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虚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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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张勇豪的企图
“啊,勇君哥!”我失声惊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张勇豪。
但勇君的肉饼脸,却倏地抽搐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黎开山。
黎开山的脸色,也僵得很难看。
两人望着对方的表情,仿佛都像是见到一条带着剧毒的蛇。
“哼。”勇君啐了一声,回过头去,继续吃他的炖饭,不再朝我们看一眼。
而黎开山紫黑色的丑脸,则已换上了高深莫测的表情。
我登时有点尴尬,想起之前在士林分局里,勇君知晓了顾米晴的灵魂在我的租屋处后
,他第一时间就要我去找风茂陵;而在今天清晨,风茂陵载我回雨农路的7-11牵机车时,
我提到了勇君,风茂陵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似乎与他颇为熟稔,且是属于友善方面的。
但在昨晚,黎开山却在“白波坛”里直接对我批评了勇君,直言他“这人是出了名的
为了抢新闻而不择手段”,还曾为了抢独家新闻,用录音笔偷录中正二侦查队里一些侦查
佐讲某件案子的八卦,然后当晚就把它当即时新闻发了,害得那几个侦查佐,后来遭到内
部调查。黎开山和张勇豪彼此间明显不对盘,只是不晓得是否是因为风茂陵的缘故。
所幸这样的尴尬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因为秦台生打断了这样的气氛。他看了看我们
,又看了看正埋头吃炖饭的勇君,一脸莫名其妙。
“你房间里的女鬼,是那位顾米晴小姐?”他讶异问我,这显然与他预期的状况有落
差。
我连忙点点头,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让所有人都认为,在我套房里的女鬼,只有顾米
晴。
“这是怎么回事?”秦台生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他原本以为我所指的鬼是“程毓梅”
,没想到却是他母亲的另一个刚死去的房客“顾米晴”。
他一手指着我,一手指著勇君,怀疑地问道:“你们认识吗?”
但勇君却头也不抬地立刻啐道:“我不认识他们。”
秦台生奇道:“那你刚刚怎么会说,二马房间里的那个女鬼,是那位顾米晴小姐?你
是怎么知道的?”
但勇君却不再言语,他的汤匙开始加速舀动,把剩下的炖饭三口并做两口地拼命往嘴
里塞。
“欸,我在问你话呀!”秦台生狐疑地说:“你方才不是还一直在问我,关于那位顾
米晴小姐的一些事情吗?你是不是有隐瞒了什么?”
黎开山一听,立即猝然插口疑道:“这个人刚才一直在询问关于那位顾米晴女士的一
些事情?”
“是啊。”秦台生点点头道:“这位客人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地说,他和那位顾米晴
小姐以前是大学的同班同学,因为透过其他同学得知了顾小姐的噩耗,便想来关心一下。
所以我才会在他点完餐后,跟他聊。”
“同班同学?”我一愣,勇君和顾米晴以前是大学的同班同学?这是什么天外飞来一
笔的情况?
我狐疑地望着勇君,但黎开山却冷冷地笑了起来。
“还真是令人感到意外。”他用非常嘲讽的口吻,说道:“《水果日报》的大记者张
勇豪先生,竟然是顾米晴女士的大学同班同学,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水果日报》?”秦台生大吃一惊,两眼顿时睁得像铜铃一样大,他愕然地望着勇
君,问道:“你……你是记者?”
“锵”的一声,勇君突然把汤匙一扔,不吃了。
他缓缓站起,转过身时,整张肉饼脸已变得非常难看,正用一个痛恨的目光瞪着黎开
山,活像是黎开山当场把他的脸皮硬生生地撕下来一样。
“埋单!”他冷冷地说。这个举动,已形同承认自己是记者的身份。
但秦台生却一把扯住了他,愠道:“欸,等一下,你是不是在骗我?”
