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以为他会跟我说声‘谢谢’还是什么地,没想到却什么也没有,而魔镜的
魔力,似乎也在我释放野人后就消失了。只是,我当时没想到,就像是因为好奇打
开潘朵拉的盒子,从那晚过后,竟是我恶梦的开始………”只见阿朱余悸犹存地说
道。
“后来我爸因为对那人的古物念念不忘,很想再一睹他的收藏,于是打听到那人家
里面去,谁知他们却说,这位远房亲戚早在几年前,在一次去云南作买卖时就被人
杀害了!我爸听了也不相信有这种事,明明前阵子还来我们家作客,于是和郭管家
一起北上,一看遗照果然是那个人,回来之后有好几天都说不出话来。当时郭管家
也说,那人即使做鬼了也要得到古镜,只怕那枚古镜真是什么不祥之物!”
“他们说这些话时,自然是不在我面前,但还是被我给偷听到了!我在知道这件事
之后,更加不敢去碰那古镜,当然也不敢对他们说,其实古镜是我偷拿去的。当时
我又怕又烦恼,整天提心吊胆又疑神疑鬼地,常常感觉窗外黑漆漆的山中,有一双
殷红的血眼正观察我的动静,没多久也就生了场重病……”
“因为我的病情一直没有起色,有一天,我的父母打算带我去探访一位名医,我记
得那天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毛衣,身体虽然不舒服,但心头却很高兴能有机会出门玩
。没想到在半路上,就发生了那件可怕的事………”说到这,阿朱深邃的瞳孔,也
因为回忆起惊骇的往事,而隐隐颤动。
“翻车了………我们的车开到半路,不知为什么,像是有人弄翻我们的车子,从山
壁旁一路翻滚到山下,坐在后座的我像玻璃罐中的小虫,不断地尖叫,然后又被抛
飞出车外,摔到一棵峭壁的树上,我的脚浑身是血而且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车子不
断往下坠,而爸爸妈妈却还在车里面……”一讲到这,阿朱的眼泪也跟着往下坠……
“当时我很害怕,甚至连尖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因为我突然看到另一棵树上也站着
一个人,不,他不是人,是妖怪,他是狼人,那张脸像狼一样,还有一双血红色的
眼珠,一直盯着紧抱树干的我。我感觉他会把我杀了,但我却无处可躲,忽然他走
出树枝一跳,往我这边扑了过来,我吓得眼睛一闭,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我就不记得
了!”
阿弦一听,低头深思道:“看来那狼妖找不到那枚‘坤镜’,最后还是对阿朱伸出
狼爪了,只是他既已习得易容之术,又知道古镜就在‘宁隐山庄’中,为何还要这
般费事,要在外面动手呢?”
“当我人醒过来后,我不知已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正躺在一个洞穴里,我还发现
我站不起来了,双脚不能动了,但却一点也不觉得痛,我以为我死了,但就在这时
,我听见外面有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我知道有人要
进来这洞里,我很害怕,怕是那妖怪要来吃我!”
“结果,进来的是毛毛!”
“毛毛?”
“我后来为他取的名字啊!”阿朱像介绍一个老朋友应道。
“我当时一看就认出来了,是我从古镜中放出来毛茸茸的精灵,他手上还抓了一些
野外摘的果子要给我吃,看到我醒来了,高兴地又叫又跳,满地的果子都被他踩烂
了。我看他这副雀跃不已的模样,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救我,但却让我觉得很安
心!”
“原来是毛怪的报恩啊!”阿弦也应道:“大概是你放了他,他知道这狼妖的厉害
,所以救你当报答!”
“也许是吧!当时我看到他身上有好多处伤口,一定是那狼妖扑过来时给抓伤的!”
“那我这嫂子还真是有情有义哦!”阿弦挖苦笑道。
“嫂子?什么意思?”阿朱不明白阿弦为什么这么说,阿弦只说这不重要,要阿朱
继续把故事说下去。
“后来我和毛毛又在山中生活了几天,现在回想起来,真像是在做梦一样,我现在
完全记不得我们是怎么沟通的,但当时我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会摘果子给我吃
,装山泉水给我喝,有时还会抱着我在山中一棵树跳过一棵树地飞来飞去!我知道
说这些话一定没人相信,会当我有妄想症或脑筋有问题,所以…阿弦你还是第一个
,听我讲这段故事的人,你可别在心底偷笑我喔!”说到这,阿朱不好意思地低下
头来,似乎很在意阿弦怎么想自己。
“妳放心啦,我不会笑妳!妳看我只是去你家睡一觉,结果就穿越到古代来了,这
种比扯铃还扯的事都发生了,那遇到魔神仔也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了,其实我每
天都要遇上好几回呢!”阿弦苦笑道,这话既是挖苦也是自我解嘲。
阿朱听了也噗哧笑出声,想到正因为自己的关系,才让阿弦和他女朋友阿娟一起牵
扯进这个时空来,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也因为这个机缘,才有机会认识阿弦,一
股复杂酸涩的情绪,隐隐在心头拨弄著。
“那后来呢?妳这个台湾版的‘神隐少女’,后来又是怎么进到古画的世界里?”
