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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万历年间,某个偏僻岛屿,有一个海贼窝。
“陈清,就凭你这黄毛小子也配?”一个满脸络腮胡刀片的中年汉子,在帮众前面,对着
陈清大声嚷嚷。
另一个留着两撇胡子、书生打扮的男子道,“陈兄弟,总舵主死时,除了你,还有谁在?
”
“没人。”陈清道。
“你说总舵主死时,令你接替他的位置?”书生道。
“是。”陈清道。
“这......”书生道。
“各位,其实论辈份资历,在下何德何能担此重任?若大家想重新推举,在下也无异议。
”陈清道。
书生道:“难得陈兄弟深明大义。总舵主一职,除论资历辈份,必须要由一个智勇双全、
处事公正的人来担任......”
“李行军师智勇双全,总舵主的位置,当之无愧!”一个矮壮的汉子指著书生。
落腮胡道:“我反对!”
矮壮汉子:“嘿,你怎么什么都反对?”
落腮胡:“李行做人太差劲!”
矮壮汉子:“什么做人太差劲!”
落腮胡:“本来就是!若他来当总舵主,我更更更不服!”
于是各路人马吵成一团,有人推举陈清,有人推举李行,更有人推举自己。李行此时大喝
:“大家静静!我有办法!”大家安静下来。“既然各位意见不一,再争论下去也难有结
果,这样吧,我们就用老办法......”
李行吩咐手下在厅中摆好香案,香案旁再以稻谷堆成一座小山,在小山顶插著一把纹著凤
凰的宝剑。李行领着帮众祝祷,接着几个候选人立于米山周围。
李行宣达:“奉妈祖娘娘之命,待会大家一齐向宝剑跪拜,宝剑所倾之处,即总舵主大位
所系之处......”
众人眼巴巴望着插在米堆中间的那把剑。海上讨生活者,性命无依,妈祖作为航海的守护
神,自然成为这些海贼信仰的对象,如今遇到难解之事,当然要请出她老人家解决。
李行宣达:“跪拜!”
众人一齐跪下祭拜,不料一刻钟过去,剑依然稳立于米中。大家有些不耐烦。一顿饭的时
间过去......
“搞什么鬼,剑若不倒,我们是不是要一直杵到天荒地老呀?”落腮胡又嚷嚷。
“不得妈祖娘娘无礼!”李行道。
然而,剑竟在此时应声而倒,而且是朝着李行的方向。
原来他提这个主意,是因为他在怀中藏了磁石,可使宝剑受磁石的吸引而倒向己方。他不
禁嘴角边露出微笑。
但奇的是,剑倒到一半,又复直立,反向另一边晃去。如此,在李行和众人惊讶的目光下
,剑倒向了陈清。
李行不可置信的看着陈清:怎么可能?
奇也怪哉!难道真是神明显灵?李行缩著脖子望了望天。
就这样,陈清成了总舵主。他朝站在柱旁那人点了点头。
那人年纪和陈清差不多,但身形比陈清高瘦。他也向陈清点了点头。他就是陈清的亲信—
木龙。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陈清早知李行会提出谷剑之法,而且作弊。其时他苦无对策
,木龙却说不用担心,他自有法子。
“什么法子?”陈清问。
“反正相信我就对了。”木龙道。
如今果真事成,陈清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木龙到底是用什么办法,他却无从得知。
其实,陈清也不清楚木龙是什么来历。几年前某一日,陈清单独在港口的酒楼喝酒,因为
看到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要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和三个恶霸动起手来。虽然他武功
不低,但双手难敌六拳。一阵恶斗之后,他竟被两个恶霸架住。
“不自量力!”说完恶霸便从腰间拔出短刀,欲向陈清胸膛刺下。一个男子横出将恶霸的
刀打飞。恶霸气急,抡拳欲打男子,那男子也不躲避,恶霸一拳打在男子小腹上,男子稳
如泰山,反是那恶霸抱着自己的拳头哀哀乱叫。接着男子一拳打在恶霸鼻梁上,恶霸即鲜
血狂喷。另两个恶霸见状,放开陈清朝男子袭去,只见那男子左一拳右一拐,不用两三下
也将他们打趴在地。陈清请他喝酒,发现他竟是“同道中人”,而且皆个性豪爽,两人席
上相谈甚欢。
陈清:“不知阁下在哪一船主手下做事?”