黎开山又“嘿嘿”地笑了一声,仿佛自己刚才吐出那些话语的目的,业已达成。
我方才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样子,是勇君欺骗了秦台生,谎称自己是顾米晴大学的同班同学,他想要透过这样
的伪装身份,来卸下秦台生的心防,进而套出一些关于顾米晴命案里可以深层追究的蛛丝
马迹。
盖因勇君若一开始就对秦台生表明了记者的身份,那秦台生为了避免麻烦,在话语上
一定会有所保留,那么,一些尚未曝光的讯息,他就不会说出来了。所以勇君宁可选择假
冒自己是顾米晴大学的同班同学,以达到采访的目的。
“你有什么冤情,我们一定替你找出真相,还你公道。”
“既然我曾经对死者许了承诺,要替她找出真相,还她公道,说到,就要做到。”
我立时想起那天在顾米晴故居里,以及在士林侦查队里,勇君对着顾米晴的遗体,以
及与我谈论顾米晴命案时,两度义正词严的如此说道。
这人真的说到做到。
但就像黎开山所说的,他也真的是不择手段。
而且,不晓得在刚才,勇君已经借由“顾米晴大学同班同学”的这个假身份,从秦台
生口里问得了什么讯息。
可是现在,这个身份已经无法再使用了,因为已经被黎开山给揭穿。
正暗忖间,眼前业已响起秦台生一连串的怒喝。
“请你马上离开!”他对着勇君厉声道:“你这个该死的垃圾记者,竟敢骗我!”
只见勇君慢条斯理地掏出皮夹,抽出两百元。
“炖饭的钱。”他面无表情地说。
然后他把两百元放到桌上,转身走向店门。
“快走!我的店不欢迎你这种人!”秦台生对着勇君的背影气愤地咆哮。
勇君经过我和黎开山的身边时,我向他点头致意,但他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迳自就
走出了“飞红”意大利面店。
仿佛我是一件令他感到极度厌恶的存在。
就像黎开山一样。
勇君离开后,好长一段时间里,秦台生仍兀自恶狠狠地瞪着店门口,脸上尽是受到欺
骗的表情。
“阴险的家伙!”我听到他啐道:“难怪人家都说记者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脸皮微微发热,我知道秦台生是在骂勇君,但听到他在骂记者,心里多少还是有
种被连坐指责的尴尬。秦台生和姜房东都并不知道我在《东海岸日报》当记者的事,他们
母子俩只知道我在F大唸中文系的博士班。
半晌,秦台生似乎才忽然意识到我和黎开山都还站在一旁,于是他转身对我们说道:
“你们先坐下吧,别站着。”
黎开山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秦台生。
秦台生看了名片一眼,便殷勤地招呼我们坐下,然后他转头对着后面的厨房叫道:“
紫竹啊,来把这个炖饭的碗盘收一收。”
只见一位绑着马尾的圆脸工读生妹妹从后面的厨房走了出来。乔伊的目光瞬间一亮,
似乎对这位马尾工读生妹妹惊为天人,但我却登时一愕。
“咦,怎么是你啊?”我讶异地问。
这位工读生妹妹,竟然是和我租屋处比邻而居,养了两条米格鲁的唐小姐。
“冯先生。”
“打工囉。”唐紫竹稚气未脱的圆脸客套地一笑,就把勇君用过的碗盘端起,但她的
目光仍不停地在我高高肿起的双颊、有掐痕的脖子,以及被李维茵身上墨汁所弄脏的衣裤
上穿梭,明显觉得我现在这副模样非常怪异。
我顿觉有点尴尬,脸色微红,这时秦台生又道:“紫竹啊,收完碗盘后,你倒四杯红
茶出来。”
唐紫竹点点头,很快地就端了四杯红茶上桌,接着她又走进后面的厨房,里头传来洗
碗的“乒乒乓乓”声。
我对秦台生问道:“秦哥,唐小姐在你这里打工啊?”
“是啊。”秦台生道:“她来跟我妈租房子时,也问我的这间意大利面店有没有缺工
读生,她在找打工,刚好我缺人手,就雇用了。”
像是要把我的注意力拉回来似的,他话锋一转,道:“不提这个了,二马,你的脸是
怎么了?还有你的衣服怎么脏成这样?乌七抹黑的,怎么回事啊?”