阿弦还在听故事的兴头上,浑然没注意到阿朱的隐情。
“后来,有一天他又带我到处飞,忽然我远远看到了我家‘宁隐山庄’,我一想到
爸爸妈妈不知现在怎么样了,顿时难过地流下了泪来……他好像也察觉到我的心意
,知道我想回家,那天晚上我睡着后,忽然半夜我的脚像是被人割掉一样刺痛,我
痛到大声地哭了出来,也感觉旁边有好多人在叫我,睁眼一看,竟然是郭管家他们
,而我正躺在自己家门口。”
“他们说半夜忽然听到有人在门外哭喊,一冲出来就看到我躺在那,他们赶紧帮我
叫了救护车,一路上郭管家陪我去医院,他说他们找了我好几年,动员天地会帮众
的所有力量,整个山头上上下下都翻遍了,我却像是凭空消失一样,问我这几年到
底哪里去了………”
“我听了也吓一跳,明明自己只跟着毛毛玩几天,怎么眨眼一回来,却已经过了好
几年。我问爸爸妈妈呢?郭管家叹了一口气,他说那次出车祸后,老爷和夫人就仙
逝了。我一听当场大哭失声,整件衣服都是我的眼泪,低头看看那天所穿的粉红色
毛衣,不知何时,原本亮丽的新衣服,突然像经历了几十年,已变得破损不堪!”
“到了医院,经过详细的检查,医生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我的身体像经历过一段漫
长的冬眠,整个机能都进入沈睡之中,而在此刻清醒之后,所有的生理作用也开始
逐渐苏醒,所以我现在感受到痛入骨髓的脚痛,竟然是我当初几年前发生车祸当下
的疼痛!而且,因为早过了抢救的黄金时期,医生判定我的脚已终生瘫痪,再也不
可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了,唯一不幸中的大幸,是我当年的伤患处因为身体冬眠而
没有继续溃烂,生命机能也得以维持下去………”
“那时他们问我这几年去哪了,有过什么印象,我在知道真相的瞬间,受到这么强
烈的冲击,那当下我仿佛得了失语症,半句话也说不上来,我感觉自己就像‘睡人
’那样突然清醒,醒来才发现整个世界全变了模样………在那之后,我的身体像是
为了赶进度般,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迅速从那天发生车祸的小女孩,转变成历经
父母伤亡,只能孤伶伶坐在轮椅上的自闭女人。
后来的几年,我的生活单调地像是上了发条的时钟,在无人知晓的‘宁隐山庄’,
看着时钟一分一秒的流逝,自己也一分一秒的倒数,唯一最快乐的时候,大概就是
重拾儿时喜爱的画笔,借由作画让不良于行的我,能短暂逃脱现实的束缚,进到一
个想像的时空中;也借由欣赏山水画作,回忆儿时爸爸妈妈还在我身旁,看着他们
鹣鲽情深地如何点评一幅喜爱的古画……”
阿朱这话说得落寞,也让一旁的阿弦听得不知所措,只好东怪西怪,怪起毛怪碎念
道:“就说这死魔神仔当初救了人,自然该早点把人还回去!偏偏死性难改,牵了
小孩就爱抓在身边到处绕,你看看,这一牵都几年过去了………”
“也不能全怪他啦!”阿朱赶紧像是替好朋友辩解道:“我的命当初是他救的,而
且在那之后他也有常常来陪我啊!”
“他还敢来?”阿弦惊道。
“嗯,大概毛毛也认定我是他在这山头的好朋友了,所以在我坐轮椅之后,他常来
找我玩。”
“玩?怎么玩?”阿弦倒是很好奇,人跟魔神仔要怎么玩。
“通常是我在快睡着半梦半醒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在我房里,然后一把抱住我在这
山中呼啸腾跃,那一刻我仿佛摆脱这双已瘫痪的双脚,自由地飞翔在天空呢!然后
到了隔日,我会发现我正舒服地躺在房间床上,昨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作梦一样。
”阿朱说著笑得合不拢嘴,阿弦却一脸不以为然,心中吐槽搞不好真的是妳在做梦
,就因为现实太苦闷了,所以才会常做这种超脱现实的梦境。
“他还跟我说那头恶狼不会再来害我了!”
