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参天的医学中心,周围的的房子像是线香底的焚灰堆,马路上,车如水、马如龙,搅
起艳阳下的热浪与黑烟。
红灯右转,小绿人活泼地动了起来,斑马线上,许多老人坐着轮椅高速滑过,令缓步的年
轻朋友们不胜唏嘘。
麦当当的店门是敞开的,因为人流来来去去,店家也顾不得冷气往外头跑了。面向车流的
落地窗内,王昱学一身紫色病服,一双蓝白拖,加上身边一堆穿着相同的病患,不仔细看
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虔诚信徒。
“欸,妳知道吗,超夸张的!”
王昱学身旁,两名年轻女性正聊著天,边把鸡翅沾到糖醋酱里。
“我前几天不是说我男朋友要带我出国吗?结果妳知道吗!机场飞机居然停飞欸,超夸张
!
”说罢,女孩猛啃鸡翅,以发泄心中怨恨,她咬碎骨头,吸干骨髓,你就知道她多不爽了
。
“可能是因为台风吧?都六月了。”另一位朋友相对比较温文儒雅些,只是她习惯把薯条
剥成两半,一边沾番茄酱,一边沾糖醋酱,再放到嘴里。
“台风个鬼,我查过了,今年根本没来台风,而且妳知道吗!”
“不知道。”她又掰开一支薯条。
“我上交流道的时候还被挡下来,超诡异的,总之今年我是出不了国了。”
女孩们自顾自的聊著天,也没注意旁边的陌生男子把这些话全听了进去。
王昱学呆坐在窗前,浏览著划过眼前的车潮。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庆幸的事,如果他是真的救了我,又何必撒那样的谎?如果不是谎
,又为什么让那些怪物窜进水管里,对那栋公寓里的民众见死不救?
还是说救我是一个过程,又是另一段计画的延伸?
自从林默良对我说他做了有关鱿鱼的梦后,一连串的怪事就接踵而来。
不,不对。
不只是林默良,在他之前,他家的看护陷入疯狂,杀了男友,然后又将林默良罹患失智症
的母亲丢在海边。
“赛英,......”王昱学自顾自地说,好像想到什么似的,遂拿起手机搜寻案件纪录。
海洋音乐祭:
上下身被残忍分裂的男尸。
是啊,还有这件事......
自杀:
林默良。
在那之后,林默良便离奇自杀,再来是两名下水道工人和林默良的女友张嫚嫚的尸体在海
水倒灌的下水道被发现......
然后是解梦师的病变。
案子明明都摊在眼前,案件彼此的连系看似紧密,却串不出个头绪。
曾经怀疑过的人是看护,但她一直被关在禁闭所,断不能杀害林默良或是其他人,遑论前
几天,海岸又发生了一起重大命案。
那是庆幸和我提的。
三十几人的剧组在海边取景却全部罹难,身首异处,伤口是硬扯开的,这断不可能是人类
做的出来的,唯一的可能,我脑里只浮现那天在浴厕里看见的怪物。
“欸,不够意思捏,刚在外面跟你挥手都不鸟我,别人还以为我智障。”庆幸绕过门,看
见王昱学和两名女客人中间还有个位置就急忙坐了下去。
“你干嘛?我刚想事情,没见到你来。”王昱学说道。
一口气把手上提的塑胶袋拉到桌上,那正是营养罐头牛奶。
“喝这个啦,就知道你忍不住又跑来偷喝可乐。”庆幸说著说著,本想抢过我的可乐,但
又收了手。
他近来的举动让人不得不怀疑。
“搞什么啊......”一旁娇小的女性被林庆幸挤到,见他没道歉,便故意碎嘴了下。
“呃......嗯。”庆幸显然还有什么事要说,如果是他和鱿鱼触手的事情,那我倒可以想
像他为什么如此紧张。
“昱学,跟我到厕所一下。”没错,他就是这样说的,毫不犹豫、掩饰,一旁的女性满脸
通红,故作支持样,我不懂她们在支持个屁。
庆幸拖着我就往厕所里去,离开座位前还能看到那两个女生比著赞,咬著空气说‘加油!
’
*
“林庆幸,”
本来我是想揶揄他一番的,但一到厕所,他的脸就垮下来,不是真的垮,就是跟刚才在外
头还有以往的热情有相当大的反差。
“你,你怎样......”
还真是刚好的四下无人,有一下子我真以为他的脸就要垮下来,然后变成无数只的触手,
还好,他只是变得不苟言笑。
“昱学,城市发生大事了。”庆幸神情凝重,但在严肃中却又有着一股异样的怜悯,像是
在可怜我。
“能有什么大事?我们的大老板最多也就封锁海岸线,”
庆幸这可是头一次抢了我的话:“不只海岸线,整座城都被锁了,还有......”
“还有?”
“海边又发生命案了......”虽然庆幸字字句句都是令人惊讶的讯息,但他似乎还有什么
事
没说,总一副占著茅坑便秘的脸。
他走到流理台,接着水。
“哪个海边?还有这个跟封锁城市有关吗?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庆幸,你我二十多年的朋
友,我把你当兄弟,你什么都可以说的......”王昱学一口气倾尽几日来的猜忌。
两个男人也没注意到外头一对妹子正偷听着,虽然有些事情听不大懂,但她们认为那大概
是什么私密的暗号,所以也没太注意,只是针对敏感的字句兴奋地跳脚。
庆幸洗了把脸。
“昱学......”
“你直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接受。”
庆幸低下了头,别过身去:“这次警方取得了样本。”
“样本?那些怪物?”虽然答案出乎预料,但这的确也是惊人的消息。
“嗯,虽然取得的不多,但鉴识人员对样本进行化验,发现那些触手能被人类的DNA同化
,而且同化后还没办法分辨,牠可以以一颗完全的人类断首,或断肢存在。”
“怎么杀了牠们?”
“不知道,只知道牠在经过枪击后并不会死亡,而是进入一种假死状态。”
“难道这跟政府锁城有关?”
“对,目前还不知道如何分辨被感染者,所以上面为了不让伤害扩大做出这种决定,还有
跟媒体合作,压下所有相关新闻。”
“什么鬼啦!”外头两名女孩尖声大叫后,跑了出去,王昱学转身要追,却被林庆幸揪著
了手。
“干什么?这消息漏出去会出大事!”我大声喝斥。
深情款款。
这是庆幸现在的眼神中所有的感情。
“反正也不会有人信这些话,现在重要的是你,昱学......”
“你到底发什么神经?”
“那天我撒谎了。”
一句话牢靠的锁住我的脚步。
吞了口口水,这的确才是我最想了解的。
他松开了手,看着手臂上的瘀青就知道他为了留住我有多使劲。
“那天,我朝那些触手开完枪后,牠们并没有往水管里跑......”庆幸又别过身去,看着
镜中的他,我的潜意识似乎比我更早体会了答案。
看着镜子里的影像,我知道答案呼之欲出,却是朝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向。
“牠们,”
庆幸镜中的双眼瞅向我。
“全在你的身体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