“别提了。”我说:“出了一些小事而已。”
见我不说,秦台生也不逼问,就在此时,黎开山开口了。
“秦先生,请问你们和风茂陵是什么关系?”他突然单刀直入地问。
我心里顿时打了一个唐突,果然,一听到刚才秦台生“你说什么?那个女鬼还在啊?
”“难道我妈被风茂陵那个臭道士给骗了吗?”这两段话,原本想弄清楚“在我租屋处设
下‘结界’是哪位‘同行’”的黎开山,已晓得该位同行正是风茂陵。现在他只是再进一
步追问确认而已。
“你说那个臭道士?”一听到“风茂陵”,秦台生表情明显不悦,道:“他以前是我
妈的房客,虽然后来搬走了,但因为他是道士嘛,我家在宗教方面有需要的话,还是会找
他。”
他反对黎开山问道:“嗯,黎坛主,莫非你和风茂陵认识?”
“算是认识吧。”黎开山平静地道:“都是同行,有些交情也不奇怪吧。”
秦台生点点头,显然觉得黎开山此语有理。我不禁看了黎开山一眼,他并没有直接承
认他是风茂陵的师弟。我心下揣测,或许是因从秦台生的话语间听来,他似乎对风茂陵有
诸多不满,所以黎开山不愿直接承认这层关系,想要让等一下办事能方便些,是以也不言
语。
此时,黎开山犀利地继续追问:“那他在冯博士的租屋处设下‘结界’,是为了什么
事?”
他的话像利剑出鞘,锐利地直指问题核心,我的心里瞬间却是一整个七上八下,叫苦
不迭。
只听秦台生皱眉道:“‘结界’?我不晓得有这种东西。”
黎开山道:“那为什么你刚才说‘那个女鬼还在啊?’难道我们冯博士的租屋处,之
前就有闹鬼?”
我心头登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怕秦台生是个口无遮拦的人,眼下就会将程毓梅
灵魂在我租屋处里一事脱口说出,正准备强行插嘴,硬把话题带开,却没想到,秦台生却
已先开了口。
“喔,那个啊,其实也不算闹鬼啦。”他道:“当时我妈买进那边的房子后,因为先
前已经空了很久,空屋久没人住,本来多少就会聚些阴嘛。一开始我妈没注意到这件事,
租出去之后,来租的女房客抱怨说里面有脏东西——其实她自己也没有亲眼看到过,却讲
得言之凿凿的——我妈和我都被她烦的受不了,所以在她搬离那间套房后,就干脆再把风
茂陵请来,请他去做了一场法事,他也跟我妈说他搞定了,所以后来才又再重新出租——
我妈和我可不知道有什么‘结界’的事。”
秦台生的话明显是避重就轻,连乔伊都听得狐疑地皱眉头,而黎开山则“嗯”了一声
,似在琢磨秦台生的话。
然而秦台生却未给他沉思的空间,立刻又连珠砲地继续开口。
“唉,我们不说这个了。”他把脸转向我,问道:“可是,二马,为什么顾小姐的灵
魂,会在你的租屋处里呢?”
秦台生竟硬生生地把话题给带开了,摆明不愿再与黎开山多谈此事。
虽然搞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可是我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唉,这说来话长了。”为了避免黎开山再次把话题兜回到“那个女鬼还在啊?”上
,以及这时也无须隐瞒什么,于是我开始把我在《东海岸日报》当小记者的事,以及因为
拍尸体照,而也被顾米晴灵魂缠身的事情,对秦台生说了开来。
“原来你也是记者!”秦台生一听,立刻大叫道:“难怪刚才在我的店里,那个假冒
是顾小姐大学同班同学的《水果日报》臭记者,竟然认得你。”
我尴尬地一笑。
但秦台生马上又好奇地说:“不过你们那一家是什么报社啊?我怎么听都没有听过?
