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丁副官步履不停走进总理办公室。
“报告总理,查到了,消息一开始京师总商会副会长家中传出去,属下再追下去,发现培
华女中才是源头,您看要不要派兵抄了这间学校,给属下三天时间,一定能揪出图谋不轨
的散播者。”
“培华女中,螓螓就读的学校?”
段祺瑞喧腾的火气像是被一阵狂风扫过。
“不用查了,这件事肯定是冯华甫那老狗干的,我跟他不死不休。”
冯国璋在段总理口中就是一只癞皮老狗。
“就这样放过京师总商会副会长?”
丁副官纳闷总理怎么会一听那是表小姐唸书的地方,马上改口,将事情推到冯国璋头上,
先前不是还说非扒了泄密者的皮。
见总理鼻子又气歪了,嘴里喃喃咬著:“死兔崽子。”再联想到表小姐与二少的关系。
上次国会选举,二少不就搭著表小姐写信给鲁迅的顺风车,阴了总理一回儿。
有一就有二,不然小小女中里,一群女学生从哪弄来政府机密当作谈资。
顺藤摸瓜到时候挖出二少,总理是办还是不办?
“要不要我去请二少回府一趟。”
想通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丁副官不再提京师总商会副会长。
“去,派兵去抓,今天我不打断他的一双腿,以后他是我老子,我是他儿子。”
丁副官是自己人,既然猜到了,段总理也不掩饰,这次他是真动了肝火。
总理府护卫满京城找段二少时,螓螓正在培华女中午茶。
中午林徽因特别到螓螓班上邀请她一块用餐,差点让乐乐跟小敏嫉妒死了,身为学校里的
风云人物,林徽因的一举一动受到学生们的注意,她所以青睐的人,自然会得到另眼看待
。
庭院里如茵草地上,林徽因替正在小口咀嚼小黄瓜三明治的螓螓,倒了一杯英式红茶。
螓螓道谢后,喝了一口加了蜂蜜,甜滋滋的西洋茶,胃瞬间暖了起来,满满幸福感涌上心
头。
“段总理真的准备在国会开议当天宣布辞职。”
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地,听说根源出自于学校,而且是从段家表小姐口中流出,林徽因受父
亲嘱托过来探探虚实,毕竟庄凌韵今年已经十二岁,再受宠爱,长辈也不会在她面前商议
军国大事。
林徽因认识庄凌韵不深,却也知道这位学妹家教极佳,不是个口无遮拦的人,会特意在学
校谈论这件事,内容钜细靡遗,不禁令人猜想,有人刻意借她的口散布。
“表哥是这么说的,舅舅要借此逼冯大总统下台。”
左右国家局势的大事由小姑娘口中说出,像是扮家家酒似地,缺乏真实感。
“妳表哥让妳到学校说的。”
培华女中学生家长层面广,涵盖政商学界,透过学生家长传播,段总理的盘算很快就会传
遍京城。
“他没明说,但应该有这个意思吧,否则他会特别交代我不能说出去。”
林徽因无法理解段二少的思维,既然要让政界的人提前准备,为何要绕那么大圈子,明明
有报社这样直接管道。
“新国会由安福俱乐部把持,新总统必然会是段总理属意的人选,内战又要开始了吗?”
这意味着北洋政府内将不再有反对段祺瑞的声音,府院齐心合力贯彻武力统一的方略,中
国又要陷入大规模的内战。
“既然不愿见到我们国家又陷入混乱之中,你表哥就应该劝诫段总理别一意孤行。”
钦佩段二少的义举,希望他利用亲情阻止段总理别一错再错,新国会已经被称为安福国会
,段总理以贿选手段,操控国会闹得全国皆知。
“该做的、能做的,表哥都做了,等舅舅知道,表哥将他的计画透给外人知悉,说不定会
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徽因学姐还要表哥再做什么呢?大义灭亲吗?换成学姐,妳做得到吗
?”
