下耳
边雷鸣在轰轰作响。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在我耳边作响的不是雷鸣,而是枪声。
被子弹击中的管理员先是整个身体晃了一下,然后双脚一软往后倾倒。
就算管理员已经倒地,羽隆仍持枪对准他,他皱紧的眉头间散发着警察特有的霸气。
在枪声过后,卧房里的一切也改变了。
就跟那四个小飞侠在地下室从我们面前消失时一样,一阵冷风从卧房角落吹来,把床上那
些登山客的尸体跟睡袋都吹成了灰尘。
而管理员身上的毛大衣跟羽绒帽像液体般逐渐溶解,露出了藏在底下的人,他双眼紧闭,
似乎陷入昏迷。
我跟羽隆马上认出了这张脸,他正是失踪的编辑之一,宏年。
子弹打得很准,刚好贯穿了宏年的右手掌,也就是他刚才握刀的那一只手。
羽隆蹲到宏年的身边,拿出瑞士刀割下袖口来帮宏年的手掌止血,我则尝试叫醒宏年。
当羽隆包扎完宏年的手掌,稳固地打上一个结后,宏年终于睁开了双眼,他先大骂了一声
脏话,然后整个人猛力坐起,并不断喘气,就好像他刚做了一个烂到不行的恶梦。
等他的气息慢慢缓下来后,他转头不断看着我跟羽隆,然后问了第一个问题:“你们是谁
?”
我们正要解释时,他同时察觉到了右手掌上的疼痛,他把手拿到自己眼前,好像看到什么
外星生物般端详著,然后问了第二个问题:“我的手怎么啦?”
当我们花了好一段时间跟他表明身份,解释来龙去脉后,他问了第三个问题:“我好渴,
有水吗?”
“抱歉,水在车上。”羽隆朝窗外撇了一下头,“等一下我们会先带你回车上休息,现在
除了口渴跟手上的枪伤以外,你还有感觉其他不舒服的吗?毕竟你已经失踪好一段日子了
,你现在还活着真的很不可思议。”
我在旁边解释:“失踪好几天不吃不喝,却还能保持健康的活着,这其实不是什么新鲜事
,在魔神仔的受害者中已经有不少这样的例子了,这是他们的戏法之一,你在他们的地盘
里感觉只过了一天,但是在外面的现实世界里,搞不好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宏年,你还
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呃……”宏年闭上眼睛,回想失踪前的记忆。
宏年的经历跟我们基本上差不多,拜访完松观后,先是在山路上遇到了鬼打墙,接着这间
从未见过的建筑物出现在路边,宏年想要问路,于是敲门走了进来……
“再来的我就不太记得了。”宏年摇摇头,表示他的记忆到此为止:“也还好我不记得了
,因为我心里有声音在跟我说,在屋子里有很恐怖的东西……”
“那你最好相信你心里的声音,走吧,我们先下楼带你回车上给松观老师照顾。”
我跟羽隆一起把宏年从地上扶起来,要扶他一起走,不过宏年婉拒了,他表示可以自己行
走。
现在先救出了一个人,这是好消息。
但是我们并没有开心太久。
因为我们离开卧房后,马上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
当这声音传入我们耳中时,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我们每个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因为我们听到的竟然是结婚进行曲的音乐。
羽隆看向楼梯口,说道:“是从一楼传来的。”
“看来短时间内无法带你回车上了。”我对着宏年露出苦笑,“你们有谁刚好有带红包吗
?不然什么都没准备就走下去,未免太失礼了。”
看起来,一楼正在上演《恐怖山》的下一段情节。
也就是山庄管理员跟尸体间的婚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