”
我只能继续尴尬地一笑,装作不在意。这话要是让洪主任听到了,保证又会气炸了。
秦台生自顾自地又道:“难怪……那时风茂陵会跟我妈说,他招不到顾小姐的魂,还
跟我妈要了那间房子的钥匙,说他会再去处理。”
我脸皮不自觉地微微发热肿痛,昨晚被李维茵绑进去顾米晴故居性虐,以及风茂陵与
程毓梅赶过来搭救,并驱逐走了“九尾化猫”的事,又浮现在了记忆里。这件事我至今没
有对任何一个人说,我也不愿意说。
于是我对黎开山一比,道:“嗯,所以我现在想请这位法师去我的租屋处,把顾小姐
的灵魂收走,所以才想来先和姜房东知会一声,让她晓得状况,以免造成她和其他房客的
困扰。”
“好。”秦台生倒也爽快,立即道:“那就去吧,既然你们有跟我讲了,就可以了,
我妈那边,我再跟她说就好。”
“嗯。”我又道:“秦哥,那可以请你帮我跟其他房客说一下吗?毕竟请法师来我租
屋处招魂这种事,我怕其他人心里会不舒服。”说话的同时,我朝厨房比了一比。
秦台生点点头,转头对厨房叫道:“紫竹啊,你出来一下。”
唐紫竹圆圆的脸蛋从厨房门口的门帘探了出来。
“没关系,我知道了,你们就去处理吧。”她说。很明显的,在厨房里洗碗的唐紫竹
已经都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虽然她的语气很平静,但她打量我的脸色却变得比刚才更怪异。
“唉……”我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看来以后被她当成“怪怪的邻居”,是免不了的
事了。只见唐紫竹转身又回到厨房里去。
“至于秦小姐和文小姐嘛……”秦台生抬头看了一下时钟,现在是下午四点五十七分
,“那这样吧,我跟你们过去一趟好了,我直接当面跟她们讲就好。”
众人起身,秦台生走进厨房,交代唐紫竹先顾店,门帘后传来唐紫竹应允的声音。
但在秦台生走出来时,黎开山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啊呀”了一声。
“坛主,怎么了?”我问。乔伊也望着他。
黎开山道:“我现在想到,是该通知一下顾小姐的双亲,请他们一起前去才对。”
一听到要通知顾米晴的双亲,我微感不悦,毕竟几个小时前,我在“食食客客”里平
白无故挨了顾雄财一拳,还被他呛了一句“见你一次打一次”,我实不太想再见到这个人
。
而且,我现在也想到,要是被顾雄财知道我住哪里,他以后来我的租屋处,找我麻烦
怎么办?
“坛主,不能请你干脆直接把顾米晴的灵魂给收一收,再转交给他们吗?”我蹙眉道
。
“是啊,黎坛主。”秦台生竟也出声附和道:“而且还要等他们来,时间上不就会拖
延了吗?”秦台生说这话时,他的脸色微沉。
然而,黎开山却摇摇头道:“唉,秦先生,冯博士,毕竟我们这一趟是‘招魂’,还
是要有顾小姐的家属在场比较好。”
乔伊亦帮腔道:“是啊,哪有去招魂,但没有家属在场的?”
我和秦台生默然,无法反驳。“‘招魂’要有家属在场”这件事,本就众所皆知。只
是一想起又要再见到顾雄财那张讨人厌的面孔,一种极度厌恶感立刻涌上我的胸口。
黎开山则把视线移回到我身上,道:“所以,我是认为,于情于理,我们这一趟收顾
米晴的灵魂,是该与顾雄财夫妻联系一下,并会同他们一起前往你的租屋处才对——而且
这也是昨晚我与他们说定的事。”
他的视线有“请你谅解”的意味。我无语,确实,昨晚在“白波坛”里,本来第一时
间,顾雄财夫妻就想到我租屋处“招魂”,最后是被黎开山以“冯博士得先知会房东”为
由给挡了下来,现在虽然姜房东不在,但已经告知她的儿子秦台生了,要招魂,没理由不
通知他们——况且他们是顾米晴的双亲,招完魂后,还是得把顾米晴的灵魂交给他们。
我只好点点头,表示同意联系顾雄财夫妻。
但在黎开山拨打手机时,我看到秦台生的脸色却变得有点阴晴不定,明显想阻止黎开
山,却又找不到正当理由阻止。
“嘟噜噜噜噜噜噜——”
“喂?”是顾雄财那讨人厌的声音。黎开山的手机开得很大声,旁人都能听见电话另
一头传来的对话声。
“顾先生你好,我是‘士林白波坛’的坛主黎开山。”
“喔,法师啊,你好你好。”电话里,顾雄财急急地道:“是那个姓冯的联络好他的
房东了吗?”