木龙:“我原本有一艘福船,但日前出航不幸遇暴风沉没。”
陈清:“原来阁下原本也是个小老板。我有一队船舰,不知阁下愿不愿意屈就,暂时为在
下副手(副头儿)?”
之后,木龙就成为了陈清的左右手。数年来,两人一同渡过了大大小小风浪,成为生死之
交,后来更义结金兰。不过有些时候,木龙行事却十分诡秘,令陈清不解,例如此次:到
底木龙使什么方法让自己坐上总舵主之位?
思忖之际,一个手下跑进来,禀报荷人派人来谈贸易之事。
所谓“贸易”,是指洋人出钱、提供武器,雇用汉人抢劫来往海峡的中国商船。
陈清:“让他进来!”
“总督派我前来恭贺李总舵主就任新职!”使者躬身行礼。
站在台阶下的李行脸色难看。
木龙:“什么李总舵主?是陈总舵主!”
使者端详宝座上的陈清:“ 咦?失礼失礼,恭贺陈总舵主!我奉总督之命,前来邀您到
敝处商谈买卖......”
“回去告诉你们总督,”陈清道毫不留情,“本帮从此独立行事,毋需再论。”
落腮胡喃喃自语:“兄弟们早就如此想啦!”
使者:“这......我们之前不是合作无间吗?”
陈清:“什么合作无间?我们出生入死,钱却你们赚得多,兄弟们早就有所不满,回去告
诉你们总督,从此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干各的。若狭路相逢,也休怪我
下手无情。”
落腮胡:“滚回去吧!”
使者拂袖而退。
*
一个黑影趁夜偷偷攀上船。黑影摸到船首,割断锚绳。这人一转身,月光照到脸上,原来
是李行。他上了另一艘船,同样割断锚绳。这样一艘又一艘。完事后,李行看看天空,天
气清朗,风平浪静。
他跳下船,避开巡逻的船工,再沿着沙丘走了一段路。找到舢板,划桨行出。此时,风雨
渐增。
“总督,您放心。我割断了陈清船舰的锚绳,经昨夜强台,他的船定损毁严重。”李行在
荷兰城堡内兴高采烈的说著。
在座者除了总督、一些荷兰军官之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黄面孔。
“做得好!这次攻打陈清一定能获胜!”总督道。
“若陈清死了,总舵主之位就是你的了。李军师,没想到老舵主待你如亲,你竟然做出这
种吃里扒外的事。”那男的黄面孔开口。
“哪里,先背叛老舵主的人可是张老您呀!”李行道。
“老舵主只因我弟弟私藏一点赃物,就将他砍了,这人全不顾兄弟道义,没什么好说的。
”张老道。
“待我登上舵主之位,我俩可相互合作,互蒙其利、互蒙其利,嘿嘿。”李行道。
“这次本帮和荷军连手,加上李军师作内应,还有鼎鼎大名的莲道师助阵,陈清不死也难
。”张老向那女的黄面孔作礼一拱。那女的长得阴阳怪气,只见她嘴角一扬,也向张老回
礼。
此时,城外突然传来轰隆声。
一个军官慌忙跑来:“总督,大事不好了!”
一行人奔到城墙眺望,竟然看到几百艘大大小小挂著陈字旗号的船舰出现在海面上。荷兰
将领和张老匆匆奔下城墙指挥船舰。
昨夜,李行在船上动手脚时,惊醒了睡在船中的木龙。木龙见李行对船动手脚,也不声张
,顺水推舟来个将计就计......