清澈的眼神看得林徽因心虚。
“我觉得表哥已经做得够多了,舅舅最寄予厚望的人就是他了,知道儿子不断扯自己后腿
,舅舅该有多伤心啊?他常说,穷则独善其身,达者兼善天下,你们把舅舅当成洪水猛兽
,表哥做为他的儿子注定会被用有色眼光看待,他有一颗兼善天下的心,又有几个人会相
信?学校里有多少背地叫我军阀家的表小姐我不是不晓得,我和表哥从没有奢望被公平对
待,但请别对我们做出过份的要求,还是你们都能心安理得对付生养自己的父亲?我就没
办法。要不是舅舅不准我爹纳妾,我哪有这般无忧无虑的日子过,我是感激舅舅的,每说
一次舅舅的坏话,我的心都会难过紧紧缩在一块呢,是表哥说这样对舅舅好,我才答应的
,我的舅舅是天底下最好的舅舅了,不管大家说他如何如何地坏。”
不带愤怒或悲戚,螓螓平铺直述说出自己的感受,细嚼慢咽吃完三明治,将杯子里的红茶
喝干。
见乐乐和小敏在远处招手,螓螓用手帕擦拭完嘴角,向林徽因规规矩矩行了礼。
“谢谢徽因学姐的款待。”
贯彻学校教导的淑女礼仪,转身又像只小兔子轻快回到同伴身边,但林徽因看得出来活泼
身影下的沉重。
这才意识到,螓螓才十二岁,而她才虚长她两岁,肩上都不该有属于大人的负累。
段二少今年不过十八岁,大家对他的要求实在太多了点。
“在大义面前,小情小爱都要抛下,宏峻小友不要被愚孝羁绊,这时候正是站在公义那一
边,只要你挺身而出,国家人民都不会忘记你的奉献牺牲。”
胡适家中,鲁迅慷慨激昂劝说段二少公开批判段总理违法乱纪,他来开第一砲,在舆论的
压力,即便新国会由安福俱乐部掌控,他们也不敢为所欲为。
“太有道理了。”
段二少掏出枪,塞到鲁迅手里。
“为了表示决心,你回去把一家老小全干掉,我一见到你老娘的头颅,我立刻当众声讨我
父亲。”
没想到段二少会提出这种要求,鲁迅张口结舌。
“自己抛不下小情小爱,却要别人丢得一干二净,站着说话腰不疼,段总理是何许人也,
你老娘又是何许人,用她的命来换,我段家还亏了,你们别异想天开,我这个人做事但求
本心,超出我底线的事我碰都不会碰,提供这么多材料,你们都做不成事,没臭骂你们一
顿已经算客气了,还想继续算计我?两位大佬,小子我今年方一十八,别当我那些老奸巨
猾的政客,要谈可以,拿出诚意和良心,不然免谈。”
胡适取走鲁迅手上的枪,还给段二少。
“是我们无能,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持平说了一句公道话。
“这次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爹不可能不惩治我,以后怕是连出门都难了,之后都要靠
各位了,我重申一次,我追求的是民主法治的中国,究竟是武力统一或是和平统一都不重
要,你们心知肚明,列强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分裂的中国,而我父亲的初衷正是想赶快结束
乱局,这点与各位的理念并不冲突,拉下我父亲,还有谁有这个辈份与威望能压得住各地
督军?没有找出这个人选就行事,只会适得其反乱上加乱,言尽于此,小子得回家挨揍了
,两位保重。”
拱手向两位长辈道别后,潇洒地走了。
“段家有麒麟子啊。”
胡适对段二少赞誉有加。
“冥顽不灵,明明可以做一番大事业却昧于私情,终究成不了气候。”
被下了脸面,鲁迅不免嗤之以鼻。
“明明是你强人所难,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军阀子女里有谁能像他一样,可惜
这回段匹夫不会轻易放过他,太多双眼睛看着了,不办他,皖系的人不会善罢干休。”
如胡适所料,两天后,段祺瑞开了祠堂将段二少逐出段家,净身出户,一块现大洋一个人
都不能带出总理府。
赶出家门的那一天,段二少叫了一辆黄包车,刚坐上,段大少丢了一个包袱上车,段二少
掂了掂,沉得很。
“把私房钱全给了我,大哥拿什么跑狗、斗鸡、抽大烟?”
心里是感动的,那张嘴依然戏谑。
“管好你自己吧,你这次闯大祸了,老头子轰你出去都算是客气的,好好反省反省,有毛
病的人才会把胳臂往外弯。”
凑近偷偷说:“反正你从来没上过族谱,老头子不过做个样子给别人看,这不,徐树铮要
你的虎狼连,老头子也没给,说是就地解散归回部队,到时候你开个口,他们又不就又回
到你手上。”
段二少也不回应,用力伸个懒腰:“不管了,让他们斗个痛快,中国死活关我鸟事,以后
我要学大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纨裤子弟,救国救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交给伟人去做,我
是不成了。”
摆摆手,要车伕动起来。
“钱我拿了,以后加倍还给大哥。”
“省点用,再多我也没有了。”
两兄弟扯著闲话,黄包车飞快地离开总理府。
刚到胡同口,另一辆黄包车拐了出来与段二少那辆车并行。
“表哥都是我不好。”
螓螓老早守在总理府附近,除了送行,还要道歉,巴大得拉着车,脸上略显消沉,他也为
了段二少的遭遇感到不公。
文人们嫌段二少做得不够,自家人又痛恨段二少吃里扒外,里外不是人,到头来只有他的
二少一个人受苦。
螓螓眼睛泡泡地显然是哭了好一阵子。
“妳做得很好,表哥没事,回去洗个脸美美的睡上一觉,乖,不要让我担心。”
好声好气哄走螓螓。
“小康好好给我拉车,颠昏了我家二少,当心我抽你。”
巴大得叮咛康慕河。
康慕河偏过头答是,担忧望着泪眼婆娑的螓螓,莫名心疼,却清楚自己连关怀都不该付出
。
段二少救他出陆军部,还给他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这份恩情肝脑涂地也不能偿还万一,
怎能觊觎二少的未婚妻。
坚定地掉过头,踩着稳健的步伐向前。
听着身旁的黄包车驶离,他的心像是被带走了一半,才见了两面不是?那份挥之不去的眷
恋从何而来?
“二少,我们去哪?”
走了好长一段路后才重新捡起心中的失落。
“三眼井胡同38号,咱们办报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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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将史实与虚构内容结合,还要维妙维肖,以假乱真很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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