“是的。”黎开山道:“所以我想请你们夫妻跟我一同过去。”
“呃,现在吗?”
没想到,顾雄财的声音竟有点迟疑。
“法师,还是请你们先过去?”
黎开山愣了一下,道:“啊,你们要从殡仪馆赶过来对不对?”一旁的我也会意,台
北市立殡仪馆并不在士林区,顾氏夫妻当然无法一下子赶过来。
于是黎开山又道:“那我们等你们好了,不如我们就约在士林捷运站……”
岂料,顾雄财却急急地打断了黎开山,道:“不是啦,法师。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夫
妻不过去那个姓冯的他家了,能不能就请你直接去把我们家阿晴的灵魂收回来,然后晚一
点我们夫妻再过去‘白波坛’找你,去接她?”
“什么?”黎开山愕然。
只听顾雄财在电话里继续道:“法师,因为我们夫妻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啦,而且处
理完可能要花一些时间,所以没有办法过去,那就拜托你了齁。”
然后顾雄财就迳自切断了电话。
“他这是什么态度?”一旁的乔伊不由得大怒,顾雄财根本是以下命令的口气在对黎
开山说话,黎开山则讶异地望着被挂断的手机,满脸疑惑地转头看我。
我的心里也是满满的问号,昨天顾氏夫妻还气势汹汹的想要马上冲到我的租屋处,一
副不让他们帮宝贝女儿招魂,他们就要跟我计较到底的态势,现在我联落好了,他们却竟
然变卦,不来帮他们的宝贝女儿招魂了?
“因为我们夫妻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在这个节骨眼,还有什么事情,比帮亲生女儿招魂更重要呢?
我和黎开山一头雾水的互望,秦台生却蓦地开了口。
“好啦,黎坛主,二马,既然顾小姐的爸妈都这么说了,我们就不要担误时间了吧。
”他对我们催促道:“赶快过去,早点把事情处理完吧。”
我注意到,秦台生说话的同时,那张原本阴晴不定的脸,却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离开“飞红”意大利面店。
一段车程后,我抵达我的租屋公寓楼下。
其他人都还没到,看来是还堵在路上了吧。除了我是骑车之外,秦台生和乔伊都是开
车,而黎开山则再次坐上了乔伊的黑色马自达休旅车。在台北,有时骑车会比开车还快到
达目的地。
于是我站在公寓的一楼大门前等他们。
等待时,我低头看了一下表,现在是五点二十三分了,好在我出门前先把稿子给上传
了,否则现在这样,今天会来不及发稿,洪主任又会叫骂不休了。
已是黄昏了,我抬头望着天空,突然有种“总算要结束了”的感觉。
“一切都会在等一下画下休止符了吧。”我对自己说道。
等一下,黎开山就会来收走顾米晴的灵魂,以及猫灵。
终于不用再看到顾米晴那张上吊自杀后的脸了。
整起顾米晴上吊自杀的命案,至今不过才短短第三天,可是我却觉得好像过了一世纪
这么久。
想起顾米晴,想起郑英书,想起李维茵,再想起顾雄财夫妻。
我只是个想混口饭吃的小报记者,却莫名其妙地卷进这件事。
不自觉地长叹了一口气。虽然还有很多未解开的谜团,可是此时此刻,一种“我不想
再管了”的念头,爬上了我的心房。
因为我累了,这三天所经历的一切,业已让我身心俱疲。
终于不用再看到这些人了,一切就在待会就告一个段落吧。毕竟就算解开了谜团,查
出了什么真相,我的薪水也不会增加,也不会在社会上得到什么名声,明天洪主任仍会为
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对我叫骂不休,林教授仍会把我逐出师门。
一切又会恢复到先前的平静。
“先前的平静吗……?”