陈清领着船舰浩浩荡荡而来。荷舰巨大,他先派出火船,勾住荷舰,再用火攻的方式将其
一一烧毁。张老的帆船虽然数量比陈清多出几倍,却来不及整队。陈清令落腮胡领着船舰
,和他一道将张老的舰队冲散成数批,再用火砲重击之。海上浓烟遍布,火光闪耀,炮声
隆隆。
此时,忽闻一声哨音从城堡方向传来,突然间,许多人头从海里应声冒出。这些人皮肤泛
青,面容宛如嘻笑。待跃出水面时,下半身却并不是脚,而是鳍。
“人鱼!妖怪!”水手们喊著。
历来台岛地方志中,偶有人面鱼浮出海面的纪录,见者皆恐惧,视为不祥。
眼见这些人鱼越跃越高,跃到船上,开始吃人,水手吓得到处奔跑。
陈清举刀下砍一条窜至他脚边的人鱼,一刀两断,人鱼头颅滚出,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
。其他水手也挥刀反击。但是砍了一个,新的又跃上,人鱼数量增加,砍不及砍。
突然,陈清觉得左肩巨痛,他回头一看,一只人鱼正紧紧咬住他的肩膀,人鱼的腥臭之味
也传至他鼻中,几欲作呕。他奋力用刀拍掉人鱼,但是手臂、腰腹又被另几只咬上,陈清
不堪负荷而不支倒地。木龙见陈清倒地,快被人鱼吞没,忽然变身成一条巨大的金龙,向
陈清扑来,然后把咬著陈清的人鱼吞掉。
“木龙......”陈清目瞪口呆。
海船下用直木称为木龙,神实栖之,忽有异声,则云:“木龙叫”,主凶。—取自“《赤
崁集‧飓风歌》──清‧孙元衡”
变身之后的木龙再发出一声清啸,陈清船队的每一艘船仿佛有生命般,应声而颤动。不久
,从船的龙骨处窜出一条条与木龙相似的金龙,只是体型较小。这些金龙上天下海,游动
八方,一一将人鱼像吃水饺般吃掉,而木龙自己则直奔荷兰人的城堡,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就是站在城墙上的那个女人—莲道师。
莲道师见木龙向她飞来,忙念起咒语,然后又发出一声哨音,海面涌出一只青龙。青龙比
木龙的体型大上两三倍,涌出海面的同时挑动了海水,许多船只因此翻覆。青龙直向木龙
飞来,马上勒住他的身体。但在此之前,木龙已先一步将莲道师吞掉,莲道师来不及靠唤
出的青龙救命。
妖物一旦被人唤出,势必要完成任务方能罢休。只见木龙还是被青龙紧紧缠着,渐渐,木
龙的身体出现裂痕,裂痕越来越大。
木龙痛不欲生,神智恍惚。
他记得他出生时,妈祖曾将他托在手上,对他说:“木龙,你本该寻找你命定之人,帮助
他。”
木龙于是化身成少年云游四方。那日他到一个港口,港口樯桅如林,岸边商贾如织。他在
一个酒店坐下,当他第一次见到陈清时,不知为何为他深深着迷,衣裳下金鳞微动:“是
这个年轻人吗?”
之后数年之间,他和陈清纵横海上,专劫不义之财,对商贾渔民却不动分毫,东南沿海商
贾渔民私下尊称他们为“清龙将军”。
现在,该说再见了吧?木龙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大,虽然许多小金龙靠过来攻击青龙,但丝
毫无法憾动青龙半分。木龙的身上开始落下碎片、眼睛渐渐阖上。
突然,他感到身体一阵轻松,原来是青龙松脱了他。
适才陈清乘着一条小金龙,飞到青龙身旁,用纹著凤凰的宝剑向青龙刺去,但是青龙鳞片
坚硬,刺不入。接着,陈清命令小金龙绕至青龙嘴巴,他看准青龙张口要吃了他时,跃入
青龙口中,将剑刺入青龙喉咙,青龙涌出绿色鲜血,陈清被冲出口外,还好小金龙即时飞
来接住。
木龙得释,但他只能往下掉,因为他受伤太重。砰地一声,他刚好落在载着张老和李行的
那条船上,船上的桅杆、帆布皆被压倒,而那两人也被压死。
陈清乘着小金龙落在木龙身边,悲伤的看着他。
“你还好吗?”陈清问。
“恐怕要跟你道别了,老朋友。”木龙道。
“不会的。我请最好的工匠来修补你身上的裂痕,请最有法力管他是谁来治疗你的伤口,
你会复原的......”陈清道。
“不,就这样吧......咳......咳......”木龙吐了一口黄血。
“我还能做什么......”陈清忍不住哽咽。
“朋友,听我一句话。”木龙吃力说道。
陈清擦干眼泪,凝神倾听。
“莫忘初衷,别被权势迷了心窍。”木龙道。
“是......”陈清道。
“妈祖来接我了......”木龙慢慢阖起了眼睛。
*
之后,陈清的海上势力越来越大,往来海峡的中外船只,皆需他令旗才能通过。虽然在朝
廷的眼中他是个除之而后快的海盗,但是对于沿海的秩序维持则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如
果这种情况能维持下去,未尝对百姓不是一件好事,只不过,在最后他还是忘了木龙说的
话。
朝廷欲招安他,条件是若他缴械投降,就给他官作,他想还有什么比财富更吸引人的呢?
当然是权位。于是他答应了。不料,这却是朝廷设的圈套......
明万历三十四年,陈清被斩首于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