阿朱一说到这,阿弦原本认定她在说梦话的漫不经心,忽然变得震惊,赶忙问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自己本来在家乡山上好好的,有一天在月下跳跃游玩的时候,忽然看见林子
中有一个妖精在修行,他知道这些有在修行的妖精都不安好心眼,原本想赶紧躲开
,没想到还是被这头恶狼给发现,他虽然跑得快,但那狼妖拿出古镜对着他在月下
一照,他就被吸进去了,也不知在里面待了有多久,直到我把他放出来。
后来,他就时时提防著狼妖,但又想找机会捉弄他好报当年之仇,无奈自己法力不
够,只能暗暗留神他的出没。他知道狼妖很想要得到另一枚古镜,尤其是那晚自己
被放出来后,古镜解开封印的时候,一定也让狼妖感应到了,知道另一枚古镜就在
我手上,所以才找机会对我下手,以致发生后来车祸那件事………”
“因此在我出车祸后,毛毛更常在山头留意狼妖动静,也知道狼妖多次易容进到我
家,但似乎都无功而返。有一天,那狼妖易容成我家园丁,钻到我房中想找那枚古
镜,但却怎么样都找不到,反而房里发出的声音,让郭管家他们起疑,一群人怕是
遭小偷,赶着要进来捉贼,那狼妖一急拿出自己身上的古镜,念了咒语,往墙上古
画一照就钻了进去!在窗外目睹一切的毛毛,知道报仇的机会来了,也赶紧跳进房
间,将那墙上挂的古画给撕烂,等到郭管家进来时,只见一地的碎纸,却不知道发
生了什么事!他很开心终于把那狼妖关在古画里,同时也知道这古镜的秘密………”
阿弦心头一沈,只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那狼妖在贾子年时代就已修到能易容又谙
通人语,中间又过了这几年,功力自是大进,怎么可能扯烂古画,封了退路就被锁
在里面,只怕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毛呆”未免过于憨直,不知其中还有蹊跷。
“我一听古镜竟然还有这种法力,也就不像之前对它这么恐惧了,于是想起我一直
把它跟芭比娃娃放在一块,回头就让人从储藏室中把小时候的玩具箱给搬出来,果
然找到那枚古镜。”
“哈,这‘乾坤万里镜’就算没这等邪门法力,也听说是汉朝古物,价值连城的宝
贝,妳却不识货地把它和玩具放作堆,难怪狼妖会找不到!”阿弦笑道。
“唉,我才不当它是宝贝呢!要是时光能倒流,回到一切开始的时候,我宁愿从来
不知道家里有这枚古镜,不去打开这‘潘朵拉的盒子’,就让它给狼妖带走,这样
我的脚不会受伤,爸爸妈妈更不会………”
阿弦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赔罪道:“对不起,我……”
“不,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说对不起。只能说也许这枚古镜真是不祥之物吧!”阿
朱黯然道。
“那时,我知道毛毛也想要试试这枚古镜的厉害,于是便给他了,他拿到镜后,很
高兴地照着狼妖的咒语,然后就往墙上挂的古画一跳,果真进到古画里去了,我还
可以看到他变成一团毛茸茸的墨渍,在国画的黑水白山之间,一眨眼就像飞墨一样
跳来跳去,最后再也看不见!”
“从那之后,我们的游戏就有了新玩法,我常常请郭管家拿出家中收藏的各幅真迹
画作挂在房中,让毛毛随心所欲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且一定要是画家临摹的山
水画才行,古人说‘凡画山水,意在笔先’,是说意境先于落笔,画作完成时,内
在之意与外在之境才能互为表里。那神奇的古镜,大概能照出画家心中之意,意境
相通之后,毛毛再借由画中之境,进到当时画家所看到的真实山水里去! ”
阿弦对于古画竟然还暗藏这种“逆向工程”感到啧啧称奇,并逆推出阿朱是不是也
在那时跟着一起进到古画之中?
“这次你倒是猜错了!”阿朱摇摇头说道:“由于上次跟着毛毛在一起才没几天,
回来却已经过了好几年,所以这次我不敢贸然跟着他一窥画中的世界,怕一进去自
己就出不来,或是又过了好几十年………”
“所以这还只停留在动物阶段,没有经过人体实验!”阿弦打趣说道,但又不解再
问:“那妳又是怎么进到这里面来的?”
“这……”此时阿朱脸上面有难色,看来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不好启齿,吞吞吐吐
了半天,才把这段“家丑”描绘出轮廓,原来阿朱有一个情如姐妹的看护,后来不
知怎么地竟像撞邪一样,整个人性情大变,虽不至于伤害她,但每天这样关在房间
呼喝詈骂,确实也对平静的“宁隐山庄”造成了不小的骚动,再加上当时无人能照
顾她的生活起居,整个山庄乱糟糟的,也让她感到心烦意乱了无生趣。常来找她玩
的毛毛自也感应出这宅子有其他灵体闯入,大概是出于想保护好朋友的天性,于是
便擅作主张,在一个晚上趁她睡梦中把她抱进古画里。这魔神仔既已练就在各古画
中来去自如的本领,自然也领略各大名家的擅场,他哪里不跳,偏跳进沈光文的笔
下,想来亦曾见识沈光文不只工于画作,更是妙手回春的名医,因此才将阿朱置于
沈光文的草屋门前,搬演出后来一段故事………
这下阿弦恍然大悟,终于侦破这桩千古离奇的绑架案,此时黑压压的天色也突然曙
光乍现,天光破晓,整个山头从混屯不明中苏醒,顶上枝头虫鸣鸟叫声不断,忽然
一声野人凄厉的呼喊从远处传来,瞬间已来到阿弦他们面前,只见绑匪主谋毛毛的
肩上跨坐着不动琉璃子,她拧著毛茸茸的大耳,像是骑马打仗地呼啸而来,一脸玩
兴十足的傲娇模样,看来毛怪遇到了天敌,这下真成了琉璃子的座驾,只得向阿弦
来讨饶!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