苦笑了。因为我无言地察觉,那个“先前的平静”,只不过是继续过著一个浑浑噩噩
,茫茫然,宛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罢了。
就算解开了谜团,查出了什么真相,我依旧只是一个没什么影响力的地方小报记者罢
了,边缘的杂鱼。
比起现在,其实好不到哪里去。
“那还有机会再见到程毓梅吗?”
这个念头,蓦地窜将上来,程毓梅那一张雪白的鹅蛋脸,竟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还是只能苦笑了,因为我想起风茂陵那不友善的态度,他怀疑我是黎开山的弟子,怎
么可能再让我见到程毓梅呢?
看来风茂陵也是因为包真晨的旧新闻,和先前的我一样,认为是黎开山与广华仲合谋
害死了程毓梅吧。
可是黎开山刚才却对我解释,实际上详情不是这个样子。
到底是谁对谁错呢?
我不知道。
只是,这辈子大概不会再见到程毓梅了吧。
不知怎地,内心深处的某一个角落,微微地感到有些失落。
黎开山等人仍还没到……
就在此刻,公寓的大门忽然打开,一张明艳动人的菱形面孔探了出来。
是文小姐。
“啊,冯先生。”文小姐一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亲切地对我打招呼。她以为
我是刚好回来。
“文小姐,你好。”我也赶忙回应,没想到竟然会在一楼与她碰头。
文小姐穿得非常漂亮,一头波浪型的长发下,搭配着一件极贴身的黑白条纹短T恤,
傲人的E罩杯豪乳,将T恤领口撑得鼓鼓的,乳廓饱满,乳沟也若隐若现,下面搭配着优雅
的桃红色裤裙,整个魔鬼身材展露无遗。香肩上揹著一个粉红色的小侧背袋,看起来像是
正要出门去约会。
就在我正准备把等一下黎开山要来收走顾米晴灵魂一事告知她时,文小姐却转过身去
,背对着我,弯下水蛇腰,探头查看大门旁的信箱。
这个画面让我瞬间停止了呼吸。
好诱人的画面。
文小姐水梨般的肥臀,正对我妩媚地翘著,并随着她左探右看的信箱动作微微摇晃,
看上去相当饱满圆润,瞬间让人真的有想上前抚摸的冲动。
我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涌到嘴边的话语一下子又吞了回去。
脑海里也不自觉地忆起今日中午时,文小姐与郑英书先在房里做完爱,然后在顶楼接
吻的画面。
我还记得,在两人发现了我开门之后,我应允同意让郑英书请我吃午饭,郑英书又在
我的面前,温柔地抱了文小姐一下,手继续不规矩地在文小姐肥软的梨臀上摸了几把,文
小姐的娇躯还像是吃痛似的发出一阵轻颤,但她的脸上兀自仍挂著依依不舍的表情。
当时看到那画面,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此时此刻,望着文小姐肉呼呼的肥臀,再联
想起那个画面,我的喉头哽了一下,那是为了自制而继续吞咽口水而哽。
真情色。
回想起今天早上,郑英书和文小姐那一场激烈的性爱,那响亮的肉撞肉碰撞声,让隔
著墙的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望着文小姐充满诱惑的肥臀,我的下体开始充血,神经底
层在蠢蠢欲动。
第一次遇见郑英书和文小姐在顶楼拥抱,是前天,也就是顾米晴刚上吊自杀没多久之
后,我因为忘记林教授约了要meeting,冲回租屋处拿文件资料时,恰好撞见了两人在顶
楼的门口旁拥抱。
我猜想,那一次他们在顶楼拥抱前,应该也是在文小姐的出租套房里,先有过一场疯
狂的性爱吧?
看着文小姐朝我摆动的梨臀,不知怎地,突然对郑英书感到有点羡慕呢……
顾米晴上吊自杀的脸孔,却猛地像利箭一样,从记忆的最深处射了出来。
“好痛苦啊……我好痛苦啊……你知不知道……我好痛苦啊……”
那张被绳子勒的扭曲变型的脸庞,竟在此时浮现在我的视线里,与眼前文小姐肉呼呼
的肥臀,叠影在一起。
原本荡漾的心神顿时一凛,像是有人突然对我正在充血的绮念按下停止键。
今天早上,顾米晴的亡魂再次现身,一片漆黑的套房里,她飘在我的枕头上方,与我
一起听着郑英书和文小姐做爱。
我还记得,她哭了。暴突的双眼流下两行清泪,狰狞的面孔布满了泪水,因为窒息而
吐在朱唇外的舌头,难看地微摇。
看来当时,顾米晴的亡魂真的感觉得到,在墙的另一面,那位背对着李维茵,与她外
遇的男人,正在与另一位女人外遇。
我开始不只觉得李维茵很可怜,甚至觉得顾米晴也很可怜。
一个地下情人还尸骨未寒,郑英书就正和另一个地下情人欢愉地性交。
连文小姐都很可怜,她肯定不知道,那天在她与郑英书温存前,于士林夜市附近,有
一个一样和她爱慕著这名戴着金丝眼镜男人的女子,穿着红色紧身连身裙,在主卧室的墙
上写满了咒怨式的语句后,上吊自杀了。
我的心底不禁发出一声感叹,真是孽缘。
郑英书真是一个混蛋。
李维茵、顾米晴、文小姐,这三位女子都姿色过人,可是怎么会都把自己托付给这样
的男人呢?
这种人竟然还开补习班教书呢!一想像他在讲台上斯斯文文讲课,对着台下学生传道
、授业、解惑的模样,我不禁有种恶心的感觉。
然而,那张戴着金丝眼镜的三十五岁面孔,却紧接着浮现在我的记忆中。
“我跟‘白白’外遇?”
“咦?”我方才想起,在“食食客客”里,郑英书是全盘否认了这件事。
当时,郑英书的表情竟像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会与‘白白’外遇?哈哈,哈哈。”
他甚至像是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当时让我有种被反将了一军的感觉。
那时,他整个人的反应,不像是在说谎。
我还记得,郑英书当时还继续说了两句话。
“我还以为我们是同类。”
“原来不是。”
“同类”?所以郑英书曾经觉得,我和他是“同类”?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郑英书口中的“白白”,就是指文小姐吗?
难道文小姐并不是郑英书的另一个外遇?
文小姐……白白……同类……?
所以“同类”到底是什么意思?
望着文小姐充满肉欲的翘臀,我的思绪数转,但却一片混乱。
文小姐起身,手上拿着两三封看起来像是信用卡的帐单。她把它们塞进粉红色的小侧
背袋里。
“呃,冯先生,有事吗?”她回过头,发现我还没上楼。
“要出门哪?”我赶忙假意地随口问道,以免被她发现我刚才一直紧盯着她美艳的肉
臀。
“嗯,是啊。”文小姐甜甜地一笑,转身朝停在公寓外的那辆灰色福特汽车走去。
那辆灰色的福特汽车突然发动。
原来车上有人,刚才回来时,我并没有留心。
看来这辆车是来载文小姐的。
“难道是郑英书来载她吗?”心念一跳,我的视线不自觉地随着文小姐移动。
但当文小姐把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时,我当场惊愣在原地,宛若被一道闪电击中脑门
。
因为坐在这辆灰色福特汽车的驾驶座的人,竟然是勇君。
“勇、勇君哥?”
我的双眼顿时睁得老大,怎么会是张勇豪?
勇君也看到我了,但那张冷漠的肉饼脸上,视线却冰冷的像是看到垃圾一样。文小姐
上车关门后,他就油门一踩,扬长而去。
留下了已经惊呆了的我。
张勇豪怎么会来这里?
难道他知道我和黎开山等人要来这里?
我一整个疑云大起。
不,不对,他应该只是来接文小姐而已,换句话说,他只是阴错阳差地“恰好”来到
这里而已。
可是,他竟然与文小姐认识?
在我回来前,这辆灰色福特汽车就已经在公寓前了,所以勇君肯定老早就看到我了,
但别说下车打招呼了,他连车窗都没摇下来过,明显不愿让我察觉到他人在车上。
这是一种充满敌意的态度。
他是在等待文小姐的同时,偷偷观察我在干么。
看来是因为和黎开山一起走进“飞红”意大利面店,所以被勇君认为我们是一伙的啊
……
是因为风茂陵的关系,所以他才这么敌视黎开山吗?
想到这里,我不禁长叹一声,因为黎开山曾在我体内注入过“太平真气”,所以风茂
陵怀疑我是他的徒弟。
“没有关系?‘太平真气’并非极易修炼之气功,若无师父真传,以及带领修炼,极
难有所成。如果你和那个杂碎一点关系都没有,像他那种人,岂会轻易将‘太平真气’灌
入你的体内?”昨夜,在我矢口否认与黎开山有任何关系之后,风茂陵“呸”了一声,如
此啐道。
这让我百口莫辩。
可是黎开山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对他而言,我应该是素昧平生的人才对吧,他为什么
要把这么珍贵的“太平真气”注入我的体内呢?
“若非有‘太平真气’护住你的魂魄,你的魂魄早已被那条‘九尾化猫’给撕成碎片
了。”昨夜,风茂陵曾如是说。
如果说先前我背上的那四道血痕,是九尾化猫抓出来的话,难道黎开山之所以把“太
平真气”注入到我的体内,就是为了护住我的魂魄,以免被九尾化猫撕碎?
可是黎开山明明说过,他只看到虎斑猫的猫灵而已。
换言之,他并没有看到九尾化猫,那他更不可能是因为九尾化猫,才把“太平真气”
注入到我的体内,要来护住我的魂魄。
黎开山到底有什么企图?我想不透。
脑海如波浪般地翻腾著。
对了,张勇豪找文小姐干么呢?
我立时想起,刚才在“飞红”意大利面店里,勇君假冒自己是顾米晴大学的同班同学
,以欺骗秦台生的方式,想要达到采访的目的。
所以张勇豪到底又有什么企图?
“你有什么冤情,我们一定替你找出真相,还你公道。”
“既然我曾经对死者许了承诺,要替她找出真相,还她公道,说到,就要做到。”
在顾米晴故居里,以及在士林侦查队里,勇君对着顾米晴的遗体,以及与我谈论顾米
晴命案时,那张冷漠的肉饼脸,曾两度义正词严的如此说道。
鸡皮疙瘩开始一颗一颗地在我身上冒出。
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勇君一直都在调查顾米晴的死因!
这个人,真的是说到做到!
一股羞愧感涌将上来。
完全被比了下去。
对比著刚才已萌生“这样结束就好了,谜团随便他去吧”念头的我,勇君真的才配被
称为“记者”。
真是自愧不如啊……
我不自觉地渐渐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脚上旧的快破掉的慢跑鞋。
然而,就在我感到惭愧之际,郑英书说过的话,却又一次地跃上我的心头。
“难怪,我还想说,这么年轻,怎么会出现在‘白白’那里,那里可是要熟门路的才
会知道的地方呀,原来是记者,这样我就不意外了。”
这是我第一次到天母“郑老师文理补习班”,由李维茵引上二楼去采访郑英书时,他
所对我说的话。当时他一面搓着手,一面用一种充满笑意,让我很不舒服的眼光在看我。
既然文小姐就是他口中的“白白”,那其他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对了,那勇君到底是怎么查到郑英书和文小姐有关系的?要查到顾米晴房东儿子的义
大利面店,并不难,只要问问顾米晴故居附近的邻居,知道那间房子是向姜房东承租的话
,就能循线找到秦台生的“飞红”意大利面店;但要查到郑英书和文小姐有关系,就不是
一件简单的事,若不是我刚好住在这里,并两度见到他俩在一起,并有肉体关系,我根本
不会将文小姐与郑英书联想在一起——那勇君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两个人有关系呢?
记者?熟门路?
勇君是记者。
郑英书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文小姐究竟是——?
此时,一辆白色的BMW从远处开过来,在路边停下,秦台生从驾驶座走了下来;而在
白色的BMW之后,一辆黑色马自达休旅车紧接着驶至,是伊智坤的车。
黎开山等三人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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